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跟他們說,”趙昊卻胸有成竹道:“這是好事兒啊,相信兩岸百姓都會支持。”
“好,那就拜托你了。”海瑞也不跟他客氣,把趙昊叫回來,不就是為了改變孤立無援的局面嗎?
最后,在趙昊的建議下,太湖東去的河道,從三條變成了六條。
除了婁江之外,再把無錫的望虞河,吳江的太浦河也挖通,這樣六條水道為太湖泄洪,多大的洪水都不足為懼了!
當然,這樣工程的費用也要激增。尤其是趙昊提議的三條,一條比一條費錢——婁江自不消提。望虞河早就淤塞多年,等于重新開掘。
而太浦河干脆就不存在,必須全靠人工挖掘。且這次比之前的計劃寬一倍、達兩百米,讓太湖水直接排入黃浦中。
這樣黃浦的流量,可以再增大一倍。就算不收窄河道,也能起到沖沙的效果了。
“還是收窄一下河道吧。”海瑞思索片刻,慎重道:“不然水勢恐怕不足以排斥長江來沙啊。”
“這個簡單!”趙昊笑著拿過他手中的鉛鏨,在吳淞口左側畫了條線段道:“我們可以在吳淞口左側,筑起一道深入長江之中的長堤,將上游泥沙擋在吳淞口外。同時在右側沿江岸筑起順堤,以此束窄河口寬度,同樣可以增大流速,沖刷吳淞口,防止泥沙淤積!”
“這倒也是個辦法…”海瑞端詳著那地圖,忽然輕咦一聲道:“咦,你加了這一道防沙堤,怎么讓吳淞口看著像個港口了?”
如果將寬闊的江面看成港灣,那道防沙堤其實碼頭常備的防波堤。兩百丈寬的江面,足以讓兩岸都成為船舶停靠的碼頭,還不影響江面的船只往來了。
怪不得這小子寧肯多花錢修防沙堤,也不愿意收窄黃浦江面呢,原來關節在這兒!
海瑞愈加認真的端詳起這個港口來,發現這里除了是整個吳中的出海口,還是長江入海的咽喉,從蜀中到湖廣、從江西到江南的貨物,都可以運到這里出海。
對了,上海還南鄰杭州灣,與浙江往來也極為方便。
而且這里還是大明南北海岸線的中點,向東直抵濟州,聯通朝日。向東南可達琉球,南下則是臺灣呂宋。真是四通八達,南北概莫能及啊!
之前因為海禁,加之吳淞口淤塞,沒人意識到上海縣的價值。現在趙昊搞起了海運海貿,再把吳淞口疏通開,這里簡直就是大明天然的貿易中心啊!比傳統的寧波、福州、廣州可強太多了…
海瑞敏銳的意識到,趙昊已經圖謀這里很久了。這里對江南集團來說,絕對至關重要!
“哦,是嗎?”趙昊卻仿佛后知后覺一樣,歪著腦袋端詳好一會兒,方一臉吃驚的張大嘴道:“讓中丞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哩!”
他滿臉欽佩的對海瑞贊道:“中丞真是慧眼如炬啊,總能看到我們凡人看不到的東西!”
“你少來這套。”海瑞豈是他能糊弄的?冷笑一聲道:“浦西的地,也讓江南集團買的差不多了吧?之前昆開司還修了淀浦河,我看你是早有圖謀!”
“哪有的事。我要是能想到這個,還能把漕糧海運的起錨港放到崇明去?”趙昊卻就是不承認道:“不過我們也確實在尋找這么個優良的港口,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倒不是趙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圖謀,而是這事兒根本說不清啊!他怎么解釋自己提前吃下了整個浦東,還把浦西沿江一帶的地,也買了個七七八八?
“唔…”海瑞也讓他說的一愣。想想也是,趙昊怎么可能去年就料到,自己會治理吳淞江,還讓黃浦奪淞,讓上海變成江海陸樞紐呢?
去年自己還沒上任呢。
除非他未卜先知。
“那你提前買地?”海瑞狐疑問道。
“我不是有水泥嗎?尋思著修起堤來,在浦東種棉花啊。”趙昊一臉僥幸道:“本來只打算搞農場的,沒想中丞又要修通吳淞口,真讓我們集團撿了個大便宜!”
