神廟中先是一片沉默,又是一片嘩然,一位靈士顫聲道:“你不是說你不反抗嗎?”
蘇云瞥他一眼,發現是剛才擒拿自己的靈士,詫異道:“我是說過不反抗你們,但是沒有說過不反抗你們供奉的神祇。他要吃我,我自然打死他。”
那靈士殺來,聲音凄厲:“為神祇報仇!”
蘇云身后,應龍天眼光芒一閃,那靈士還未近前,便被轟殺成灰。
村鎮中的其他靈士又驚又怒:“你不是說不反抗我們嗎?”
蘇云搖頭道:“我只是說剛才不反抗,不是說一輩子都不反抗。”
他看著下方義憤填膺,蠢蠢欲動的人們,淡淡道:“容忍你們是我的權力,因為我比你們強,但并非是你們可以苛責我的權利。我可以因為善心容忍你們,也可以因為惡念殺掉你們。”
神廟的供臺下,這個村鎮的人們不敢近前。
蘇云身后,那尊被轟殺的神祇很快從血肉狀態化作金身,只是少了腦袋。
蘇云蹲下身,借助應龍天眼細細查看,眉頭越皺越緊。
瑩瑩飛出來,悄聲道:“這尊神與元朔祠堂里供奉的祖先神像一樣,也是借人們的誦念來煉金身。不過因為所有的神祇都是他的分身,所以他可以隨時降臨到任何分身上。”
蘇云輕輕點頭,他的應龍天眼看到的東西更多。
這個村鎮里供奉的金身并不算強,而天庭神照經展示的天庭諸神,應該是這尊神的強大分身。
剛才這尊神祇被他一眼轟殺之后,他看到類似性靈和天地元氣的東西飛速從這具金身上撤離,而天地元氣的撤退,讓神祇肉身飛速還原成金身。
正是因為天地元氣的作用,讓金身飛速血肉化!
“等一下!元朔人很少祭神,往往祭祖,與西方的祭祀雖然規格不同,但效果應該相同。擁有金身的祖輩,便可以借金身存活。金身,甚至可以化作肉身!難道說,眾生的祭祀,可以形成類似天地元氣的效果?”
蘇云只覺自己仿佛抓到了什么,走來走去,只是一時間想不出這里的聯系。
他只得先放下這件事,喃喃道:“天庭神帝,難道是應龍貔貅白澤那個時代的神魔?他借西方各國眾生的力量,來提升自己的實力?那么大秦大夏等西方各國,入侵元朔,是否是這尊西方神在暗中推動?瑩瑩!”
蘇云目光閃動,問道:“天道院這些年的記載中,是否記載了大秦等國入侵元朔之后,在元朔建立類似的神廟?”
瑩瑩把自己這本書的內容翻找一番,點頭道:“有這方面的記載。大秦大夏等國戰勝元朔之后,除了要求割地賠款之外,還有便是在沿海一帶建立西方的神廟。沿海的人們稱之為新神。有傳言說,這些海外國家攻打元朔時,只要有神廟的地方便不打,因此香火鼎盛。”
蘇云站在供臺上,沉默片刻,心中默默道:“這是新神入侵啊。元朔有四萬萬人,供奉的是列祖列宗,西方各國加在一起也沒有元朔的人口多。倘若這四萬萬人都可以供奉新神,那么他的實力必然水漲船高!不過…”
他露出不解之色:“新學是盤羊之亂時期,人們研究天庭諸神開發出來的,然而新學發展到現在,已經與天庭諸神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雖然天庭神照經是流傳極廣的功法,但是隨著蘇云對大秦新學理解得越來越深之后,他還是發現天庭神照體系與新學的矛盾。
新學旨在用,天庭諸神,都要為新學所用,倘若不能用,新學必然會拋棄天庭諸神!
“比如新學中的土木建筑,無需借助天庭諸神的力量。”蘇云心道。
瑩瑩指正他,道:“土木建筑這一門新學,其實是樓班在海外留學時所開創的。樓班留學海外,已經是通天閣主,接觸到新學,吸收新學成果開創了土木建筑。云都天街,便是他道法神通大成時在西方建造的。”
蘇云恍然大悟,難怪大秦的城市都是亭臺樓閣廊腰縵回,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突然,他心頭大震:“樓班攤友是新學的大圣,在西方成道,他修煉到原道之后,留給了新神一個局,這個局便是,讓新學擺脫新神的控制!”
他心中激動萬分,盤羊之亂中發展起來的新學,是建立在神學基礎上。樓班必然是看出了這位新神的野心,因此借土木建筑之學,讓西方的靈士看到可以完全擺脫神血的桎梏!
