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你們推演的那樣,萬歷已經命令尹秉衡率三大營移防通州東,大軍背靠北運河列陣,防止通州糧倉有失。”平平無奇的特科偵察股長梅花,出現在了微不足道的鄭上校面前。
“現在他們的頭等大事,就是盡快將通州倉的糧食轉運到京倉去。”
“這不都全仰仗方科長的關愛,梅股長及時準確的情報么?”鄭一鸞卻對這位股級干部的到來,感到受寵若驚。這足以說明自己這個小小的‘加強團’,已經成為大老板關注的焦點了!
“呵呵,怎么說大家都是高處長麾下,能幫當然要幫幫了。”梅花淡淡一笑道。
“那我們必須得打好這一仗,不能給咱們保衛處丟臉啊!”鄭上校馬上表態道,說著還給梅股長敬了根華子。
梅花卻擺手示意自己不吸煙。現在江南雖然已經煙民千千萬,但在北方吸煙還是地主老財們的專利。他不像科長那樣有天賦,必須小心翼翼隱藏自己,才能不引人注目。
“不過你也不用太著急。”梅花反手給鄭一鸞吃顆定心丸道:“原本我們還擔心,萬歷會不會學于少保當年,幾天功夫就把糧食運完,但現在看來是多慮了。”
當年于謙為了盡快堅壁清野,一面奏請景泰帝給京城文武一下發九個月的祿米,給守城士兵發六個月的餉糧,但都得去通州領取。
同時他為了發動群眾,除了運糧給錢外,也不計較老百姓會不會把糧食運到自己家里去。這才創造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奇跡,短短數日運完了通州倉海量的糧食。
而且滿朝文武,全體軍民家里都滿倉滿缸,自然人心大定,士氣大振。
所以這種存亡時刻不能算小賬的,必須一切為了勝利才行。
要還是‘寧與友邦、不予家奴’,那就白搭了。
但讓萬歷不算小賬是不可能的。那可是兩千萬石糧食啊,保守估計也值四千萬兩白銀呢!
讓把他這些寶貴的財富,白白分給那些可惡的臣子和卑賤的草民,還不如殺了他痛快呢。
所以萬歷只下令御馬監從京城征發民夫,并派四衛營監督轉運,務必做到顆粒歸倉…
別說幾天了,幾個月他也運不完!
“很正常,以朱翊鈞之貪財,怎么會舍得散財呢?”鄭一鸞便自己點著了煙,美美吸一口。‘中華牌’香煙可不好弄,他一年也搞不到幾條,平時都不舍得抽這種。
“不過萬歷還沒打算讓三大營來對付你們,他派監軍太監帶著督戰隊和王命旗牌,去了王化熙、張臣和杜桐營里,逼他們跟你們戰至最后一兵一卒。”梅花又透露道。
“怪不得張家父子一頭扎進寶坻城里,就賴著不走了。”鄭一鸞露出恍然的神情:“還以為張大帥不行了呢。”
“他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一直沒下床,應該是裝病糊弄新來的監軍太監。”梅花淡淡道。顯然不只是宮里的情報,敵軍的情況他也盡在掌握。
寶坻縣城雖然不大,但因為是京畿門戶,故而在建造時更多從軍事角度考慮。城墻采用磚石結構,高與厚都是兩丈六。而且每面城門均用堅木鐵釘制作,還門上建樓,四角亦各設角樓一座,防御設施甚為完備。
張臣擺出一副據城而守的架勢,希望鄭一鸞能知難而退。要是他實在頭鐵要戰,張臣憑借堅城,也占據些優勢。
“張大帥太看得起我們了,我們可沒那么大本事攻城。”鄭一鸞哂笑一聲,問道:“寶坻城里還有老百姓嗎?”
“寶坻縣城周長不到七里,一下涌進來兩三萬官軍,老百姓怎么可能還敢待在小小的縣城里?”梅花笑道:“早就全都逃到鄉下去了。”
“那就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咱們得幫王大帥一把啊!”鄭一鸞說著,瀟灑的將煙蒂彈飛,一串橘黃色火星便夜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颼颼的呼嘯聲中,千百道橘色弧線劃破了漆黑的夜空。
那一道道橘色火光,將半邊夜空映照的十分明亮,清晰勾勒出寶坻縣城的輪廓。
“哇,好漂亮,是流星嗎?”城頭守軍紛紛仰脖觀看這此生僅見的美景。
“是竄天猴吧?”聽到動靜,張承蔭也出來觀看。
直到那些‘流星’紛紛落在縣城中,官兵們才意識到這是火箭敵襲,趕忙紛紛抱頭躲避。
好在那玩意兒雖然聲勢嚇人,但落地后并不會爆炸。除了少數倒霉蛋,被那大鐵罐子直接砸到,非死即傷外,大部分人都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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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蔭剛想說,沒想到義軍也有這種華而不實玩意兒。
卻悚然發現落在他眼前的那個火箭,噴著長長的尾焰到處亂竄,直到扎在個土墻上屁股還依然在呼呼噴火,完全沒有熄滅的意思!
