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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有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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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萬歷十年,張四維才養好了心病。在得到張相公這次絕對推他入閣的保證后,終于重新鼓足勇氣進京。

  這回倒是一切順利、入閣成功,然而就在他準備大展拳腳,將排在前頭的申時行、趙守正一個個擠下去時,萬歷十一年,他爹嵋川公又死了…

  張四維懷著怎樣的心情,匍匐奔喪,日夜兼程,廢寢忘食,道病幾殆。剛至家,繼母胡夫人亦亡,兩弟又亡,小維悲痛交集,只能帶病致哀服喪。

  及至萬歷十三年十月十六日,張四維即將服滿,又病歿于家…

  張鳳磐張相公過于憋屈、倒霉透頂的經歷,讓醋黨深受打擊,久久無法釋懷。是以在教訓后輩時,總是拿他做反面教材,教育他們一定要言行謹慎,千萬不要行差踏錯,壞了自己的官運。

  醋黨二代目廢了,老西兒們只能將三代目王家屏硬推上去。

  萬歷十一年,王家屏進詹事府,兼任翰林侍讀學士。

  萬歷十二年底,擢升為禮部右侍郎。僅一月之后,萬歷十三年正月,又以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入預機務,成為內閣的一員。這升遷速度確是離譜了點,但有貴同年趙守正的先例,倒也沒引起多少非議。

  王家屏入閣后一直勤勤懇懇,低調做人。但還是架不住醋黨死爹媽的霉運——萬歷十四年,王家屏繼母去世,他也只好無奈回家丁憂去了…

  是以內閣中,再度沒了山西籍的大學士。

  原本倒也無妨,有王國光這個跟元輔交好的老天官在,有沒有那瓶醋,都不耽誤吃這碗寬面。

  但張太師這一去世,局面一下子又不一樣了。之前皇帝御筆手詔,‘令張先生輔政到三十歲’的太后慈諭,已經隨著張居正人死賬消了。

  二十五歲的萬歷皇帝,勢必要拿回旁落已久的權柄,這是誰也阻止不了的!

  到那時,朝臣必然要一番大洗牌。王國光是張居正的頭馬,而且年屆喜壽,還他么占著發牌手的位子。怎么都逃不了光榮退休這條路。

  于是趕緊把醋黨四代目送上馬,就成了他致仕之前的頭等大事。

  他已經把持吏部太久,要續上天官難度太大。那么增補一位醋黨大學士,捱到王家屏服闕,到時候內閣里就有了兩個老西兒,至少不會在江南幫的圍攻下孤掌難鳴了。

  醋黨準備運作的就是劉東星。

  劉東星字子明,號晉川,隆慶二年登進士,選庶吉士。但散館后未曾留在詹翰,而是歷任刑部主事、員外郎、浙江提學副使、湖廣右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

  從年資到出身,都夠得上入閣了,而且他還是張太師的父母官,趙相公的同年,入閣之路自當順滑無比。

  于是,在張太師病中,醋黨便運作劉東星入朝擔任禮部右侍郎,為他入閣鋪平了道路。只待張居正去世后,皇帝下旨增補閣臣了。

  然而就在昨天夜里,乾清宮管事牌子張鯨卻潛訪天官府,告訴他陛下同意將劉東星換成潘晟,但要先看到他的忠心…

  王國光連續三天把醋黨叫來吃面,就是為了議這事兒。

  “說說吧,你們都咋尋摸滴么。”王國光吧嗒吧嗒抽著一尺多長的玉嘴煙袋鍋道。

  “還有啥好尋摸滴?”褚鈇一邊剝蒜一邊道:“啥時候規定一回廷推只能出一個大學士了?沒有過的事兒啊。都是張相公薦的人,手拉手、肩并肩都入閣,又有什么問題嗎?說甚‘同意子明換老潘’是為哪般?我看是屎巴牛踢飛腿——露出他那黑腿腿!”

  “個老倌不都明說了?要看咱忠心。嘛是忠心?弄掉了老潘就是忠心。不弄老潘我們就不忠心。”張科長繼承了韓科長敢打敢拼的優秀品質。

  “嗯。就是這么個事兒。”眾老西兒紛紛點頭。有人問道:“皇上干么要對付潘部堂呢?論資歷論人品,他可都是一流的。”

  潘晟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比高拱還早一科,隆慶四年就是禮部尚書,眼看就要入閣。結果成了張高斗的犧牲品,被迫辭官回鄉。

  萬歷六年他曾再度出任禮部尚書,但因為一直生病,很快便辭官了。此番三度出山,可謂眾望所歸。沒想到卻成了皇帝的眼中釘。

  “原因很簡單,他是馮公公求張太師推薦給皇上的。”還是王國光解開了眾人的疑惑道:“潘部堂是馮公公在內書堂讀書時的老師。因著這層關系,當年為入閣的事兒求過馮公公,結果卻受到馮公公的牽連,事情黃了。馮公公此番舊事重提,既有彌補他的打算,也為了證明自己說話還管用,鎮住宮里那幫家伙。”

  “所以皇上要弄潘部堂,是為了搞馮公公?”一眾老西兒恍然道:“那光弄個老潘可不夠,還得給馮公公一磚頭。”

  “是這個理兒。”王國光陰著臉點點頭,躑躅道:“現在問題是,俄們跟還是不跟?”