“通天閣一向在海外活動,樓班是那時的通天閣主,他卻毅然回到元朔,試圖改變元朔,沒想到哀帝卻連圣人都沒有封他,只封他為天師,讓他給自己建造東都。”
蘇云搖了搖頭,元朔積重難返,錯過了最佳的發展時期。
“后來大秦新學開發出元磁神通,也無需借助天庭諸神的力量。西方的新學與西方天庭所代表的神學的矛盾,必然會越來越大!”
他的眼睛明亮起來,他稱西方天庭為神學:“這位新神察覺到樓班的布局,因此也開始破局。他的破局,便是通天閣主之位。”
蘇云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心道:“難怪我來到大秦之后,總覺得大秦局勢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詭譎,原來是新學與神學之戰,已經到了關鍵時期,恐怕一觸即發!而藥引子,恐怕便是通天閣主之爭。”
他信心大增,通天閣主之爭,絕對會引發西方的新學與神學之戰!
而這一戰,只要開打,便會一直打下去,直到分出勝負!
“元朔,便可以借助這段時間來發展…”
蘇云大步向外走去,面色卻漸漸沉下,心中一片冰涼:“倘若是水鏡先生把持朝政,推行變法,元朔可以趁機發展。然而現在把持朝政的薛青府和披著溫關山皮囊的妙筆丹青…”
他走出神廟,夜涼如水。
神廟前,一位靈士露出迷茫之色,喃喃道:“我們死定了,劫灰怪再度入侵,我們該怎么辦…”
蘇云聞言,不解道:“官府不問嗎?向官府求援便是。”
臺下的人們木然,有人低聲道:“只有神才會在乎我們的生死,官府?官府只在乎世家的人命…”
蘇云若有所思,這與元朔完全不同。
元朔的鄉村,官府需要負責鄉村的安全,就算是在朔方,七大世家意圖謀反,面對劫灰怪動亂,名義上也須得主動去平亂,博得愛民如子的名聲。
“難道,這就是問諸于神與問諸于人的區別?元朔的學問,建立在問諸于人的基礎上,海外各國的學問,建立在問諸于神的基礎上。”
蘇云思索,心道:“兩種學問在天災時,有著不同的表現。元朔積累五千年的學問,似乎沒有那么差。”
他心頭像是放下一塊大石頭,來到大秦之后,他心中也有著一種莫名的壓力,覺得元朔處處不如人。
他盡管在大秦大出風頭,但是他知道,倘若他只用元朔的舊圣絕學來迎戰大秦士子的話,絕對會一敗涂地。
而現在,他看到了雙方學問的優勢和劣勢。
神廟中的人們心如死灰,平靜的坐下來等死,而這些村鎮的靈士們,則已經收拾細軟行囊,拖家帶口打算趁夜離開此地。
蘇云看著這幅場面,心中還是極為震撼。他在元朔,從未看到這種場面,這種鄉村里的神被人擊殺之后,完全沒有了信念的場面!
此時的人們,就是行尸走肉!
“新學入侵是好事,最低可以讓舊圣學問進步,但新神入侵那就極為可怕了。元朔,決不能讓新神替代祖宗的排位,占據人們的信仰!”
蘇云和邢江暮登上天鳳寶輦,向村鎮外走去,只見夜空中,劫灰怪無聲無息的飛行,盤旋在村鎮外。
突然,一只只劫灰怪向天鳳寶輦撲去,就在此時,黑暗中塵幕天空化作一口黃鐘,鐘聲震蕩,一只只劫灰怪死于非命。
“走吧。”蘇云散去塵幕天空,向邢江暮道。
天鳳寶輦借著遠處伯山城散發出的幽暗火光,向那里駛去。
黑暗中,附近的村鎮里,一座座富麗堂皇的神廟中,一尊尊巨大的金身神像紛紛復生,縱身跳下神龕,騰云駕霧,向蘇云等人剛才停留的村鎮而去。
待來到小鎮上空,一尊神祇降下云頭,探手一抓,將一個婦人頭顱抓住,拎了起來,聲音轟隆震動:“剛才那個黑頭發黑眼瞳的小鬼,跑到哪里去…”
“嘭!”
一道火光襲來,那神祇的腦袋突然炸開,血流一地,其他站在云頭上的神祇見狀,紛紛目射神光,四面八方看去,喝道:“誰?”
只見夜色中,一人籠罩在熊熊圣火之中,走入小鎮。
云頭那幾尊神祇厲聲大喝,紛紛騰空殺去,卻見那火人身后陡然有原道性靈騰空而起,身高萬丈,大手一揮,一尊尊神祇頃刻間被煉化成灰,化作一堆堆焦炭從空中墜落下去,連性靈也沒能逃脫!
那火人身上的圣火漸漸熄滅,露出一個眉須雪白的老者,正是火云洞天前洞主景召。
景召呼呼喘氣,眼耳口鼻熊熊圣火噴出。
“好徒兒,你若是不交出火云洞天,我便殺了你相好的姘頭,通天閣主,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