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東新區?”陸炎略一沉吟,不禁贊道:“好名字啊。區者,四方八隅也。‘新區’者,‘四方八隅、咸與維新’,既朗朗上口,又寓意雋永,真是雅俗共賞、朗朗上口啊!”
“呵呵,過譽了。”趙公子忍俊不禁,他就喜歡讀書人這一點,馬屁也能拍的如此清奇,變著花樣,不落俗套,可以稱為彩虹屁了。
其實趙昊本打算以新港為例,將其命名為浦東市的。但一來覺得上海縣浦東市這命名法太日系,別扭。二來,‘市’這個詞在時人眼中太小了,聽起來就像個集市,不符合趙公子對浦東的定位。
于是便提前用上了這個四百年后的名字。
“只是為什么,不設城墻呢?”陸炎并未被‘世界經濟中心’一詞點燃,畢竟無論‘世界’也好,‘經濟’也罷,他都不甚解其意,自然也無法體會到這六個字的分量。倒是糾結起城墻問題來了。
“既然叫新區,當然得新出個樣子來。”趙昊笑笑,言歸正傳道:“再說上海縣原先不就沒有城墻嗎?”
“那是因為本縣設縣太晚,從前沒遭過兵災的緣故。后來鬧起倭亂,僅在嘉靖三十二年四到六兩個多月間,就連遭五次倭患。倭寇燒殺擄掠、焚毀民房,縣市幾將半成焦土,損失極其慘重。”陸炎正色勸諫道:
“這才痛定思痛,百姓紛紛出錢出力,建起了現在的城墻。我嫡母梅太夫人捐田捐銀不說,后來筑城材料不夠,還拆了我陸氏祖室數千楹,以供筑城。”
“好吧,陸家真了不起。”趙昊咂咂嘴,心說這些狗大戶一個個都是凡爾賽文學家。
“在下說這些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提醒公子,城墻的必要性啊。”陸炎語重心長道。
“嗯嗯你說的我都知道。”趙昊點點頭道:“但城墻會限制城市的擴張當城市生長到城墻邊緣時高高的城墻阻斷了交通,原本的發展秩序勢必受到阻斷。要想繼續發展,就必須跳出城墻去在城外重建中心了。”
“蘇州嗎?”陸炎有所悟道。
“不錯蘇州就是最好的例子。它最繁華的地方在哪?閶門外、婁門外,只有跳出城墻形成封閉空間,城市才能自由的發展。”趙昊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再多此一舉呢?”
“但蘇州是有城墻的哪怕在城外發展心里也踏實點兒。”陸炎道。
“上海縣也有城墻啊。”趙昊笑著指了指江對岸那青灰色的城墻。
“呃倒也是。”讓他這樣一說陸炎竟無言以對了。
其實有一點趙昊沒說他花了那么大力氣造艦,要是還不能拒敵于海上,那還折騰個屁?
躺平了等死吧!
“新區的新,不只體現在城墻上,要從城市的規劃上就推陳出新、與眾不同。”趙昊一邊與陸炎在堤上漫步一邊指點江山道。
“什么是城市規劃?”陸炎趕緊問道。
“就是為城市的發展制定藍圖啊。”趙昊指著陸家嘴的大片土地道:“這就是一張潔白的畫紙那你作為畫師在作畫之前要謀篇布局吧?”
“明白了。”陸炎心中一陣激動,世上沒有什么比這更好玩,更有成就感的事了。說完卻又有些擔心道:“但在下怕沒有營建過城市不能勝任啊。”
“誰也沒有這方面經驗,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去摸索。”江風吹拂趙昊的衣帶,愈發顯出他意氣風發的氣概。“至于為什么是你呢?一來,你本身就是上開司的總經理,一事不勞二主。二來,你督造過后樂園,在土木營建方面也不算外行。”
頓一頓,他深深看著陸炎道:“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陸家嘴是以你的祖宗姓氏命名,相信你會比任何人都負責的。”
“是。”陸炎一陣激動,重重點頭道:“責無旁貸,決不能讓祖先蒙羞!”