  “當然得跟了,不然不光子明兄的大學士要吹,到時候對南兄能不能起復,都成問題!”張養蒙身為六科領班,對張居正‘省議論’鉗制言路,把言官當成空氣早就恨得牙癢癢了。巴不得趕緊清算張黨。

  “唔,這是個大問題。”王國光又點點頭,卻依然愁眉不展道:“但干了這一回,我們就等于交了投名狀,往后只能跟著皇上,一條道走到黑了。”

  “有啥不對嗎?”張養蒙瀟灑的從銀質煙盒中抽出一根呂宋牌細雪茄,用打火機點著了抽一口道:“現在國有長君,顧命凋零,至少萬歷朝不會再出一個張太師了。”

  說著他噴出長長一道白煙道:“皇權不會再次旁落。生殺予奪、至高無上,橫掃六合,無可匹敵!”

  “嗯…”好多老西兒紛紛點頭,心有戚戚。皇帝靠邊站的好日子,要一去不復返了…

  “不好說啊。”褚鈇卻搖搖頭,不認同道:“時代變了,泰亨,不能總想當然。”

  “大明朝永遠不會變,變的那天它就該亡了!”張養蒙厲聲道:“愛所公,晚輩知道你什么意思,無非是忌憚趙閣老父子嘛!不錯,江南集團富可敵國,把江南幫收買的鐵板一塊!江浙閩粵被他們經營的鐵桶一般;四個正途出身的官員中,就有一個是的門下,若是單論進士官,三個里就有個科學門下。看上去真是不可戰勝啊!”

  “難道不是嗎?”褚鈇和老西兒們齊齊嘆了口氣,似乎已經有陰影了。

  要說大明朝對江南集團了解最深的,非醋黨莫屬了。

  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把對方當成了追趕對象啊!

  趙昊開西山公司挖煤,他們也學著搞了個山西公司倒煤。

  趙昊開江南銀行吸儲發鈔,他們也開山西銀行吸儲發鈔。

  趙昊在江南搞家庭農場,他們也學著招募人在河套墾殖…

  趙昊在海外設立行政市,他們就在板升設立三娘子城,吸引商人、招募工匠,替蒙古人進行管理。

  總之趙昊干什么,他們就跟著依葫蘆畫瓢,也賺到不少錢,得到許多好處。比如經營三娘子城,便大大增強了他們對韃靼的掌控力。

  開墾河套更是紓解了開中法被破壞以來的邊儲困境。

  從前,朝廷采取的是商人運糧到邊關,以鹽引報酬的方法來解決邊軍供給,稱為開中法。

  但長途陸運糧食耗費巨大,鹽商們為了節省成本,便在各邊雇農民開墾田地,就地入倉換取鹽引,即所謂‘商屯’。

  國初東到遼東,北到宣大,西到甘肅,南到交趾,商屯遍布,為穩固邊防和開發邊疆地區做出了巨大貢獻。

  然而隨著王朝的腐朽,什么制度都會被破壞。

  弘治年間,戶部尚書葉淇改革鹽法,命商人以銀代米,交納太倉,再分給各邊。這樣太倉收入驟增,邊地鹽商也沒必要再找人種田了,誰還在邊塞受苦?

  于是全都舉家內遷,商屯迅速破壞,邊軍糧儲因此大減,有錢也買不到糧。很快邊地糧價騰貴,數倍于內地,普通士兵根本承受不起,于是紛紛逃亡。軍隊哪還有戰斗力可言?

  而老西兒們在河套墾荒,無異于重開商屯,打出的糧食高價出售給各邊鎮,既賺到了錢,又讓文帥武將們感恩戴德。大大提升了醋黨對三邊和宣大的影響力。

  但其余大部分時候,這種模仿總脫不了畫虎不成反類犬。不是賺的太少,就是光往里頭折本錢。

  為了了解這到底是為什么呢?老西兒們不惜下血本,挖了些江南集團的員工和技師過來。也安插眼線加入了江南集團,有的多年后還升到了不低的位子。

  隨著對江南集團了解的深入,他們也漸漸明白了個中原因。

  比如江南集團農場那恐怖的畝產,靠的是兩季稻和各種肥料…據說他們會熬大便,還從海外運來一船船的鳥糞石。

  而且從育種環節,到各種肥料的搭配,各種農藥的使用,全程都有農學院出身的農技員進行指導。

  老西門兒除了大便不缺,上哪去找鳥糞石,去找那么多農技員?

  這種高技術高投入高產出的模式,完全超出了老西兒們的理解。地,怎么能這么種呢?

  再說北方也種不了兩季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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