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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勝利突如其來

  眼看著城防搖搖欲墜,卻就是死咬著攻不破,曾一本急的額頭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親自沖上去拼殺一番!

  就在此時,護衛稟報說,大金牙回來了。

  “讓他過來。”曾一本死死盯著戰局,頭也不回的說道。

  “當家的。”臉色蒼白的大金牙很快被帶到他身邊。

  “老末怎么說?”曾一本劈頭問道。

  “他,他說…”大金牙咽口唾沫道:“他說得很難聽。”

  “什么?”曾一本回過來,冷冷看著大金牙道:“把話說清楚!”

  “林道乾說,如今他們是官軍了,不能見死不救,讓當家的趕緊撤兵,以免傷了和氣。”大金牙滿臉氣憤道:

  “他還說,他的船隊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要是還不退兵,大家只能刀兵相見了…”

  其實人家林道乾還把禮物退回來了,但大金牙決定不提這茬。

  “…”曾一本聞言久久不語,一張黑臉卻漸漸變紅,然后轉紫,最后成了一張白紙。

  “他真是這么說的?”良久,一本道。

  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一般。

  “這么大的事情,小的敢編造不成?”大金牙苦笑道。

  “為什么?”曾一本的兩眼再不看鏖戰的城頭,只沒有焦點的望著天,幽幽問道: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連唇亡齒寒的道理都不懂了?”

  “聽說是一個叫什么徐文長的說客,也代表官府去找他…”大金牙道出打聽到的消息。

  “徐渭…”曾一本顯然不像手下那么沒見識,而且他這幾天也已經知道了,潮州城內的抵抗之所以如此堅決,是因為新任潮州知州趙守正,將一盤散沙的潮州軍民凝聚起來了。

  沒想到那姓趙的初來乍到,就對潮州的局勢如此了然,而且還有能力說服精明過人的林道乾。

  本以為狠角色侯必登走了,新來的知府又中道失蹤,潮州城定然成為毫無抵抗的肥羊。誰承想又冒出個勞什子趙司馬,居然比侯必登還厲害!

  莫非這就是氣數?自己真的時乖命蹇,氣數將盡了?

  面對著那總是攻不破的城墻,曾一本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常聽父親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這都是命啊…’

  自己出生在一個窮苦漁民家庭是命。

  自己一家被村里狗大戶欺壓,妹妹也被禍害致死是命。

  自己十六歲那年殺了狗大戶全家,從此流亡海上也是命。

  自己跟官府拼命廝殺,卻便宜了林道乾那廝。人家成功上岸洗白,自己卻成了喪家之犬,依然還是命。

  在這潮州城下,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命運的無情…

  “賊老天,我不服!”曾一本的神情忽然變得無比猙獰,抽出刀來朝著城頭方向狠狠一劈道:

  “他就是說說罷了,不管他,繼續攻城。攻下潮州城,老子分文不取,全都分給你們!”

  “嗷!”將士們再度鼓舞精神,朝著城頭攻去。

  “你也別閑著,給我帶隊攻城去!今天拿不下城墻,你也不用回來了!”曾一本又狠狠瞪一眼大金牙。

  “哎。”大金牙暗叫倒霉,早知這樣就不急著回來了。

  他轉頭剛要去找自己的部下,卻見又有一人從船上跳下,跌跌撞撞跑過來。

  “那是老姬吧?”大金牙不禁奇怪道:“他不是南澳島給我們看著后路,跑來湊什么熱鬧?”

  “嗯?”曾一本循聲望去,果然看到自己留在南澳島的三當家姬三,正慌慌張張朝自己跑來。

  “老三,你怎么來了?”曾一本眉頭緊皺,直覺不妙。

  “大大,大當家,大事不好了!”姬三倉皇道:“南澳島失守了。”

  “什么?”曾一本不由身體一晃,方才大金牙帶來的消息,都沒這么沉重的打擊到他。

  原因就是南澳島還在他手里,只要南澳島在,就沒有船隊敢進韓江!

  但南澳島丟了,他那在內河中笨重無比的海船艦隊,就有被甕中捉鱉的危險了…

  “噗…”想到這可怕的后果,曾一本一陣急火攻心,居然吐了血。

  “大當家!”周圍人趕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大當家。

  曾一本卻只揪住姬三的衣襟,恨聲問道:“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姬三茫然搖頭道:“他們發動的是夜襲,用一種可怕的火箭將我們的戰船悉數燒毀。我只看到他們有大量的烏尾船。”

  “烏尾船?”大金牙聞言大聲嚷嚷道:“那肯定是林道乾沒錯了!他們的烏尾船最多,而且也有夜襲的能力!”

  “那小白臉子好狠啊!”氣得他嗷嗷直叫道:“說要翻臉就把咱們往死里干!”

  曾一本緩緩搖頭,他直覺應該不是林道乾干的。這么多大海主都在韓江里呢,林道乾真要把他們一網打盡,獻給朝廷邀功?

  那樣他會成為閩粵海面上的公敵的,他的船隊甭想再出海貿易了!

