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索上,蘇云縱身躍下,捏著繩頭身形飛速向下墜去,突然他一抖神仙索,只見神仙索再度平鋪在空中。
他落在神仙索上,繼續疾行。
如此再三,沒多久他便從劫灰城的城中心來到城外。
蘇云停下,站在空中四下打量,地底劫灰城極為龐大,幾乎與朔方城的面積相當,他站在高處搜尋良久,這才尋到那些運送黑石棺的負山獸。
此刻已經有不少負山獸已經離開了劫灰城,從地底另一條道路離開。
“聽那位上使的意思,童家是最近才開始運送劫灰怪,昨晚全城捕殺老無人區妖魔,昨天肯定沒有運送。劫灰廠外已經有十幾尊劫灰怪石雕,這說明童家已經運送了十多次劫灰怪,每次都會有幾只劫灰怪逃出去,造成動亂。”
蘇云目光閃動,在空中腳踩神仙索疾馳,跟著那幾頭負山獸。
下方的那幾頭負山獸背上沒有靈士坐鎮,有幾個靈士正在與劫灰怪廝殺,無暇顧及獸背上的黑石棺。
“上一次童家運送劫灰怪,應該是我剛進城的那天晚上,有一只劫灰怪從礦洞逃出。涂明大師也就在那次勒索童家幾塊青虹幣。”
蘇云順著神仙索從負山獸上方經過,心道:“那么也就是說,童家是在最近一兩個月才開始運送劫灰怪的。最近一兩個月…”
他面色有些凝重,人魔也是在這段時間被人從葬龍陵釋放出來的,而且更為奇異的是,那人是假全村吃飯焦叔傲之手來釋放人魔。
那個人首先用真龍類的神通救走焦叔傲,把焦叔傲送到葬龍陵,人魔趁機蠱惑焦叔傲,讓焦叔傲以為人魔就是龍靈。
人魔就此依附在焦叔傲的身上,指點焦叔傲破解了靈囚困天籠,之后便是人魔入城!
也就是說,釋放人魔和童家運走黑石棺,這兩件事幾乎是同時進行的!
“難道童家與領隊學哥有關?可是大考那晚,童家的表現很正常…朔方城的水,真黑,真混,而且深得很!”
蘇云打個冷戰,他發現,自己居然開始對這個案子有興趣了!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下方,木橋盤旋,漸漸越升越高,負山獸馱著一塊塊黑石棺向上攀登。
那木橋兩旁有著發出昏暗光芒的劫灰燈,每一盞劫灰燈都是朝向外的一半被擋住,朝向橋面的一半有暗光照出。
而且橋面上也被人涂滿了劫灰粉,整個橋都是昏暗無比,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這里有一道木橋。
負山獸便是沿著這道木橋不斷向上,大約上行六十丈,蘇云終于看到了那個隱藏的礦洞。
這礦洞外面有一片凸出的大石,如同檐臺,恰恰將礦洞擋住,再加上木橋涂滿了劫灰,從這里走根本不慮被人發現!
負山獸走到礦洞中,蘇云也悄然落在其中一頭負山獸的背上,站在黑石棺上,負山獸載著他沿著礦洞向外走去。
這頭負山獸沒有走多遠,突然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后方的礦洞坍塌。
“應該是剛才那幾個童家的靈士用神通把礦洞打塌,遮掩住痕跡。想來那道涂滿了劫灰的木橋,也會被他們破壞掉。”
蘇云思索道:“經過這一夜的騷亂,童家已經不可能保住劫灰廠,今后也無法往外運送劫灰怪,劫灰廠多半會被官府和城中的大世家大勢力把持。”
礦洞中,每隔幾十步便是一盞劫灰燈,每走幾十步負山獸便會轉一次彎,地勢極為復雜。
蘇云腦海中浮現出裘水鏡交給他的那張劫灰城地理圖,與負山獸所經過的礦洞相互對照,計算負山獸經過的路線。
“水鏡先生應該沒有來過這里,那么他是怎么得到如此清晰的劫灰城地理圖的?”
他腦海中突然冒出這么一個念頭,好奇心便無法遏制:“這么說,那個上使要么是水鏡先生,要么是找過水鏡先生,把地理圖給了他一份。也就是說,水鏡先生肯定是認識上使!”
這時,突然他身后一個聲音傳來:“你是何人?”
蘇云心頭一突,轉過身來,只見一個儒士縱身一躍,跳到另一頭負山獸的背上。
剛才應該就是此人以神通轟塌礦洞,隱藏童家偷運黑石棺的痕跡!
蘇云滿臉憨厚笑道:“我是采劫灰的…”
“采劫灰的?”
