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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再者,他們這些外地人,在人家山上山下到處挖坑翻找,很容易引來居民的疑忌,認為他們是來破壞風水的。到時輕則報官,重則把他們抓起來打死,往荒郊野嶺里一埋,都不是沒可能的。

  趙昊尋思一下,覺得他們的顧慮有道理,反正礦在這里,又不會長腳跑了,也不急在這一時,還是回去做好準備工作,再來探礦。

  這些瑣事,就不需要趙昊操心了。江南集團有強大的公關團隊,而且潘家項家在湖州都有很強的影響力。

  對了,吳承恩坐牢前,當的就是長興縣丞。還領著長興的老百姓去杭州上訪過…雖然半路就被截訪了,但他在本地的威望可見一斑。

  趙昊便決定回去后就讓吳承恩負責游說,并趁機拉潘家項家入股煤礦,相信能很快擺平這里的官府、鄉紳和百姓的。

  一行人緊趕慢趕出了山,上船順流而下還拼命劃船,終于趕在城門關閉前抵達了長興縣城南門。

  說來就是這么巧,那邊徐家兄弟也帶著人牙子來到了縣城南門,不過前者走的是水門,他們走的是旱門。

  馬車上,人牙頭子劉準透過車窗看著外頭的官差,神情有些緊張。

  人牙子一般是不進城的,因為都在城外鄉下作案,被抓的幾率小很多。這次不得不進城拿錢,自然十分謹慎。他們特意選在城門將要關閉前才進城,蓋因此時人們急著進城,官差來不及盤查,最是安全。

  “大哥安心就好,城門丁認錢不認人,給他們幾十文,才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呢。”徐璠一臉輕松,其實心情也很緊張。他知道越到最后,綁匪的心態就越容易崩,自然不遺余力的為人牙頭子心理按摩。

  “二弟說的是,是大哥著相了。”人牙頭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指著自己的右眼皮道:“主要是這邊眼皮老跳。”

  “在我們長興,是右眼跳財的。”徐瑛趕忙安慰道:“大哥這是入鄉隨俗。”

  “哈哈哈,三弟真會說話,二弟更是。”人牙頭子終于放松下來,開懷大笑道:“你們長興人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

  “那就住下,我們家就是大哥的家,咱們兄弟三人永遠不分開!”徐璠親熱道。

  “是啊,以后我們就同桌而食,同榻共眠。”徐瑛也親熱道。

  “二弟,三弟。”把個人牙頭子感動的熱淚盈眶,感覺從來沒這么溫暖過。

  “大哥!”

  “大哥!”

  徐璠和徐瑛也激動的伸出手,三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果不其然,在支付了一百文人頭錢后,守門的兵丁便直接放行,根本就沒有盤查。

  人牙子們松開了握住懷中利刃的手,簇擁著馬車朝徐家在縣城的宅子而去。

  另一邊,趙昊乘坐的小船也在城關碼頭靠了岸。

  碼頭上,穿著藍色號衣的長興縣民壯,將整段棧橋封鎖起來。幾名穿著湖綢長袍、氣度不凡的男子正在翹首以待。

  看見高武那奪人眼球的魁梧身材,其中一人便高興道:“來了,來了!”

  趙昊這才知道,這些人是來迎接自己的。

  不過馬秘書不在身邊,他竟想不起對方是誰來。

  唉,沒辦法,誰讓本公子見的人太多?

  還是金科低聲從旁提醒道:“說話那位是潘中丞的三哥。”

  “哦。”趙昊微微點頭,想起來了。潘季馴上頭三個兄長,大哥叫潘伯驤,當過知縣,年事已高,腿腳不便,已經不出門了。

  二哥潘仲驂,翰林編修出身,可惜趕上嚴嵩專權,被貶為安慶知府,早早辭官回家,教導子侄讀書。如今被趙昊拐到玉峰書院,擔任常務副院長。潘家的十幾個子弟也都通通入學書院,或者讀小學。

  剩下的就是這位老三潘叔駿,他比潘季馴還大兩歲,但看上去卻年輕了不止十歲,顯然保養得宜,沒遭過罪,沒吃過苦。

  他倒也不是紈绔公子,潘家這樣的家風也出不來紈绔,但兄弟幾個里,總得有人看守家業、奉養父母,不可能所有人都出去打拼的。潘家老三就是這樣的任務,從留守青年變成了留守老年。

  不過相繼送走了老父老母之后,當了一輩子富貴閑人的潘三爺,也有些靜極思動了。只是他大哥和四弟壓著,不許他打破潘家‘耕讀傳家,不事商賈’的家訓,這才沒摻和進江南集團去。

  因著二哥和四弟的關系,潘三爺倒是經常去昆山,和江南集團不少人都混的挺熟,金科作為集團安保負責人,自然不會不認識他。

  趙昊也見過潘叔駿兩面,過年時他還去烏程潘家拜過年,只是姓潘的實在太多,一時沒想起來。

  經過提醒,趙昊馬上面現親熱的笑容,朝潘叔駿驚喜揮手道:“三叔怎么來了?”