一旁陪坐的張嵿也趕緊附和道:“是啊中丞,浦西的地是我們上海縣仿照昆開司模式,租給上開司,作為他們給縣里修江堤海塘的報酬的。”
雖然199年的租期長了點兒,但崇開司開了頭,后面的縣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上海縣租的都是些江邊的鹽堿地,也沒什么好心疼的——每年入冬以后,隨著吳淞江水位下降,都會爆發咸潮。
所謂咸潮,就是漲潮時,海水順著河道倒灌進來,讓淡水河變成咸水河,使河兩岸鹽堿化,甚至連地下水都會受到侵襲,讓人飲水都成困難。上海縣沿江的土地都深受其害,所以根本無人耕種。
只是沒想到,變化來的這么快。兩岸那些鹽堿地,居然都要炙手可熱了!商鋪店面倉庫貨棧,可在鹽堿地上一樣建。而且鹽堿地才好呢,既便宜又不占耕地。
張嵿除了感嘆趙公子真是如有神助之外,也只能加緊抱住趙昊的大腿。往后上海縣發展到什么程度,全靠江南集團的本事了。至于他的仕途,更是得全靠趙公子提攜了。
“張叔你放心,咱也不能虧著縣里不是?我回頭跟上開司打個招呼,不管原來合同怎么固定,只要上海一開埠,就開始向縣里交租金。”趙昊投桃報李的笑道。
“唉,還是按合同來吧。”張嵿推辭幾句,便高興的改口說‘受之有愧’了。
這樣能對方方面面都有個交代,自然再好不過,省得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其實海瑞也就是一說,本就沒打算深究趙昊提前買地的問題。
“原本只修黃浦吳淞白茆,大概需要13萬兩銀子。今年施行一條鞭法,按說巡撫衙門手頭能寬裕些,可偏又到處救災賑災,都開銷掉了,結果只能拿出個七八萬兩。剩下的是打算先跟各府縣,以及兵備道衙門拆借,待來年收上稅銀再償還。”海瑞定定看著趙昊道:
“現在你又加了婁江、望虞和太浦,還要在吳淞口筑攔沙壩,這費用恐怕翻兩番都打不住。”
“嗯。”趙昊點點頭道:“我提的這些個工程,都特別費錢。”
這個‘非常六加一’工程,一百萬兩銀子能修完,就謝天謝地了。
所以精打細算的海瑞,之前都沒考慮過趙昊提的這些選項。
“這錢哪來?”海瑞瞳孔微縮,面無表情的問趙昊道:“你出?”
“為什么不呢?”趙昊喝一口大碗茶,拍著胸脯慨然道:“這是大好事兒啊。江南集團和江南,就是魚和水的關系。修好了‘六加一’,整個蘇松的防洪、排澇、引水、航運都將上一個臺階,集團必然也會全方位受益。我們怎么能坐享其成呢?!”
說著他卻話鋒一轉,弱弱道:“可中丞知我,兩位大人知我,天下人卻不一定知我。咱不能忘了沈萬三的前車之鑒,鋒芒太甚會招禍的。”
“那你的意思是?”海瑞點點頭,讓江南集團直接給錢確實太惹眼。
“還是復制昆山模式,把工程分包給各縣的開發公司吧。”趙昊便正色道:“比如白茆河交給常開司,望虞河交給無開司…至于主體工程嘛,就由昆開司和上開司通力合作完成即可。”
“這沒問題。”海瑞仔細研究過昆開司的模式,對他們組織人力物力,保質保量施工的能力,還是信得過的。“老夫回頭就撥給你七萬兩銀子,一定要讓二十萬災民度過春荒。”
“銀子中丞就留著吧。”趙昊擺下手笑道:“不給災民工錢,就已經很過分了,集團還能連飯都不管?”
這次江南需要救濟的災民有二十萬人左右。二十萬看著多,可‘非常六加一’一分,每處工程還不到三萬人。雖然肯定是不夠的,還得再雇流民。
但能有二十萬免費勞動力用,修堤成本一下就降下來一大截。
“水泥石料什么的總得要錢吧?”海瑞卻十分堅持原則。親兄弟還得明算賬,他跟趙昊再志同道合,在公家賬目上更得清清楚楚,來不得半分含糊。“這次工程雖大,但淤不出多少田來租給你們。回頭看看差多少,我跟兩京討要!”
“朝廷哪有錢啊?”趙昊哂笑道:“問江南要錢還差不多。”
他都不好意思說,隆慶皇帝連燒個厭勝瓷,都得指望他接濟…
沒辦法,太祖皇帝定下的愚蠢財稅制度,朝廷有錢才怪。
“那巡撫衙門該如何支付?”海瑞鍥而不舍的追問道。
“這個簡單。”趙昊笑笑道:“八個字,貸款修路,收費還貸。”
“修路?”海瑞微微皺眉。
“口誤了,是貸款‘修河’。”趙昊面不改色的改口道:“簡單說來,就是由巡撫衙門以未來這幾條航道的收費權為抵押,向江南銀行貸款支付給承包工程的各家開發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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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這六條航道的收費權就歸江南銀行了,直到收取的費用能還清本息為止。”頓一頓,他最后道:“當然要先扣除航道每年的維護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