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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暗潮洶涌

  趙昊一行抵達京城時,已是三月十二了。

  將兩位神醫安頓在趙家胡同,他便馬不停蹄到紗帽胡同報道去了。

  然而他岳父大人并不在家,趙昊只能讓游七趕緊把消息傳到內閣去。

  這會兒距離上月廿二皇帝犯病已經二十天了,兩位肩挑日月的大學士,總不能一直在清河縣的西門府當門房,那國家大事怎么辦?

  所以隆慶皇帝蘇醒后不久,便遣內使慰勞二位閣老,命他們回家休息,安撫百官,各就各位,不可因寡人之疾而荒廢朝政。

  是以兩位大學士早就回內閣上班了。在隨后給皇帝的請安劄子中,高拱又請示,原定本月的太子出閣之禮,是否如期舉行?

  隆慶皇帝這會兒已經十分后悔,為何沒早點如群臣所請,讓太子早幾年出閣讀書?現在他身患重病,臥床不起,自然意識到了時間緊迫,便下旨盡早為太子舉行出閣典禮。

  小胖子很不情愿結束無憂無慮的肥宅生涯,但十歲的孩子也知道些輕重了,知道他爹病重,沒法撒潑賣萌過關了。只好哭喪著臉出席了三月初三日在文華殿舉行的出閣典禮,開始了暗無天日的學生生涯。

  教太子讀書的老師們,當然是全明星陣容,是由內閣大學士領銜,翰林院的大牛們擔任侍讀、侍講!

  其實教個屁孩子讀書識字,哪用得著這么多院士?大學士們日理萬機,更沒時間耗在這小學堂中。因此按例,閣臣只在最初時象征性的看顧三日,以后就不用再來了。

  高拱本也打算照舊而為,但身邊人提醒他,如今皇上在病中,雖說春秋正盛,遲早會痊愈。但身為首輔,也要防備有小人趁機作祟。所以這種時候,應多多看顧儲君啊!

  高閣老一聽是這個理,便以東宮年幼,講官也是生疏的新人,自己不在旁邊看顧,于心難安為由,奏請皇帝恩準自己‘五日一叩講筵看視,稍盡愚臣勸進之忠’。

  如今孟沖守在聚景閣,司禮監則由馮保值班,馮公公看到這奏本登時就毛楞了。

  小胖子可是他的禁臠,高胡子也想插一腳?萬一要是他把太子也控制了,自己不就徹底暗無天日了?

  馮公公慌了神,想起張相公的囑咐,大事要通氣。便趕緊讓跟班太監去稟報張居正。

  張相公聞報十分重視,在今上手下他是斗不過高胡子了,怎能儲君那里也輸一陣?那就真徹底沒指望了。

  他可是過來人、受益者,太清楚這個陣地不能丟了。

  張相公苦思片刻,心生一計,便讓馮保教了李貴妃一段話,等太子出閣前對皇帝說。

  李貴妃這會兒完全對馮保言聽計從。而且馮保一直在她耳邊說高拱的壞話。其中最狠的一條,就是高拱為了攬權,才扶植孟沖這個廚子當上司禮太監的。而孟沖除了做驢腸子嘛都不會,只能靠誘惑皇帝尋歡冶游來保持圣眷…

  李彩鳳終于找到讓自己失寵、讓皇帝患病,害宮里的母雞打鳴的罪魁禍首。她恨死了高拱和孟沖,當場就點頭同意。

  翌日在太子出閣前,給皇帝磕頭時,隆慶果然如張居正所料,告訴太子高師傅會五天去監督他一次,命令太子要尊敬高師傅,聽高師傅的話云云…

  李貴妃便趁機復述張居正的話道:“太子頑劣,五日一入還是太少,請大學士每日輪流一員入內看視才好。”

  小胖子聽了心都碎了,尼瑪五天監督一次還不夠,還得日日被入…這日子沒法過了。

  隆慶卻深以為善,他現在是恨不得一天當成兩天用,揠苗助長也要早點教導太子成才,好不用揪心皇位傳承。

  加之人在病重,腦袋本來就不靈光,皇帝沒品出此中三味,便準了貴妃所請。

  于是司禮監打出一報,‘上諭,著大學士每日輪流入文華殿看顧太子學業,欽此!’