那中年儒士冷笑一聲,道:“幾個月前,你在天市垣無人區采劫灰嗎?你以為抹花了臉,便能瞞得過我?你臉上的劫灰,被你擦汗時擦掉了!”
蘇云抬手摸了摸臉龐,臉上果然沒有多少劫灰。
他剛才催動塵幕天空斬斷劫灰山,用力過度,的確用衣袖擦了擦汗。
“你不記得我了?我叫童軒,童帆是我侄兒。”
儒士童軒身后文字飛舞,一個個文字大如盤,誦念之聲漸漸響了起來,念誦聲音中童軒聲音傳來:“天市垣無人區之行,我童家三人,都是去抓你的,沒想到因此折損了兩人。現在你看到我的神通,是否想起來了?”
蘇云看到他身后的文字,目光落在“神”字和“象”字上,不由眼前一亮,笑道:“全村吃飯渡劫時,是你用儒學神通追殺我!我記得你,你是童家的學問不夠!”
那中年儒士正是童軒,聞言面色一沉,冷哼一聲,對學問不夠這個綽號很是不快。
童慶羅進入塵幕天空前,命他護送黑石棺,因此他躲過一劫,沒想到卻在這里遇到蘇云。
焦叔傲渡劫時,蘇云在瀑布這邊,儒士童軒在瀑布那邊,月色昏暗,兩人都沒有看清對方的模樣。
雷劫最猛烈的時候,雷光把山澗照耀得光明如晝,那時蘇云正在竊取天地元氣使自己的元氣蛻變,并未看清童軒,但童軒卻借著雷光看清了他的面孔!
雖然是驚鴻一瞥,不過再度遇到蘇云,他還是將蘇云認了出來。
只是蘇云對他的印象卻集中在他學問不夠上,而且不僅是蘇云,花狐、貍小凡、青丘月和狐不平都知道他學問不夠!
蘇云目光閃動,小木塊從袖筒中分出,緩緩分裂,形成一口金色小黃鐘。
他小心戒備,雖然儒士童軒的學問不夠,但是儒家神通極為驚艷,令人嘆為觀止!
儒士童軒身后的文章是儒家大圣的文心雕龍,其文華麗無比,文章蘊藏極深的奧妙,只是儒士童軒學問不夠,沒有領悟到家。
但文心雕龍所化的神通,絕對非同小可!
負山獸開始向上走去,前方漸漸寬廣,有巨大的銅柱從身后而來,映入他的眼簾。那是朔方城樓宇的定樓神針,也是樓班用以鎮壓劫灰城的靈兵。
這一隊負山獸有條不紊的從幾根銅柱之間走過,只見銅柱上陰刻著許多奇異的紋理。
“上次我要擒拿毒蛟,被你逃了出去。這次…”
儒士童軒殺氣騰騰,突然身后文字化作洪鐘大呂般的聲響,在蘇云耳邊炸開!
“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
一行文字從他身后飛出,飛速來到蘇云面前,陡然間琴音響起,劍光乍現!
蘇云急忙騰空向后躍去,只見一道道雪亮的劍光嗤嗤破空,刺在他的落足之地,他氣血顯化,化作龍爪,抓住礦壁疾馳,但見一口口飛劍襲來,相繼插在他的身后,深入礦壁之中!
這些飛劍乃是儒學神通所化,一擊不中便很快消失。
但是劍光實在太多,讓蘇云窮于應付,就在他不斷沿著礦洞通道不斷后退之時,琴聲突然變得異常狷狂,一連串的琴音轟擊在蘇云身上,將他的步法打亂!
當當當當——
蘇云頭頂,小黃鐘不斷響起,震耳欲聾,只見蘇云嘭的一聲狠狠撞在一根銅柱上,身上的劫灰四散,宛如一片黑煙。
幾只負山獸從那身邊走過,小眼睛瞥了瞥他,突然嗤嗤嗤一連串劍光激射而來,眨眼間蘇云便被千劍穿身,仿佛一個長滿尖刺的巨大海膽,掛在銅柱上!
而蘇云頭頂,小黃鐘當當當響個不停!
那幾只負山獸嚇了一跳,慌忙奔跑起來。
儒士童軒站在一只負山獸背上來到銅柱前,冷笑一聲,悠然道:“你修成蘊靈境界,但是根本不知道何謂蘊靈。蘊有兩重意思,第一重意思是蘊隆蘊積,第二重意思是器蘊。你空有蘊靈境界,卻不知蘊靈為何意,在我手中一招就死,也是死得其所。”
他哼了一聲,面色陰沉:“不學無術之輩,敢說我學問不夠!”