  “當然是來迎接公子了。”潘叔駿笑瞇瞇跟趙昊打聲招呼,便介紹旁邊的中年人道:“這是本縣賈父母。”

  “哎呀,竟勞縣尊親迎,實在折煞在下。”趙昊小小吃一驚,沒想到長興知縣賈桂居然也聞風而來。

  那位賈知縣忙不迭還禮,客客氣氣道:“名震江南的趙公子光臨敝縣,下官榮幸之至,公子不嫌唐突就好。”

  “是在下不請自來,還請老父母恕我冒昧。”趙昊踏著船板,在護衛的前呼后擁下下了船,跟賈知縣和潘叔駿見禮。

  寒暄之后,賈知縣要設宴為趙昊接風,趙昊還有求于人,當然不能拒絕,便欣然答應。

  賈知縣便先上了轎子,擺開儀仗在前頭帶路…約等于前世的警車開道、交管調流,給足了趙公子面子。

  趙昊這邊上了潘叔駿的馬車。雖然賈桂給他們準備了轎子。但兩家都是書香門第,自然不會學那些土包子沐猴而冠坐轎子的。

  馬車上,趙昊好奇問道:“三叔怎知我來了長興?”

  “哈哈,公子的科學號那么漂亮,想不引人注目也難啊。”潘叔駿打趣一句,說實話道:“湖州沿湖一帶,都是我家的地,你們在下箬河口換船的時候,我就得到了消息,趕緊坐船從府城過來。”

  “原來如此。”趙昊恍然,忽然聽外頭高武敲下車窗。

  “什么事?”他拉開車窗。

  高武還沒回答,方文閃現出來,湊近了稟報道:“公子,那兄弟倆來長興了。”

  “哦?”趙公子神情一動,輕笑一聲道:“本事不小啊。那幫人牙子呢?”

  顯然,他對徐璠徐瑛坎坷的出逃之路了若指掌。

  “跟著一起進城了。”方文的小聲道:“應該是來拿贖金的。”

  趙公子這時想到,徐閣老百年之后,就會葬在長興。看來這里跟徐家,可能有什么淵源。

  “還挺機智的…”趙昊摸著下巴,尋思該怎么幫幫他們。

  “公子什么事?需要幫忙嗎?”潘叔駿從旁問道。

  “三叔,有一伙窮兇極惡的人販子進了縣城,也不知又要干什么害人的勾當。”趙昊便正色道:“我們身為良善市民,坐視不理會遭到良心譴責的。”

  “不錯,遏制犯罪,人人有責嘛。”潘叔駿會意的點頭笑笑道:“但我們手無寸鐵,怕不是壞人的對手。還是舉報吧,相信賈父母有能力保護他的子民不受侵害。”

  “老成,就這么辦!”趙昊贊一聲,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結義三兄弟進了城,卻沒有直接找上門去。

  因為方才那人牙頭子劉準,借閑聊盤問二弟,你家宅子里有幾口人,是個什么格局,管事的叫什么等等。

  這可把徐璠給問倒了,他壓根沒來過長興這處宅子,哪知道里頭什么鬼樣子,住了多少人,只認得那個叫徐正的總管,其余一概不知。

  徐璠只好說,這里是自家的外宅,具體情況不太了解,不過府上總管徐正,乃是自己的心腹,只要見到他,什么都好辦了。

  劉準明明記得他,之前說自己是長興商人的。見徐璠前后矛盾,不禁心中起疑,只是礙于兄弟情面,才沒馬上發作,卻不得不謹慎起來。

  他先在徐璠所說的那座大宅附近,找了個隱蔽處落腳。然后派人持徐璠的親筆信上門,去找那徐正拿銀子來接人。

  劉準還一個勁兒的跟徐璠道歉,說兄弟們干這行,疑心病太重,自己怎么說都沒用。等那徐正拿來錢了,讓他們給二弟和三弟磕頭賠罪云云。

  誰知左等右等,都不見那徐正出現,連送信的也沒回來。

  劉準感覺不妙,正打算再讓人去瞧瞧時,忽然四下火光大亮!外頭響起兇神惡煞的高喝道:

  “不許動!立即手腳著地,爬出屋來!”