  聞聽上諭,高拱一陣面似火燒,羞愧難當。

  道理很簡單,因為皇帝想每日都有大學士監督太子學業,他高胡子卻只想五天一入。

  在皇帝看來,他這是疏慢。群臣更難免揣測,是不是皇帝對他不滿了?至少他這次,沒跟皇帝想到一塊去是一定的…這對一位首輔來說,是個很危險的信號。說不定就會有政敵自以為逮到機會,按捺不住要起來攻訐他。

  高拱雖然不知道張居正在背后搗的鬼,但本著誰得利誰犯罪的原則,他發現這件事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張叔大——張居正獲得了與他一樣跟太子密切接觸的機會不說,而且因為兩位大學士每日一輪,并非同往,所以想搞點什么小動作就更簡單了。

  這后一點,還是他挑選的東宮講官,門生兼老鄉沈鯉提醒他的。沈鯉稟報高閣老,這幾日每逢張相公入文華殿輪值,則馮保必至。兩人在殿東小房內屏退左右密語,旁人不得與聞。而且兩人每次都要談到太子快下課時,才從小房里出來,顯然在密謀著什么!

  這讓高拱非常警惕。他和張居正雖然繼續當著表面兄弟,卻暗中命弟子們盯緊了這個二五仔,又命孟沖派人盯緊了馮保,還命邵大俠的人暗中監視張居正府上。

  同時,這位老斗士察覺到大戰將至,也終于選擇原諒了汪汪隊。為了更好的防范偷襲,他還提拔韓楫為通政使司右通政,提督謄黃。

  所謂謄黃,就是將司禮監打出的上諭,抄寫在黃紙上,下發給各衙門。高拱讓韓楫卡住這個位子,為的是防止馮保利用皇帝病重、頭腦不清,假傳圣旨!

  此時的北京城,已是戰云密布,隱有風雷之聲了!

  今日恰逢張居正去文華殿看小胖子上課。是以趙昊進京的消息他尚未與聞,那邊文淵閣中,高拱便已經得了沈應奎的稟報。

  “娘勒個腳,他這次來的倒挺快!”高拱聞言登時警惕起來,揪著鋼針似的胡須,陰著臉諷刺道:“張相公這女婿,還真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是啊,從那日早朝皇上犯病到現在,滿打滿算才二十天。”已經換上正四品緋紅官袍的韓楫,依然把首輔值房當成自己的老窩,積極擔當狗頭軍師一職。“他能這么快就從江南趕來,我看八成是夜貓子進宅——善者不來!”

  高拱另一個門生,接替韓楫的新任吏科都給事中雒遵,也深以為然道:“大師兄說的沒錯,肯定是那荊人召他來京里助戰的!”

  如今隨著高拱將張居正視為挑戰者,門生們對張相公也就沒了最基本的尊重,私底下以‘荊人’相稱。跟‘老西兒’、‘豫人’差不多…

  “那姓趙的又不是官場中人,能幫上荊人多大的忙?”吏科左給事中宋之韓,有些不解的問道。體制內的人素來輕視體制外的人,這一點在這些自以為口含天憲的言官身上,尤其嚴重。

  他們甚至都瞧不起高閣老東山再起的頭號功臣邵芳,已經把邵大俠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了。如今邵芳只能干他最拿手的上不得臺面的勾當了。當然,這也是邵大俠太愛吹牛,又不懂官場規矩,給了他們太多在高閣老面前,抹黑他的口實有關…

  “當然能幫上大忙。”韓楫沉聲道:“他既然到了,那李淪溟、李時珍兩個肯定也跟著來了。所謂‘李淪溟的方子,李時珍的藥’,這兩個神醫可不是吹出來的,要是讓他們把皇上的病治好了。你說怎樣?”

  “那皇上肯定感激不盡啊。”宋之韓摸摸下巴道。

  “何止感激不盡?越有錢有權的人越怕死,富有天下的皇上,是天下最怕死的了。誰能治好了皇上,就立于不敗之地了!”雒遵壓低聲音道:“你說這時候,荊人要是跟那閹人里應外合,攻擊首輔,勝算會不會大很多?!”

  “他們做夢!”沒等宋之韓開口,坐在大案后的高閣老先暴怒道:“老夫與陛下情比金堅,你們沒看到那皇上對老夫的眷戀之情嗎?誰能挑撥的了?!”

  “老師息怒,是弟子口誤了。”雒遵趕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們安全過關的可能,會大很多吧?”

  “那倒是…”高拱是絕對不會承認,在皇帝的愛方面,有人能戰勝自己的。除此之外,他尚能保持理性思考。

  他自然能看出來,隆慶嚇壞了,現在誰能治好圣躬,一定會圣眷最隆…至少一段時間內是這樣的。那樣以皇上的脾氣,不論他們干出什么事,都會獲得原諒的。

  而且他們也不需要獲勝!

  只要彈劾了高閣老能全身而退,就意味著朝中不再是高黨一家獨大!高、張分庭抗禮的時代到來了!

  高閣老對自己的人緣很有自信,到時候半數都會轉投荊人門下的…

  自己剛動了官員們的福利,怕是半數都不止,起碼很大一半。

  “不行,不能讓他們得逞!”高拱一咬牙,讓人把沈應奎叫進來,粗聲問道:“我們請的大夫到哪了?!”

  ps.再寫一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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