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紅頭船久攻未果,還損失慘重,早就萌生退意了,只是憋著一口惡氣,才遲遲不肯退去。
被特遣艦隊從后頭撞沉了幾艘之后,他們便徹底心氣盡喪,一哄而散了,
海爾哥一面下令打撈落水的水匪,把他們先關押起來,待到潮州城后再送官。一面又派人與那艘蒼山鐵接觸,不要再產生誤會。
誰知不一會兒,前去聯絡的警官回稟說,那艘船上竟是俞大猷!
“什么?”趙昊聞言一蹦三尺高,沒想到運氣這么好,想見誰誰就蹦到自己眼前了。
“走走,去拜會一下。”他對俞大猷實在太感興趣了。
“公子,還是讓屬下先去驗驗貨,沒問題了您再去吧。”王如龍忙道。
“哎,誰敢冒充俞大俠?同去同去。”趙昊卻不肯被俞大猷看遍了,興沖沖的拉著王如龍,走出船艙去。
雖然公子不在乎,高大哥還是先行登上了那艘蒼山船,確認是如假包換的俞大帥,這才隱蔽的打個手勢,讓護衛請公子上船。
“哈哈哈!”便見個白發蒼蒼,方臉闊口、虎軀雄壯的魁偉老者,立在船頭朝著趙昊大笑道:“久仰大名趙公子。這次來潮州沒見到令尊,卻見到了趙公子,也算不虛此行了!”
“是俞大帥沒錯。”王如龍小聲對趙昊道。
“哪里哪里,今日晚輩能親眼見俞大帥一面,才真是三生有幸啊!”趙昊兩步搶上前去,誠心實意,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
“哎,老朽現在一介布衣,當不得這個稱呼了。”俞大猷一把扶住趙昊,趙昊感覺自己就像個嬰兒一樣,不由自主便直起了身子。
說著他又看向王如龍,高興笑道:“小龍啊,咱也沒幾年沒見面了?”
“回師傅,從隆慶元年,戚大帥北上,就再沒見過您老人家了。”整日里天王老子第一、趙公子第二我第三的王如龍,在俞大猷面前卻乖的像小貓一樣。
也不知是趙昊聽錯了,老王的聲音里還帶著絲絲哭腔。沒想到他和俞大猷的感情這么好。
“怎么樣,我傳授你的功夫有落下嗎?”俞大猷使勁拍了拍王如龍的肩膀道。
“每天都練。”王如龍忙挺直了腰桿。
“好好,回頭咱們練練,看看你有沒有偷懶。”俞大猷又笑呵呵的回頭對趙昊道:“當初戚老弟請老夫為他軍中將士傳授武藝,數這小子學的最快。我倆脾氣也一模一樣,都是那好得罪人的蠢貨。所以人家管老夫叫俞龍,老夫就叫他小龍。”
“怪不得王大哥武功超群,殺賊像殺雞一樣,原來是天下第一劍客的弟子。”趙昊不禁贊道。
這話這可不是章口就來,而是事實。俞大猷師從劍法大師李良欽,他天賦極高,勤學苦練,劍法大成后便從師父手中,接過了天下第一劍的名頭。
據說當時的武學圣地嵩山少林寺中,有神傳擊劍之技,俞大猷便登山門‘求教’。
和尚們比幾百年后實在多了,很驕傲的告訴俞大猷,他們這精于此技者有千余人。然后派了一票高手,拉出來跟他練了練,結果都服了。
俞大猷告訴他們,你們的劍法已經失去古人真訣了。僧人們都表示愿受指教。
俞大俠便很裝逼的告訴他們‘此必積之歲月而后得也’。
說人話就是,‘這得練,而且得練很久還行…’
至于怎么才能練成呢?他還告訴他們,得從難從嚴從實戰出發。如今倭寇肆虐沿海,他們各個武藝高強,正是爾等最好的練習對手。少林寺素有愛國之心,當年十八棍僧救唐王,芳名傳千古。我大明的和尚豈能讓唐朝前輩專美于前?
淳樸的和尚們讓他一激,便組成了僧兵團隨他南下抗倭,湯四丫的男人吳玉就是其中之一。
俞大猷的船上被打得一片狼藉、到處血跡,雙方寒暄之后,還是回到趙昊的船上說話。
巧巧重新張開陽傘,捧上嶺南佳果做成的精美果盤,還有荔枝味的汽水。
俞大猷瞪大眼,好奇的看著那漂亮的綠色玻璃瓶中,不斷絲絲冒著氣泡的飲料。拿起來,學著趙昊的樣子,用麥秸管一吸,登時被沖得呲牙咧嘴,臉都皺到了一起。
“這啥玩意兒啊!”他大聲問道。
“怎么,大帥喝不慣嗎?”趙昊忙問道,準備讓巧巧換不加汽的飲料。
“真他娘帶勁!”誰知俞大猷卻舒展開五官,臉上現出享受之色。“白活了白活了,這么大把年紀,竟然沒喝過這種玩意!”
