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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傳檄而定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是十萬頭豬,叛軍一天也抓不完!”

  翊坤宮中,陡聞噩耗的萬歷如喪考妣。

  其實他應該慶幸自己的英明,還好沒有御駕親征,不然運氣好就是高粱河車神第二,運氣差就是堡宗第二。

  但這時候,他顧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逃避這慘淡的人生,便躺在鄭貴妃的懷里,一動不動,也不思考,只反復嘟囔著:“這不是真的,朕一定是在做噩夢,睡醒了就沒事兒了…”

  三河之戰最大作用,還不是一舉全殲了萬歷皇帝的王牌部隊三大營。而是毀滅性的打擊了,朱明皇朝自上至下的抵抗意志。

  此役,朱翊鈞傾盡所有,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以十倍之精兵圍攻一萬子弟兵,卻被一戰全殲!輸的徹徹底底,毫無借口。

  當時很多人還不知道,子弟兵的一萬偏師中,其實有集團最精銳的內衛支隊,還以為就是用唐山的地方武裝呢。

  所以愈加讓人強烈的感覺,差距大到令人絕望!再抵抗也是徒勞了。

  沒有人愿意再做無意義的犧牲了…就算改朝換代,反正還是漢人的天下,那么認真干什么?

  于是勝利的天平徹底傾斜了,朱明皇朝的頹敗之勢已無挽回余地,眾多官軍軍官也審時度勢,及時地回了頭。

  三河之戰后第二天,永平總兵兼討逆總兵官王化熙,以商議對策的名義,將保定總兵官杜桐、昌化總兵張臣和一眾監軍太監請到了自己營中。

  王化熙‘摔杯為號,刀斧手盡出’,屠盡了所有閹豎,然后宣布辭官歸鄉,將帥印交給了張臣。

  次日,張臣與杜桐宣布共同宣布起義,三路兵馬歸順江南集團和趙昊…

  轉眼間,萬歷皇帝拱衛京畿的二十多萬大軍,便只剩下了御馬監旗下的一萬多人,和他那三千凈軍。

  為了給新主子納投名狀,也為了九萬多大軍生計,張臣杜桐立即率軍攻打通州。通州城內,三大營全軍覆沒的消息一傳來,守軍就跑光了。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攻占了這座尚存一千九百八十萬石糧食的倉城。

  好在兩人還算曉事,知道攻打京師的政治意義非同小可,他們是不敢搶唐山衛戍部隊的功勞的。

  然而鄭一鸞卻沒有要過潮白河的意思,他派一部分軍隊,將那五萬多俘虜押送回唐山,自己則帶領剩下的軍隊,繼續按部就班的向西北修鐵路,一副不修到門頭溝不罷休的架勢。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鄭司令不敢再占這攻下京師的功勞了。人們紛紛猜測,估計是要等趙昊來親自破城吧?

  但此時只要不是失了智,已經沒有任何會懷疑,江南集團攻下京師,不費吹灰之力了。

  京中一時謠言四起,盛傳江南集團進城后,將殺光所有的太監。還說要將萬歷槍斃,以慰海公在天之靈…

  嚇得太監、準太監們連夜出逃。京中的無雞之男轉眼消失了大半。

  這種歷史轉折的關鍵時期,人們是不會關注那些小人物的命運的,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趙昊和萬歷身上。

  四月下旬,《江南日報》發表了趙昊《致全國同胞書》。

  除了重申‘碼頭演講’的承諾——廢除帝制,消滅家天下。建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民族國家外,他還宣布了三件事:

  一者,中國人不打中國人。號召全國各鎮各省總兵,向張臣杜桐學習,響應起義,以最快的速度結束內戰。

  二者,各地官府務必以百姓人身財產安全為要,維持地面太平。鑒于百姓被昏君藩王搜刮過度,自今年起,蠲免三年賦稅!官府軍隊一應開支,由江南集團負擔。

  三者,敦促萬歷投降,無條件接受人民審判…

  當你有了強大武力做背書,一篇切中要害的雄文,往往會武力還好使。

  四月底,薊鎮總兵楊四畏;宣府總兵李如松;大同總兵董一元;甘肅總兵麻貴;寧夏總兵楊紹勛,山東總兵尤繼先等十二大總兵,紛紛宣布起義。

  大明一共不到三十個總兵,加上之前早就反正的江浙閩粵四總兵,眼下已經超過七成拋棄了他們的皇帝…

  剩下的不到三成,諸如四川總兵、云南總兵、貴州總兵、廣西總兵之類,要么地處偏遠,消息不暢。要么腦袋不太靈光,還想為吾皇盡忠。

  當然也有遼東總兵戚繼光這樣,沉默是金的…

  各省督撫,府縣正堂也爭先恐后掛起了日月七星旗。

  就連三邊總督魏學曾都默認了幕僚捉刀的起義宣言…

  什么叫傳檄而定?什么大勢所趨?此時體現的淋漓盡致。

  當然,子弟兵陸軍第一軍五萬將士在曹妃甸登陸的消息,也極大的加速了文武們改旗易幟的速度…

  噩耗一個接一個的傳入紫禁城,讓躺尸的萬歷又死而復生了。

  沒辦法,再裝死他就要被叛軍包餃子了。

  他沒有紂王自焚的勇氣,更不敢像楊廣那樣,對著鏡子說:‘魔鏡魔鏡,誰最…’哦不,是說‘好頭頸,誰當斫之?’

