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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就在外頭候著呢,聽到隆慶召喚趕緊進來磕頭。
“這都半年了,你答應朕的事情辦好了嗎?”隆慶滿懷期待的問道。
“回皇上,已經辦好了。”趙昊趕緊高高舉起一個沉重的木箱子。
隆慶揮揮手,身邊已經從武當山回來的孟沖,趕緊小心雙手接過去。
“朕知道,自己這條命,是你和兩位神醫救回來的,朕總得好好謝謝你們。”隆慶又對趙昊含笑道。
一旁的馮保便宣讀了三道上諭,一道是封江南醫院院長萬密齋為‘醫圣’,贈五品冠帶,授和安大夫,準蔭一子為尚寶丞。
另一道是封李時珍為‘藥圣’,同樣贈五品冠帶,授保安大夫,準蔭一子為尚寶丞。
最后是對趙昊的封賞,晉他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兼理海運事務并海上諸事。
簡言之,往后海上的事情,都歸他管了…
然而趙公子不敢奉詔,因為兒子的品級不能超過父親,而他爹才不過正五品潮州同知署理知府事罷了。
“趙公子有所不知,皇上已經擢令尊為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充經筵日講官了。”馮保便笑道。
“臣替父親謝主隆恩。”趙昊趕緊給隆慶磕頭。
“你父親是朕欽點的第一位狀元,本欲大用的。”隆慶神情怪異的瞥一眼難掩喜色的寧安,幽幽道:“可他個狗…脾氣也太壞了,居然敢毆打朝廷大員。朕不得不外放他磨磨性子,沒想到他還干出了樣子…可惜朕用不上了,那就回來輔佐新君吧。”
其實依著隆慶的性子,讓趙守正那狗東西永遠不回京城才好。但他退位前大發禮包,人人有份,甚至給了高師傅免死鐵券。哪能漏了寶貝妹妹?
寧安就這一個要求,他能不滿足嗎?反正將來鬧出什么事來,也跟他沒關系了…
所有人都交代完畢,隆慶便讓他們都退下,只留專門學了放映手藝的孟沖,給自己拉片子。
聚景閣里恢復了安靜,忽有悠揚歡快的琴聲奏響,那是宮廷樂師演奏的馬頭琴。
馬蹄琴聲中,雪白的幕布上,便投射出一片碧綠的草原。
藍天碧草間,一騎紅馬由遠及近。
待到近前,方看清馬背上是一個穿著蒙古服飾的胡姬,只見她嫵媚妖冶,身姿火辣,跟那副畫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樣。
只是畫像上的人是死的,銀幕上的人卻巧笑倩兮、活潑靈動,還朝著隆慶拋著媚眼,叫他‘陛下’…
“愛妃,你果然活了…”看著她在草原上翩翩起舞的勾人樣子,隆慶淚如雨下,伸出手想去觸摸那銀幕。
那是他日夜思念,深深愛著的人啊…
那是為他盛開的花朵,在最美麗的時刻凋謝,有誰會記得這世界她來過?
“愛妃,朕,朕不會忘記你的…”隆慶任淚水奔流,目光漸漸迷離。繼而又用一個明顯不同的語調,喃喃道:“瓶兒,我的姐姐,我心中舍不得你…”
哪怕這世界忘了我,連我也忘了我自己…
翌日,禪位詔書便下達天下,中外皆驚。誰也沒想到隆慶病得這么重,以至于要換十歲的太子來做皇帝。
十歲的天子啊,如何治理國家呀?