然后他便抽一口,五官緊皺,閉眼享受,然后舒展開。再抽一口,再五官緊皺,閉眼享受…如是反復幾次,玩的不亦樂乎。
直到打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嗝,他才忽然停了下來,仿佛被嚇到了。旋即又爽朗的大笑起來。“有意思意思!”
那爽朗的大笑,十分富有感染力,讓趙昊也忍不住心情大好。
誰能想到流芳百世、功在千秋的俞大猷,是這樣一位開朗達觀的老頑童?誰能想到他在經歷過那么多坎坷磨難后,還能保持這樣的笑容?
反正趙昊上輩子每當在職場受挫,人生不如意后,都會想一想俞大猷的遭遇…
跟戚繼光祖上一樣,俞大猷的祖先也是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將士,后代端上了鐵飯碗。雖然他的起點比戚繼光低了不少…戚繼光是世襲明威將軍,所以起步就是正四品的登州衛指揮僉事。
俞大猷則只是世襲泉州衛百戶,而且跟自幼立志從軍的戚繼光不同,俞大猷生在文化氣息濃厚的晉江…是福建晉江啦。家里不愿他繼續從軍,希望他能靠寫文章,當然不是耽美文,而是八股文出頭,改變家族的命運。
于是俞大猷五歲就開始入私塾讀書,十五歲即中秀才,被時人稱為晉江十才子之一。然而之前就反復說過,除了偶像張白圭那種鳳毛麟角的天才外,普通人考中秀才就是極限了。再想中舉人,乃至進士,需要更高的家庭背景和財富來支撐。
俞家不過是個低級軍官家庭,能供他讀書已經很吃力了,哪有余力為他提供打破階級壁壘的能量?結果俞大猷五進貢院都名落孫山。
‘臣十有五著青襟,十年稽古志何深。’
正是他最痛苦的自述。每次落第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他承受了足足五次。
嘉靖十年,他父親病逝,家境貧寒,俞大猷不得不放棄了讀書這條看似很有前途,實則絕望透頂的道路,承襲父職,當上了百戶。
好在俞大猷那些年雖然苦讀不輟,但武功一直沒落下,而且對古今兵法也鉆研很深…人在孔門心在關廟,可能也是他落第原因吧。
俞大猷本以為這種秀才出身、武藝高強、兵法嫻熟的復合型人才來參軍,那就是降維打擊,很快就會出人頭地的。誰知因為遠在福建,無人問津,空有一身本領卻沒法出頭,幾年過去了,他還是個百戶。
他不想虛度此生,在三十三歲考中了武舉。雖然在文官視角中,武舉的含金量沒法與科舉相提并論,但中舉者至少證明自己不是靠祖宗蔭庇的廢柴,所以還是會得到提拔的。
于是俞大猷被提升為金門千戶所千戶,在金門島上擔起獨當一面的守御之責。金門島民風剽悍,向來難治。俞大猷卻能教化民眾,撫境安民,治理得比文官還出色。
這讓俞大猷重新恢復了信心。那時倭患便日趨嚴重起來,作為海防最前線的將領,俞大猷自然春江水暖鴨先知。他上書向福建按察司預警,并提出了抗倭的真知灼見。誰知卻讓按察使惱羞成怒,羞辱他說:‘小小軍校怎配上書言事?’
不僅狠狠杖責了俞大猷,還剝奪了他的千戶之職。這是俞大猷行伍生涯,遭遇的第一個嚴重挫折。
但俞大猷并不氣餒,向兵部尚書毛伯溫毛遂自薦。此時倭患果然如此所說的在東南泛濫,于是毛伯溫重新起用了他。之后俞大猷屢立戰功,逐步升為備倭都指揮,成為了高級將領。但他的霉運卻才剛開始。
嘉靖二十八年,明屬安南都統使司的大臣范子儀叛亂,俞大猷領命前往討伐,結果大獲全勝,斬首一千二百級,并聯合安南都統殺死范子儀。可是俞大猷平定叛亂的戰功,但因為他的恩主倒臺,被嚴黨壓下來不上報。
不過說完全沒賞賜也不客觀,因為朝廷最后賞了俞大猷五十兩銀子…
這哪是什么賞賜啊?這是赤裸裸的侮辱!俞大猷氣得險些吐血,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這是他行伍生涯的第二次挫折。
可這時瓊州發生叛亂,嚴黨分子兵部尚書歐陽必進又腆著臉調俞大猷去平叛。
俞大猷知道這時自己要是不干了,朝廷重新選將、到任,里外里又是幾個月。到頭來苦的還是瓊州的百姓。
于是他以大局為重,還是收拾心情去平了叛。
這老頭,就是這樣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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