  但這時候也沒必要反駁,因為不管是誰干的都一樣,都會嚴重威脅到他們的退路!

  “鳴…金吧…”曾一本艱難的從嗓子眼擠出這三個字。

  “鳴金?”眾人都難以接受道:“當家的,我們已經死了那么多弟兄,怎么能說撤就撤?”

  “是啊當家的。”大金牙也焦急勸道:“南澳島被占了也不要緊,我們吃下潮州城自然實力大增,然后齊心協力干掉姓林的,不就龍歸大海了嗎?”

  “二當家說的有道理。”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有個屁道理!”曾一本虛弱道:“各家在南澳島都留了人,這消息是瞞不住的。你當他們聽到這消息,還有心戀戰嗎?”

  “…”眾人無言。確實,大家都是來投機的,手下人的命不值錢,多損失點兒人無所謂。但不能連自己的命也賠上啊。

  當賊兵們丟下滿地的尸首撤退,城頭的守軍幾乎同時癱在了地上。

  這一仗實在太苦太難太險了,他們的精氣神都已經被嚴重透支了,真不知下次進攻時,還能不能再有勇氣和力氣站起來了。

  潘季馴也一屁股坐在箭垛上,可旋即又觸電般站起來,疼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方才打仗時太緊張沒感到,這會兒才發現自己的尾椎骨好像摔斷了,一坐就疼!

  “部堂,要不要把弟兄們叫起來,修補城墻啊?”給他擔任副手的,是玉峰書院的一期生張國輔,他是南京金吾后衛軍籍,但在昆山縣長大。去年中了舉人后,張國輔自覺火候欠缺,尚需磨礪,便沒有進京趕考,而是跟著師祖下了嶺南,準備協助潘老太史組建新的書院。

  因為他家世代當兵,張國輔耳濡目染,也算粗通兵法,此次守城戰便被派給老潘使喚。

  “讓他們先歇一會兒吧。”潘季馴卻搖搖頭,緩緩道:“這個節骨眼上撤退,海寇銳氣盡喪,應該不會再進攻了。”

  頓一頓,潘部堂又道:“再說,他們不專業,待會兒讓土木組來修吧。”

  “是。”張國輔點點頭。這時他也看到海賊們退到江邊并未作停留,直接分批乘小艇返回大船。顯然至少今天,是不會再有攻勢了。

  守城的官兵們也和他一樣,都只是稍稍松了口氣,但還是擔心明日一早,海賊又會卷土重來。

  就這樣半是擔心半是期冀的煎熬了一夜,窩在藏兵洞休息的將士們,忽聽城頭傳來陣陣喜出望外的歡呼聲。

  迷迷糊糊中,眾人聽到好像是‘退了’,‘退兵了’之類!

  那些睡得輕的登時一個激靈爬起來,沖出藏兵洞,跑上城頭觀望。

  便見此時天剛微明,只能勉強看到江面。但這已經足以讓他們看到,那清晨薄暮中的韓江上,已經空空如也。再不見那檣櫓如林、帆桅連天的景象了…

  曾一本的大軍,竟然一夜之間,撤得無影無蹤了!

  “我們勝利了!”不知誰發出第一聲勝利的歡呼,繼而城墻上所有人齊齊歡呼起來。

  藏兵洞中的將士們聽到動靜,全都睡意全無,也沖出藏兵洞,加入了歡慶的行列。

  然后城中百姓也聽到動靜,紛紛走出家門,查看情況,當他們得知賊兵已退后,整個潮州城也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忘情慶祝了半晌,眾人才忽然發現當之無愧的主角趙二爺不在。

  于是他們四處尋找起來,最終在缺了一角的城門樓中找到了他。

  只見他們敬愛的趙司馬,依然躺在床上鼾聲如雷,外頭歡呼聲震天響,也沒把他吵醒…

  這睡眠質量,可真讓人羨慕啊。

  “司馬大人太累了。”已經不自覺加上厚厚偶像濾鏡的眾軍民,卻只感到心疼。

  于是他們躡手躡腳退出了城門樓,不打擾趙司馬補覺。

  據《舊明史•列傳第一百一三》記載:

  ‘…隆慶五年,守正遷潮州同知。始至,有巨寇曾一本糾集戰船百艘,海盜十萬,張幟乘潮闌入韓江,將薄城,而會知府遇難,通判推官怯懦怖急,城中男女奔竄。’

  ‘值此時,守正單騎入潮,躍馬廣濟橋,大呼曰:‘好男子,從我殺賊護家室!’一時從者千人,百姓安心。是時城中兵不滿千,又馕無所出。守正以同知暫攝府事,料尺籍,治樓櫓,令戶出一男子乘城,余丁傳餐。已,又勸輸巨室。前布政使劉子興首捐兩千金,捐者麕集。

  ‘又命造火藥火器貯堞樓,乃令分城而守,指揮若定,身先士卒,激戰數日,斃敵萬余。一本道:有司馬在,潮州若金湯’,遂怏怏揚帆去。’

  ps.昨天的事情今天又牽扯了好大精力,不過說了三更肯定要做到的。大家睡吧,明早一定會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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