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西暖閣。
因為長期沉迷于毛片不能自拔的隆慶皇帝,反應已經變得有些遲緩。
聽完高拱和張居正的稟報,他呆坐良久沒有說話。
高張二人面面相覷,心說難道皇帝不信?
高拱正要開口解釋,為什么不可能是謊報軍情,隆慶忽然從羅漢床上站起來,雙手高高舉起,振臂數下歡呼道:
“我大明,天下無敵啊!”
“我大明,天下無敵啊!”如今已經借著邵大俠和高拱的關系,成功擠掉滕祥,越過馮保上位的陳洪,馬上跟著激動大叫起來!“陛下武功直追二祖啊!”
“我大明,天下無敵啊!”高拱張居正也只好羞恥的跟著喊道:“陛下武功直追二祖啊!”
“哈哈哈。趕緊讓兵部敘功,自戚繼光以下,所有功臣統統重賞!”隆慶開心的像個縱欲過度的孩子。
“是。”兩位大學士忙應聲,這是題中應有之意。
隆慶方才過于激動,忽感一陣眩暈,忙盤腿坐回羅漢床,猶自興奮道:“這一仗贏的漂亮啊,一掃多年晦氣!等將那董狐貍解拿進京,朕一定要問問他這只狐貍掉毛嗎?”
“呃…”饒是兩位大學士學富五車,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哦對,你們沒看過那片兒,是趙昊那小子給太子做的動畫片,哈哈太可樂了。”隆慶也不知想起什么片段,又樂不可支起來。
這下張居正會接話了。“說起來,能取得此次大捷,趙昊那小子也有一份功勞在。”
“哦,是嗎?”隆慶不禁好奇笑道:“他在江南玩泥巴,怎么跟薊鎮扯上關系了?”
“是他的那些發明…”張居正便將趙昊發明熱氣球、望遠鏡和隆慶式步槍的事情,講給隆慶皇帝聽。
前兩者隆慶都親眼見過,他還用望遠鏡看過宮女洗澡哩…沒想到在他看來是兩樣玩具的東西,在戚繼光那里居然還有如此妙用。真讓人不得不感嘆,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么大呢?
“隆慶式步槍,又是什么東東?”隆慶皇帝的語言風格,顯然被毛片帶歪了…毛片是因為投影出來的畫面模糊,有很多毛刺似的暗影,故而有此名稱。才不是某些人想的那樣呢。
“這是為臣委托趙昊改進的鳥銃,它擁有多項改進,尤其是可以安裝刺刀,讓戚將軍可以大膽的將所有車兵、步兵和騎兵,全都換裝火銃。而不用像原先那樣,需要一半長槍刀盾來保護火槍。”
頓一頓,張居正滔滔不絕的講解道:“而且趙昊將火藥和彈丸用紙殼包在一起,大大加快了發射速度…雖然燧發裝置太過復雜,軍器局量產時仍采用的火繩點火,但火銃的發射速度也大大提高。多管齊下,火力頓時增加數倍,再加上有車陣作掩護,蒙古騎兵無法沖到近前,讓將士們可以從容射擊,這才給了韃子極大的殺傷,讓他們最終崩潰投降的…”
“哦,這么說那小子也好活當賞了?”隆慶皇帝十分高興,現在他的用度全靠趙昊支援,而且那小子還讓自己看到了《金瓶梅》動畫版,他早就想酬謝一下了。只是找不到由頭賞賜罷了。
這下終于有借口了…
“應當。”張居正點點頭。
“好,一并敘功!”隆慶雙手一拍,又去了塊心病,他最不愿欠人情的。便吩咐陳洪道:“快讓人提前備膳,朕要跟兩位師傅同飲慶功酒!對了,今天高興,可以殺頭驢!”
“是。”陳洪趕緊應聲下去,兩位大學士忙謝恩不迭。
不一時,午膳備好。雖然隆慶和兩位師傅情同父子,但規矩就是規矩,天子不能跟臣下同桌吃飯。
于是隆慶在炕桌上吃,高拱和張居正在炕下設八仙桌吃。兩桌的膳食基本是一樣的,唯一區別在于,隆慶那一桌上,多了盤還冒著熱氣的驢腸刺身,一圈圈整齊的盤在黃龍紋盤子里。
哦對了,餐具還不一樣。隆慶用的是里外黃釉的‘黃盤黃碟’,這是只有皇帝皇后和太后才能用的,臣子敢偷藏黃碟黃盤,那是要掉腦袋的。
不過隆慶也沒虧待兩位師傅,讓陳洪將自己珍藏的厭勝瓷拿出來給他們享用。
高拱本來亢奮了半天,還真有點餓了。可剛夾一筷子他心愛的九轉大腸,卻看到那碟面上畫著兩個光著屁股的小人兒,在做些羞羞的事。
老高臉騰就紅了,瞪大眼看一陣,登時就沒食欲了。
他偷偷瞥一眼張居正,見他手里貢米飯碗上,畫著一男二女在搞三批,端得是表情生動、毛發畢現…張居正卻吃的津津有味。感覺光用這個碗,不就菜都能吃三碗飯。
高拱張張嘴,見皇帝難得興高采烈,便忍住了話頭沒有掃興。
再看皇帝龍體日漸消瘦,眼窩面頰深陷,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他是又擔心又生氣,結果一頓飯下來他動都動沒動幾筷子,光氣就氣飽了。
用完膳,從乾清宮謝恩出來,還沒走出乾清門,高胡子就忍不住嚷嚷起來。
“太岳,你怎么吃得下?”