“走水了!”
“著火了!”
“可了不得了,燒起了!”驚叫聲在城中各處此起彼伏,到處都被引燃起火。
這下張臣也顧不得裝病了,趕緊起來命人救火。
盡管軍官們奮力組織士兵撲救,但這年代除了地主大戶,家家屋頂都用茅草。其實哪怕地主家,木結構的房屋也極其怕火的。不信你看最大的地主大院——紫禁城,每次走水都燒成什么鬼樣子?
撲救完全無濟于事,不斷射入的火箭讓火光沖天而起,最終連成一片,整座縣城都成了火海…
被四周高高的城墻一圍,狹小的城池直接成了老君的煉丹爐。熊熊大火中,不斷有房倒屋塌。滾滾濃煙彌漫整座縣城,仿佛要將一切都吞噬一般。
驚恐萬狀中,監軍太監皮公公率先叫開城門,逃出了縣城。官兵們也跟后面一起逃之夭夭…
見軍隊已經失去控制了,張臣無可奈何,只好在兒子和親兵的保護下,也跟著逃出了寶坻縣城。
他一路收攏潰兵,一直到天亮才把大半人馬重新集合起來。
但這時,他們已經離開寶坻縣城快三十里地了。
而且糧草輜重、武器裝備全無,很多官兵連棉衣鞋子都丟了,一個個灰頭土臉、瑟瑟發抖,跟難民沒什么區別。
這下是徹底沒有戰斗力了…
“父帥,咱們怎么辦?”張承蔭含淚問道。真是太憋屈了,開戰到現在都就沒撈著開一槍,他們卻已經一敗再敗、一敗涂地了。
眾將也都看著張臣,等著大帥拿主意。
“再回寶坻是不可能了,但后退也是死路一條,留在原地也一樣。”張臣苦思片刻,一指南邊的潮白河道:“過河,去香河縣!”
俺們惹不起義軍大爺,讓開路總成了吧?
北京紫禁城,翊坤宮中又雙叒叕響起了萬歷皇帝的村罵聲!
因為次場景進來過于頻繁,故而腦補即可…
但這回監軍太監的稟報,萬歷不信也不行了。因為東廠督戰隊也眾口一詞,叛軍有一種可以從‘十幾里外’飛來的火箭,可以噴火盞茶功夫。雖然直接殺傷有限,但絕對是引火燒城的大殺器!
這豈不意味著叛軍根本不用靠近通州城,甚至隔著潮白河就能直接發射火箭到城里,把他的糧倉都點了?
一想到自己的一千九百九十萬石糧食,被燒成灰燼的畫面,萬歷感覺整個人都活不了了。
“絕對不能讓他們越過潮白河!”萬歷咆哮道:“傳諭給尹秉衡,立即移駐潮白河東岸!”
“那就跟叛軍迎頭碰上了!”張宏提醒皇帝道。
“碰上怎么了?!”萬歷鼻子哞哞噴著白氣道:“他們只有一萬人!三大營加上王化熙他們的兵馬,加起來整整二十萬!就是二十萬頭豬,也能把他們一萬人統統拱趴下!”
“皇爺英明。”張宏心說也是,二十萬對一萬,優勢在我嘛…
“傳諭給王化熙他們,也火速率軍前往大廠參與會戰!”萬歷咬牙切齒道:“告訴他們,五日后,朕會御駕親征!等朕抵達戰場后,哪個還沒到的,統統以貽誤軍機處死!”
“皇爺,三思啊!”張宏嚇壞了。“親征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你爺爺的老爺爺就是浪到草原上打獵的…什么叫沖動的懲罰啊!
“不必多言,朕意已決!”萬歷嘴角哆嗦一下,顯然也想到了英宗北狩的典故。自己雖然也有個弟弟,可沒有于謙啊…這要是有個閃失,可沒后悔藥吃。
但話已出口,他也只能一臉決然道:“明日便告祭天地祖宗,然后御駕親征,趕緊準備去吧!”
現在文官都坐牢,事事都得太監操持了。
好在沒有文官集團拼命阻攔,自然他想去哪就去哪,完全自由了。
皇帝決定御駕親征的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然而兩宮太后和鄭貴妃一哭,萬歷就又動搖了。
他勸自己說,還好還好,二十萬對一萬,絕對不可能輸的!
而且大將軍朱壽也親征過好幾次,不也屁事兒沒有嗎?
什么?落水了。戰后落水不算吧?
一想到自己雖然只是在家門口親征,卻要過北運河和潮白河,他就愈發一陣陣感到恐懼。
我大明的皇帝,好像真不適合親征啊?
怎么辦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