“好,很好,有了這個態度,就成功了一半。”趙昊哈哈大笑道:“剩下的無非就是多聽多看,多花心思,集思廣益、慢慢摸索了嘛。”
“明白了。”陸炎又點下頭,強抑住激烈的心跳,笑道:“那公子也得先指個方向,咱們才好有路可循啊。”
“那我隨便說說,你辯證著聽哈。”趙昊假假的一笑。浦東新區,當然要按他的心意建設了。
之所以跟陸炎那么說,不過是為了激發下面人的主觀能動性的套話罷了。陸炎要是當真就輸了。
好在陸炎人老成精,怎么會犯這種幼稚病?他忙掏出一根華子…中華牌鉛筆,還有集團發的牛皮封面筆記本,仔細記下公子的每一句話,作為日后設計的最高精神。
“首先要明確城市的定位。”便聽趙昊侃侃而談道:“集團已經決定,將皇家海運的起航地,遷到這兒來了。日后,這里就是漕糧海運的起點,湖廣、江南的糧食,源源不斷運送到這里,很快就會形成一個四大米市之外的新米市。”
“而且你也明白,漕糧只占海警隊員一小部分的運力,其真正的主營業務,還是南北貨運,以及海外貿易。所以這里又將成為整個江南的貿易窗口,短時間內便會百貨云集,成為不亞于蘇州,甚至將來會超過蘇州的商業中心。”
“是。”經過這么多的實證,陸炎自然對趙昊的判斷深信不疑,頓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此外,浦東還有一百二十萬畝土地。集團也與賁臨的金山衛談妥,將他們的六十萬畝土地,也納入農場經營范圍,所以有整整一百八十萬畝土地可供開發。”趙昊又道。
“一百八十萬畝啊,兩個上海縣了。”陸炎小聲咋舌道。
“這一百八十萬畝,大部分都將用來種棉植桑。”趙昊接著道:“所以我們還有條件將浦東,變成紡織業中心。”
“那人口可真就要多了去了。”陸炎不禁笑道:“好在大明就是不缺人。”
“那是,我們可有兩三億人口。”趙昊笑著頷首。江南人煙稠密,還像磁石一樣吸引著全國的流民。人口只有過剩,沒有緊缺,這才是他大展宏圖的底氣所在。
要是換個人口幾百萬的國家,貿然新開個地圖,上哪找人填起來去?
這也是歐洲列強,為何很難將殖民地領土化的原因。等到大明開始殖民時,趙公子要讓他們見識下什么叫殘忍。
其實趙公子,還打算將浦東建設成未來大明的金融中心…在成為商業和紡織業中心后,這幾乎是一定的。不過鑒于時人的理解障礙,便按下不表了。
“所以我們可以根據未來的發展方向,規劃出不同的功能區域來。”趙昊便屈著指頭道:“大體可以分為沿江港口區,陸家嘴商業區,居住區,工業區和農業區。工業區最好設在近郊,遠離商業區,在居住區和農業區中間,這樣可以降低工場的成本,也能保護商業區的地價。但具體怎么劃分,你們還要因地制宜,怎么合適怎么來。”
“明白了。”陸炎忙飛快的做著記錄,讓趙公子這么一說,他感覺通透多了。
“定下功能區后,就是道路設計了。道路之于城市,猶如血管之于人…不知道血管是什么?你當成經脈吧。全市道路也應分為主干道、次要道路、林蔭大道、內街及郊區道路五種進行規劃,按照不同的寬度與形式進行建設。這個不難理解,但標準要盡量定的高一些,為未來超前建設嘛。比如主干道,我看可以定為十丈寬,不要覺得浪費,將來再拆遷拓寬很傷元氣的。”
趙昊接著又道:“所有道路都要修成水泥路,但在修路建屋之前,要先下大力氣修建好地下管網。”
“地下管網?”陸炎又聽不懂了。
“就是下水道,功能與陰溝類似,但是埋在地下的那種,而不是只在明溝,或只用石板蓋住。”趙昊提醒他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了,宋朝就有人搞過,據我所知在江西贛州城內,就有一套完整的下水道,將近兩米高,一米多寬,里面可以走人的那種。五百年過去了依然運轉良好。而且贛州城與浦東的地形十分接近,也是瀕河而建,應該很有參考價值,你應該去實地仔細考察一下,再從當地聘請一些維修下水道的工匠過來,肯定很有幫助。”
“明白,我回頭安排一下就去。”陸炎干勁十足的應道。
“好,很有精神。我們可不只是照搬贛州那么簡單,還要超越他們,不然怎么能叫新區呢?”趙昊笑瞇瞇的提出挑戰道:
“我希望我們的下水道可以雨污分流。就是建兩套下水管網,一套將雨水直接排到江中。另一套則將污水送去郊區的處理廠,進行沉淀處理后堆肥使用。”趙公子說著笑道:
“而且管網中,還要安裝供水管道,日后我們要讓家家戶戶都用上干凈的自來水。”趙昊笑道:“還要讓不愿上公廁得有錢人,在家里用上抽水馬桶!”
“自來水,抽水馬桶?”聽著這些新詞兒,陸炎感覺如夢似幻。光聽趙公子說,他都有一種迫不及待要住進這樣的城市的沖動。
卻又感覺想要建城這樣一座夢幻之城,可謂難于上青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