“天下筵席無過御膳,有什么吃不下的?”張居正攏著在秋風中飄飄然的胡須。
“你少裝糊涂,我是說那些厭勝瓷!”高拱瞪眼道:“你不覺得淫邪嗎?”
“食色性也,君子好色不淫。”張居正坦然笑道:“陛下如今越發有本錢了,舍得亮出他的寶貝招待臣下了,以前都是藏著誰也不讓碰的。”
“你少在這兒打馬虎眼。”高拱又瞪他一眼,壓低聲音道:“宮外都傳說陛下是小蜜蜂,還好色不淫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在潛邸時就有寡人之疾,現在整天這么耽于女色,龍體能吃得消嗎?”
“陛下還年輕,玩幾年應該問題不大吧。”張居正雙手抄在袖子里,淡淡笑道:“再說這些春宮器都是玄翁舉薦的陳公公,在為陛下操辦。玄翁不妨跟他說說,少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引誘皇上。”
“陳洪怎么會是老夫舉薦的呢?”高拱一陣心虛,他這事兒辦的不地道。因為按照次序,滕祥下去應該馮保接班的。但他禁不住邵大俠軟磨硬泡,便幫陳洪插了隊。
他不知道馮保跟張居正的關系,還在那里撇清道:“我這個吏部尚書,可管不著內廷。只是上次陛下問起,說滕祥那廝滾蛋后,誰來接掌司禮監時,老夫沒辦法才說,陛下用誰順手就用誰唄。結果陛下就選了陳洪,也不知道陳洪那貨怎么聽的,居然以為是我舉薦的他,每次見面都向老夫行禮,弄的我有口莫辯。”
“原來如此,玄翁清者自清,用不著辯解。”張居正微微一笑,其實他心里老大不快。馮保是他在裕王府時就下了本錢的長線投資。苦熬多年終于當上了司禮監首席秉筆,只待滕祥一走就可以接任掌印太監了。
這個官職太重要了,內閣的票擬需要他來批紅用印,方能成為正式旨意。這本就是當初為了制衡內閣的。強勢的掌印太監是可以與內閣首輔分庭抗禮的。如果有大學士能與掌印太監聯手,那就是事實上的宰相了。
結果高拱招呼不打就讓陳洪插了隊。這下司禮太監對他感激涕零,他的地位是徹底穩固了。可自己呢?只能憋了一肚子火,還得私下安慰馮保,不知何時才是出頭之日?
是以張居正雖然打定主意要韜光養晦、蕭規曹隨,還是忍不住隱晦的刺了高拱一句。
只是高肅卿素來不吃屈,馬上就要找補回來道:“別說我了。你突然在皇上面前,替姓趙的小子邀功,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就事論事罷了,當初交代給他差事,完成了當然要有所表示,不然日后怎么再張嘴?”張居正神色平靜道。
高拱瞇著眼看他半晌,放怪笑道:“真不是老丈人在給女婿貼金?”
“什么丈人女婿?”張居正不由大囧道:“玄翁太愛開玩笑了!”
“我怎么聽我閨女說,你閨女兩年冬天都不在京里了。”高拱嘿嘿笑道。
“她與蘭陵縣主是手帕交,故而認了長公主做干娘,這兩年都陪著殿下去江南過冬了。”這下輪到張居正巴巴的解釋了。
“好像那趙小子也在江南,而且是長公主的干兒吧?”高拱一臉八卦道:“挺好,挺好。”
“玄翁什么時候也這么閑了?”提起那不爭氣的閨女,張居正就心頭隱隱作痛,他絕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岔開話頭道:“咱們還沒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吧?”
“那是當然!”怎么說他也是自己的搭檔,高拱扳回一局也就見好就收了。便捋一捋鋼針似的胡須,恢復了躊躇滿志的神情道:“宣大薊遼四處,薊州只不過是頭炮,緊接著老夫就要一并解決宣大!”
王陽明曾言,大明雖大,但最為緊要之地四處而已,若此四地失守,大明必亡。
他所講的四個地方,就是宣府、大同、薊州,遼東四鎮。反之,若解決了這四鎮的威脅,北方邊患便可宣告基本結束了…
但自宣德以后,一百五十年來,從來就沒有人能辦到這一點。
高拱卻不信邪,他偏要做到!而且用最小的代價,最快的速度做到!
不然,他跟那些庸庸碌碌的蠢材,又有什么區別?
ps.明天還得繼續早起,只能繼續兩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