“童軒師哥,蘊隆蘊積我懂得,是蘊藏積累的意思,但這個器蘊,我便有些不太明了。”
一口口飛劍下,蘇云的聲音傳來:“敢請教何謂器蘊?”
儒士童軒怔了怔,急忙細看,只見那一口口飛劍竟然是懸停在蘇云身前,并未將他刺穿!
蘇云抬手,黃鐘旋轉,一口口飛劍噼里啪啦破滅,化作一股股氣血消散。
蘇云從墻上滑落下來,飛速后退,很快追上一只負山獸,縱身一躍來到負山獸的背上,與童軒遙遙相對,赧然道:“我沒有上過官學,不知道蘊靈境界的訣竅,因此只好向你請教。”
后方,儒士童軒心念一動,身后一個文字轟擊在負山獸的背上,他腳下的這只負山獸吃痛,發力狂奔。
童軒眼中精光一閃,唰的一聲展開折扇,折扇翻飛,旋轉著飛起。
“所謂器蘊,指的是靈士的度量、器量!”
那折扇是空白的扇面,沒有一個文字,但見童軒身后華麗文章中一連串文字飛來,烙印在扇面上,扇面頓時出現一列列文字!
“器蘊指的是你心胸之蘊,你心胸的度量、器量有多大,你的神通才有多大!”
儒士童軒邁步殺來,扇面中“龍圖獻體龜書呈貌”八字光芒大放,忽然化作龍馬背負河圖從畫面中一躍而出,馬鳴龍吟,瀟瀟哤哤,直奔蘇云而去!
那扇面中又是一頭龍龜沖出,龜背陡然立起,龜背上浮現出乾坤洛書,洛書立起,向前呼嘯而去。
童軒目光森然,縱身躍起,一排排文字出現在他腳下,童軒在空中疾馳緊隨龍圖龜書之后,沉聲道:“而世間最大的心胸器量,便是儒,納宇宙入情懷,藏家國于心中!”
“可惜你學歪了!”
蘇云指著他哈哈大笑:“上次我便看到,你把圣人經典完全解錯了,狗屁不通!”
童軒臉色鐵青,猛然催動氣血,神通爆發。
蘇云催動洪爐嬗變,氣血頓時狂暴,雙掌連環穿插,步步進擊,只見他頭頂小黃鐘之中三十六幅日月烙印相繼浮現,日月疊壁,向外涌去,阻攔龍圖龜書!
“你滿嘴仁義道德,行動起來便是男盜女娼,盡干壞事!”
蘇云叱咤:“所以你學問不夠,做不到言行如一,如何談心胸之器?”
三十六輪大日和明月轟然破碎,龍圖龜書撞擊在蘇云身上,當當兩聲鐘響傳來,蘇云高高飛起。
童軒從龍圖龜書后一步踏出,身后文字垂麗,一發涌來,圍繞空中的蘇云團團飛舞!
只聽當當當爆響不絕,蘇云向后彈出更遠,待到這一波攻擊過后,少年落在最前方的一頭狂奔中的負山獸的背上。
負山獸奔騰開來,突然轟隆一聲將前方的鐵門撞翻,沖入街道上。
后面一眾負山獸跟著這頭負山獸涌出,在街道上狂奔!
現在已經是下半夜,月朗星稀,街道上沒有人跡,只有這七只巨獸背負著黑石棺橫沖直撞!
頭獸的背上,蘇云抹去嘴角的血,突然喉頭一甜,又是一口血涌出。
他的雙臂傷勢一直沒好,無法將自身的戰力發揮到極致,但即便發揮到極致,恐怕也無法抵擋神通。
童軒隔著幾頭巨獸與他遙遙相望,聲音卻清晰的傳入他的耳中:“我的學問不夠?打死你所需的學問,是否足夠了?”
蘇云搖搖晃晃站起,真正面對神通的時候,任何武學都使不出力量,這種絕望感一次又一次涌上他的心頭。
“一直以來,我都有一種深深的自卑感。”蘇云吐出嘴角的血痰,嗤笑一聲。
巨獸狂奔,在街頭轉向,速度驚人,他卻穩穩的站在那里,嗤的一聲撕下一條衣襟。
他像是在對童軒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我一直怕自己重新變成一個瞎子,害怕別人叫我小瞎子、蘇瞎子,我一直努力的睜大眼睛,嘿嘿,但我一直故意忽視一個事實。那就是…”
他把那條衣襟蒙在眼睛上,雙手在后腦勺處重重系了一下。
夜晚,朔方的涼風吹來。
那條衣襟如同飄帶在他耳邊輕輕的拍打著他的面頰。
“那就是,眼盲狀態下的我,才是最強的我!”
蘇云伸出一只手掌,微笑道:“來,我讓你見識一下何謂大器,再送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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