不過悲痛的人們轉念一想,好像三十多歲的隆慶皇帝,也沒治理過國家…
這樣一想,似乎皇帝幾歲都沒啥區別…于是人們便沒那么擔憂了。
隨著禮部、太常寺、鴻臚寺等各衙門開始為禪位大殿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來,人們的注意力就徹底從老皇帝,轉移到新皇帝身上了。
很快,欽天監便宣布,本月廿六日為黃道吉日,遂定在該日舉行禪位大典。
此時,距離隆慶決定退位還不到十天。
這可是大明從未有過的禪位大典啊。哪怕是歷史上都只有完顏構那一次可以參考,禮臣們卻能這么短時間定下禮儀規矩,做好準備。這效率真是高的不像話。
也不知是這些衙門平時太懈怠,還是有什么特別的力量在催動著他們超水平發揮…
廿五日,成國公率領英國公和定國公,祭告天地太廟社稷。
有司也開始緊鑼密鼓的設立儀仗鹵薄,在皇極殿設太上皇御座,正中設寶案,大殿左右設長條大幾案。東楹另設詔案,西楹設表案,南北擺放,大殿一進門設嗣皇帝的拜位,并鋪設拜褥…
京里的百姓也開始跟著忙活起來,家家制備香案燭臺,鮮花美酒,準備明日普天同慶。
盡管六年前,他們便經歷過一次登基大典,但那次大行皇帝新喪,到處裹著白布、一切禮儀從簡,并沒有這種喜慶的節日氣氛。
南方各省進出京城的要道彰儀門內大街,是外城最繁華的地方,此時更是張燈結彩,叫賣喧天。這是精明的商家敏感的把握住這一商機,正在拼命的推銷自己的貨物。
而有人只覺得他們吵鬧…
一輛不起眼的騾車要出城,結果被堵在大街上半個多時辰,還沒出去彰儀門。
隨車的老仆唉聲嘆氣,他已經習慣了到哪里都有儀仗鳴鑼開道,暢通無阻了。
車里的老婦人熱得滿頭是汗,也是一肚子牢騷。唯有那胡須如鋼針、眼睛似銅鈴的老者一言不發,只隔著紗窗,定定看向外頭繁華的大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竟是剛剛致仕的前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少師高拱了。
高拱一直對外說是等下月涼快點兒了再啟程,卻玩了手暗度陳倉,讓高超尋了輛沒人認識的騾車,只帶了點兒干糧和換洗的衣裳,就和老伴坐上車,悄悄離開了石場街。
他誰也沒通知,只在屋里給高才留了封信,讓他想辦法把自己的書送回高家莊,然后把宅子賣個千把兩銀子,送去趙家胡同,算他大哥后續的治療費。
“老爺,不是我說你。皇上都賜了你馳驛回籍了,干啥要這么難為自己?皇上還讓你等秋涼了再啟程,你為啥非要提前走,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高夫人十分不高興的抱怨道:
高拱板著臉道:“到時候那么多人送行,老百姓也要沿途圍觀,我嫌丟人!”
“哪有什么丟人的,你是自己致仕。”高夫人不服氣道:“再說這又不是第一回了,上次咋就不嫌丟人呢?”
“因為五年前那次,我知道自己還會回來的,他們也知道!”高拱臉一扭曲,悶聲道:“你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這回多少人多少人想看笑話?指不定還有人丟石頭呢!”
“啊,你沒日沒夜的操持,就操了這么個結果出來?”高夫人驚呆了。
“俺今天不想跟你一般見識,恁也少在這兒撩火!”高拱氣得吹胡子瞪眼。
“哦…”想起他發飆時的可怕,高夫人這才不敢吭聲了。
馬車好容易駛出了彰儀門,沿著官道一路往南,中午時過了六里橋。
這會兒是六月下旬,中午頭還是很熱,又快一個月沒下雨了,路面都飄著蜃氣。別說人了,就連拉車大青騾子熱得都垂頭喪氣,直耷拉耳朵。
高超實在受不了,跟高拱商量咱們先去路邊樹蔭下歇歇腳,等太陽不那么毒了再上路吧?
高拱是想越快遠離京城越好,但看一眼快要中暑的老伴,他只好點頭同意了。
車夫如蒙大赦,和高超拉著騾車往路邊旱柳樹下尋陰涼。
待馬車停下,高超趕緊找個通風處放下胡凳,扶著老太太下車過去坐定。
等他再回來請老爺下車時,高拱卻堅決不下,說自己在車里就挺好。
其實他老腰都快顛斷了…
但這里距離京城太近,又是進出京城的要道。高拱擔心會有衙門的人正好經過,認出自己來。
他嘴上看得開,但其實比新娘子還害羞,恨不得也找塊蓋頭蓋上了。
高超勸不動,只好給老爺取了水壺,又遞給他一張昨晚烙的大餅。
高拱便坐在馬車里,就著水,一口一口咬著大餅。可實在咽不下啊,結果把嘴塞得滿滿的,噎得他眼圈都紅了…
他不禁仰頭靠在車壁上,覺得自己狼狽的像條狗。
正自艾自怨時,忽聽有一騎停在不遠處,馬上人高聲問道:“敢問貴主人可是新鄭公?”
高超正就著肉醬吃大餅吃得香呢,聞言趕緊跑到車旁挑開車簾,就見老主人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像只松鼠一樣。
哎呀,忘了給老主人肉醬了…
“老爺?”高超趕緊轉移注意力道:“還是被認出來了。”
“嗯。”高拱點點頭,雙手一拍腮幫子,使勁咽下嘴里的食物,恢復了宰相尊嚴道:“那就沒必要藏頭露尾了。”
“是。”高超明白了,便下車對那騎士道:“正是我家老爺,不知尊駕有何貴干?”
“我家老主人聽聞新鄭公光榮隱退,特意趕來給新鄭公送行。”來者便高聲答道:“我家老主人已經在前頭真空寺備下酒席,請新鄭公和夫人務必賞光。”
“你家老主人貴姓?”高超沉聲問道。
“姓趙!”來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