  總得想辦法自救啊…

  而且李太后也不念佛了,天天到翊坤宮外罵,自己當初怎么就一時心軟,不廢了他這個無道昏君呢?

  要是那會兒讓他弟弟上,祖宗江山哪會到這般田地?

  還命人把鄭氏這個妖婦趕出宮去…

  但李太后已經沒有當年的威懾力了,萬歷讓鄭氏先到別處躲一躲,再讓舅舅把母后送回宮去,一個人安靜的想辦法。

  他終于想起來,被自己軟禁在儲秀宮的姑姑——寧安大長公主了。

  說起來寧安也是倒霉,她心疼趙守正,想給他好好放個假,頭一次沒去跟他過年,結果她母子就讓大侄子給關起來了。

  當然了,萬歷也不敢怎么著他姑,好吃好喝好伺候,只是不讓她和外人接觸。

  便讓張宏把她老人家請來,但寧安多大的脾氣啊?理都不理。

  萬歷只好親自去儲秀宮,給姑姑賠不是。

  儲秀宮是個三明兩暗五間的結構。寧安就住在采光最好的東一間。

  她一輩子心明眼亮,還是嫌太暗,去年冬天被軟禁后,又命令萬歷把窗戶都換成玻璃的。

  萬歷進去時天不早了,但寧安才剛梳完頭,正對著宮女捧的鏡子在哪里仔細描眉,抿刷鬢角,敷粉擦紅。

  看得萬歷一陣無語,心說都快六十的老寡婦了,一點兒也不歇心。

  當然也不得不承認,寧安保養極好,皮膚細嫩,看上去也就四十多。跟趙守正都快成兩代人…

  “這女人要是沒心思打扮自己,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寧安從鏡子里看到了萬歷,冷笑道:“你現在想起還有個姑姑來了?”

  “姑姑這樣說好沒良心。”萬歷一陣壓不住火道:“你那好女婿都要把咱們祖宗的江山毀了,還好意思怪朕軟禁你嗎?!”

  寧安沉默一瞬,吩咐道:“去給皇上端綠豆湯敗敗火,滿嘴臭氣熏死個人…”

  萬歷郁悶的哈下嘴,確實夠臭的。

  “我知道你來干什么,但找我沒用,我早就不是西山集團的董事長了。”寧安淡淡道。

  “姑姑,你不能這樣啊!”萬歷強忍著火氣道:“沒有你的包庇縱容,趙昊怎么能二十幾年就成長為天下巨禍?你也有大罪!要不是看在我們姑侄情深份上,朕早就…”

  “你賜我一丈黃綾就是了。”寧安卻平靜道:“鶴頂紅也行。或者你想凌遲自己的姑姑,我也只能受著…”

  “姑姑,都什么時候,咱能不置氣嗎?”萬歷又痛哭起來道:“朕死不足惜,可是祖宗的江山不能丟啊!姑姑別忘了,你也是皇爺爺的女兒啊!”

  “那你知道我娘是誰么?”寧安忽然幽幽說道。

  萬歷登時愣在那里,他這才想起來。

  寧安的母親曹端妃,在壬寅宮變中遭到誣陷,被凌遲處死——曹端妃因此成為史上遭受最慘酷刑罰的妃子!甚至比成了人彘的戚夫人還要慘。

  寧安當時才五歲,已經記事了。后來與同母姐姐被送出宮去,

  幾年后,相依為命的姐姐也去世了。就留下她孤苦伶仃一個人,年復一年,無人問津…

  沒想到,她心里居然藏著這么重的恨。

  “當時殺你母親的是方皇后啊?皇爺爺還在養傷呢。”萬歷聰明的小腦瓜,想起了當時的秘辛道:“再說后來西宮大火,皇爺爺不準許太監救火,放任方皇后被燒死,不也是為你母親報了仇?”

  “所以我就不該有恨了?”寧安冷笑一聲,雙目含血道:“我母親何罪之有?要受那三千六百刀之酷刑?她坦胸露乳,被一刀刀痛割,慘叫了三天三夜還沒斷氣!”

  說著她陡然提高聲調道:“你覺得這個仇有辦法一筆勾銷嗎?!”

  “所以你就放任趙昊奪了我們祖宗的江山?”萬歷終于明白,原來他們自始至終,都是一伙的。

  “不錯,他要干什么,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寧安森然一笑道:“讓這見鬼的紫禁城去見鬼,多是一件美事啊!”

  “女人,真他么不可理喻!”萬歷暴跳如雷,無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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