  “反抗者,格殺勿論!”

  屋里眾人登時嚇尿,慌忙抽出兵刃,四下張望。只見屋外頭亮起無數火把燈籠。那是長興縣捕快手持刀槍弓弩,將他們的藏身之處團團圍住。

  “他媽的,敢耍我們!”幾個伙計見逃脫不得,就要先剁了徐家兄弟。

  “冤枉啊大哥!”徐璠一邊抱頭躲閃,一邊大叫道:“我等在土地公前燒過紙,怎么會出賣兄弟呢?”

  “你讓人去給你家管事送信,結果來的卻是官軍,讓我怎么相信你們?”劉準眼中泛淚,感覺自己心都碎了。然后一臉痛苦的下令抓住他們,把兩人當肉盾擋在身前,想要拼死一搏。

  “誰都不準動,我手里有人質!”劉準縮在后頭,高聲喊道:“他們一個叫余西、一個叫余貝,是你們長興有名的大富商!想讓他們活命,馬上讓出條路來!”

  “余西、余貝?”外頭,奉大老爺命,親自帶隊的長興茍典史聞言一愣,問左右道:“我們長興有姓余的有錢人嗎?”

  “別說有錢人了,本地連余這個姓都沒有。”一旁的捕頭很肯定道。

  “余西、余貝…”另一邊督戰的黃師爺忽然一拍大腿道:“西貝為假,哪個當爹的能給兒子起這種名兒?這不明擺著告訴我們,他們是瞎編的嗎?”

  “媽的,敢拿我們大老爺開涮!膽子夠肥的!”茍典史狠狠啐一口,下令道:“沒有需要營救的人質,統統拿下!”

  捕快們便一擁而上,不分青紅皂白,統統全都拿下。

  “唉,我們有人質啊!”

  “我真要捅了!”

  “大哥,還沒看出來嗎,不是我們出賣的…”

  “殺了我們也沒用…”

  一陣雞飛狗跳,所有人都被抓了起來。徐璠徐瑛自然也不例外,不過沒挨刀子就已經是吉星高照了。

  捕快們將這群人犯,統統塞進囚車里,凱旋回衙。

  狹小的單人囚車中,一下塞進來六七條大漢,真叫個左右為難、難上加難、強人所難。

  徐璠和劉準臉貼臉擠在一起,后者滿心歉疚道:

  “二弟,是哥哥冤枉你了,你能原諒我一次嗎?”

  徐璠都要被對方口里的臭氣熏暈了。

  “你把頭轉過去,我就原諒。”

  “哎,好。”劉準便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回頭,卻跟另一邊的徐瑛又貼上了。

  徐瑛的嘴唇被胡茬扎的生疼,直接就吐了劉準一臉。

  “三弟,你沒事吧?”當大哥的還是很不錯的,不管自己的臉,先問對方怎么了。

  “沒事,吐啊吐啊就習慣了…”徐瑛一副被玩壞的表情。想他堂堂徐家三爺,在松江呼風喚雨多少年。怎么就一下子落到這般田地?

  短短數日之內,陰溝也鉆了,糞桶也泡了,還要如此屈辱的被裝進囚車里,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那廂間,縣公館里,賈知縣設下豐盛的筵席,正在款待前來考察投資的趙公子一行。

  一席過半,黃師爺笑瞇瞇的道罪進來。

  “看來先生肯定凱旋而歸啊。”賈知縣感覺十分長臉,讓他也入席。這可是長興縣衙能力的體現,在江南集團這邊,肯定會加分。

  趙昊又向賈知縣和黃師爺敬了杯酒,他已經十六歲了,可以喝點果酒了。不過白酒還是不敢沾的,趙公子的記性本來就不好,再喝白酒怕是要徹底得上健忘癥。

  賈知縣和黃師爺打聽過,知道趙昊素來滴酒不沾的,頓時受寵若驚。黃師爺忙起身擺手,連道不敢不敢。

  “應該的,應該的。”趙昊一團和氣的笑道:“黃先生要是這么客氣,往后可不敢再給你添麻煩了。”

  黃師爺這才端起酒杯,低低的與趙昊碰了,喜滋滋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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