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像東方美人號這么大的船,直接照著船模造的風險,還是大了點兒。
最好先等比例放大到一半,做一個小一號的驗證船出來。真正到大海中試航一番,把所有問題都暴露出來,最后再造大船才穩妥。
不過只是中間多一步,道理沒差,等比例的船模依然是關鍵。
“那就趕緊把船模搞出來。”聽完楊帆的話,趙公子指示道。
“這個這個…”楊帆卻犯了難道:“就這么看著做,下官做不到啊。”
“那你怎么才能做到?”趙昊看著他問道。
“肯定得拆船啊,公子…”楊帆也試探的看著趙昊道:“這么大個船,不拆開怎么看清楚里頭的構造啊。”
“那就拆!”趙昊還以為他要提什么條件呢,聞言痛快的一揮手道:“不拆解怎么逆向研究?”
“可是那個紅毛鬼船長說,這是他們佛郎機皇家的財產,將來還得歸還他們。”馬虎小聲提醒道。
“等談妥都猴年馬月了。”趙昊哂笑一聲,滿不在乎道:“先拆了研究再說。完事兒能給他們裝起來最好,實在裝不起來就拉倒。”
說著他嘆口氣道:“海上波濤險惡,遇上臺風、觸礁沉沒的比比皆是嘛。大不了到時候賠點錢,不就結了。”
“哦…”眾人明白了,公子就沒打算在把這條船還回去。
“行,那我就造造看!”楊帆下意識挽了挽袖子,顯然內心已經饑渴難耐了。
他心里只剩一個念頭了,那就是要讓大明造船重回世界第一!
“這么說,你同意來江南廠了?”趙昊卻趁機拋出了橄欖枝。
“啊,這個…”楊帆訕訕道:“容下官考慮考慮。”
“大哥,你還考慮什么?龍江廠現在日子好過了,缺了誰都轉。”楊冪從旁勸道:“在龍江廠是給集團造船,來江南廠也是給集團造船。但想造最好的船,只能來這里!”
“是啊,楊大人,家師為你虛懸了廠長之位一年多,這份誠意足以感天動地了吧?”金學曾也敲起邊鼓。
“是啊,廠長,就等你來主持大局了。”馬虎也道。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勸,他這才語氣軟化道:“可我還有官職在身。”
“這個簡單,我回頭活動一下,把你調來崇明當縣丞,兼著船廠廠長就成。”趙昊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龍江廠。這樣吧,你給我這兒好好干上十年,等造出比泰西還好的大戰艦來,生產規范了,也后繼有人了。到時候我再敲鑼打鼓把你送回去可好?”
“唉,成,我就給公子干上十年。”趙公子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楊帆再不同意,真就不當礽子了。
“哈哈好。”趙昊滿意的大笑起來,意氣風發的指著那蓋倫船,對眾人朗聲道:“諸君,拜托了,只要你們能造出這個來,我最少要一百艘!”
“是!”眾人聞言頓時血脈賁張。他們都清楚的預感到,自己將在華夏的航海史,乃至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時間不等人啊!研發一定要快,不要怕花錢。”趙昊沉聲道:“我給你一年時間,明年這時候,我要正式開造一號船!”
“明白,下官今天就開始動手!”楊帆重重點頭道:“爭取年前把各處船圖畫出來。”
“要的。”趙昊點點頭,這就是他為何非要楊帆來擔綱的原因。
在這個年代,造船是一門手藝活,掌握最頂尖手藝的就這么幾個人,別處沒的找。
又何止是造船一途呢?幾乎各行各業都面臨同樣的問題,這種傳統手藝人掌握核心技術的模式,嚴重束縛了江南集團的腳步。趙公子斥巨資建那么多學校,就是為了將私人的手藝變成公眾的知識,這樣才能全面進步啊!
略一走神,他囑咐楊帆道:“說起作圖來,要多向那些佛郎機人取經,他們掌握的尺規作圖技術,能讓圖紙更精確。”
“是。”楊帆趕緊應下道:“我們會想方設法榨干他們,一滴都不剩!”
“就是這個意思。”趙公子笑著點點頭。
返程路上,金學曾忍不住問趙昊道:“師父,江南造船廠真要造那么多大船?”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趙昊騎在馬背上,手搭涼棚看著遠處。
“那千料海船,還造嗎?”金學曾追問。
“當然繼續造。”趙昊淡淡道:“想想吧。我們缺了一百五十年的課,得多少年才能把課補上?”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說出來會驚掉所有人下巴——根據...
—根據自己的估算,未來江南集團需要有三千到五千條千料海船,也就是達到百萬噸級別的運力,才能真正算得上大航海時代的大玩家。
其實這個數字并不夸張,因為清朝放開海禁后一百年內,江南沿海沙船便增加到五千艘,總噸位達75萬噸。而同期英國注冊海船有7000艘,總噸位達一百五十萬噸…
江南集團豈能做做近海貿易就滿足了?趙公子可是志在七海的,旗下五千艘海船只能說剛剛夠用而已。
別人覺得不可思議,只能說他們想象不到,大航海時代有多浩大罷了…
“那這江南造船廠肯定還得擴大啊。”金學曾順著趙昊看的方向望去道:“我得給他們留出地方來。”
“不錯,未來江南造船廠少說占地上萬畝,員工數萬人。”趙昊緩緩道:“再加上配套的上游產業,養活十幾萬戶不成問題。”
“哇…”金學曾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辛辛苦苦吸引人口回流,崇明縣眼下也才不過四萬戶,十幾萬人。有了師父送的這份大禮,崇明縣的人口就要翻幾番,甚至超過元朝時的盛況了!
“師父,您老對徒兒太好了,我我,真不知該怎么報答您老人家了…”金猴子美的都語無倫次了。
“先別高興太早。”卻聽趙昊話鋒一轉道:“還有件事,你要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什么事?師父請講。”金學曾一愣。
“漕糧海運的起錨港放在崇明只是權宜之計,并不利于江南的整體發展。”趙昊看他一眼道:“回頭有了更合適的港口,集團會考慮遷往別處的。”
“呃…”金學曾心下一沉,還真是福兮禍所依呢。忙央求道:“師父行行好吧,崇明眼下的繁榮,全仰賴海運啊!”
“還是造船業更適合崇明,再加上農場經濟,足夠拉動全縣的經濟騰飛了。”趙昊不為所動道:“別貪多嚼不爛,要服從大局。”
“唉。”師父都這樣說了,金學曾只好委屈巴巴應下。
不過他心里其實不慌。他已經琢磨過了,整個江南缺乏交通方便的大型海港,最近的一個還是在師父規劃的江南一體化區域之外的寧波。
要是說把港口設在崇明,不利于江南發展,那設在寧波就更不合適了。
所以在他看來,師父遷港的念頭,短時間內是無法付諸實施的。
他裝著可憐兮兮,不過是為了趁機提條件。“那師父,明年搞農場經營的事兒”
“我同意了。”趙昊點頭。
“那農技員?”
“我去協調。”
“能不能把史繼志請來擔綱…”金學曾又得寸進尺。
“我看你是蹬鼻子上臉!”趙昊沒好氣瞪他一眼。
“師父真不是,主要是頭一回弄心里慌啊。幾十萬畝地,萬一搞砸了,怎么跟上上下下交代啊…”金學曾腆著臉道:“師父也不想徒兒的仕途才起步,就栽個大跟頭吧。”
“信你這張嘴。”趙昊哂笑一聲道:“行吧,我幫你問問他。不準再提條件了!”
“唉唉,是是是。”金學曾縮頭縮腦的應下,心里樂開了花。這下崇明三管齊下,非但擺脫全府墊底指日可待,追上長洲吳縣也不是奢望啊。
“好好干吧。”趙公子大有深意的看看自己的愛徒。“你也當了兩年知縣了,要學會寵辱不驚。”
“是,師父。”那時金學曾還不知道,師父這話是什么意思。要是他知道的話,肯定年都過不好了…
翌日一早,趙公子一行離開了崇明島,中午時抵達了吳淞口。
受長江口泥沙入侵的影響,吳淞口江面淤積出多處沙包,最大的一處名喚高橋島,占據了一半的江口。甚至有百余戶人家在上頭居住,吳淞江淤積之重可見一斑。
江面淤淺給船舶航行帶來了不小的困難。只有平底的沙船可以進出無虞,換成尖底的福船,只有擱淺的份兒了。
牛長老親自掌舵,將趙公子所乘的四百料沙船,小心翼翼駛過吳淞口。這要是不慎坐灘,就得等到漲潮時才能脫身了。
過去吳淞口,眼前江面依然開闊,足有百丈寬,乍一看水面平緩茫茫如湖面。
但仔細一看,水面上到處蘆葦叢生,其間還有無數沙包,顯然同樣淤淺嚴重。
這些泥沙卻是吳淞江帶來的了。因為吳淞口被長江的泥沙淤塞,吳淞江水流放緩,泥沙便在這里淤積下來。結果河道越來越淺,水流越來越慢,也難怪太湖一泛濫,吳淞江沿岸就水患頻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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