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井宗室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繼續一臉恭謹的解釋起堺市商人的動機來。
簡單說來,是因為村上水軍把持瀨戶內海,損害了堺市商人的利益。
瀨戶內海位于日本三島中央,是整個日本的內海,在日本古代就是貿易繁榮的地區。而堺市正是這片海域的商業中心,依靠著瀨戶內海積累了大量的財富。
但這種船只往來頻繁,財富集中的地方,在戰國的亂世中,自然會產生大量的海賊。而且瀨戶內海島嶼密集,看似風波平靜,實則航路十分復雜,這為海賊們控制航路、做大做強創造了極佳的條件。
當然,堺市財大氣粗,自然會采取招募收買的方式,建立強大的水軍來保護自己的航道。可在日本,商人地位低微,即使有錢也無法招募到優秀的將領和武士為他們賣命。因此對付一般的海賊沒問題,可要跟那些下海的大名對抗,就力有不逮了。
比如說,村上水軍。
村上水軍因為占據了瀨戶內海三處要害據點——能島、因島和來島,所以又叫三島水軍,跟打劫大名的三島倭寇是兩碼事兒,實力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三島水軍同出村上一族,雖然已經分家百五十年,但一直聯系緊密,既各自發展又相互支援。最終漸漸成為西瀨戶海的霸主。他們在島嶼上設立關卡,向過往船只征收‘帆別錢’,也就是征收船只所裝載貨物價格的十分之一,但在手頭吃緊時,也會隨便找個借口,連船帶貨通通沒收。
所以堺市的商人對村上水軍的憎恨完全可以理解,愿意掏兩百萬兩雇請明朝艦隊消滅他們,也十分合理。
而且出這么高的價錢,自然還有結好明朝艦隊,在未來將爆發增長的明日貿易中,占據有利位置的想法在——堺市的商貿網絡遍及日本三島,哪怕只做日本國內的進口商,他們也很快就能賺回這兩百萬兩來。
對此王如龍和馬應龍都信了。但趙昊卻冷笑起來。
“公,公子因何發笑?”那島井宗室被趙公子笑得心里發毛。
“哈哈哈,我看你很美啊,不僅人長得美,想的也很美。”趙公子大笑兩聲,俯身看著跪在地上的島井宗室道:“本公子就愿意跟出手大方的人交朋友。兩百萬兩,幫你干掉三島水軍沒問題!”
說著他豎起四根大拇指道:“這樣吧,你再加兩百萬兩,我幫你再把真鍋水軍也一鍋端掉!”
真鍋水軍是瀨戶內海的另一霸,與村上水軍分據海域兩端,同樣都是堺市的心腹大患。
“這…”島井宗室卻露出為難的神情,遲疑一下道:“多謝公子的好意,這件事小人回去堺市,就與會合眾商議此事。只是這一次,肯定來不及了…”
“呵呵呵,好吧。”趙昊笑瞇瞇的點點頭,居然痛快答應了。
虛驚一場的島井宗室,趕緊當場訂立了約書。待到雙方簽字畫押之后,趙公子一撣那白紙黑字的約書,忽然淡淡一笑道:“其實島井先生不必遮掩,你就是織田信長派來的,又與我又何干?只要錢給的足,誰的生意不是做?”
趙昊的語氣十分溫和,就像拉家常一樣,島井宗室聞言卻如遭雷擊,他萬萬沒想到,趙昊對日本的情況,了解的如掌中觀紋一般。竟然連堺市商人新近降服于織田家都知道。
他明白再遮遮掩掩,只能徹底自絕于對方了。便雙膝一軟俯身在地,旋即痛哭道:“小人實不敢欺瞞公子,我是信長公派來九州的不假,但與公子接觸,并非信長公的意思,而是我堺市商人之自救而已。”
王如龍和馬應龍已經徹底聽迷糊了,心說這日本各縣長鄉長的關系也太復雜了,也不知公子是怎么了若指掌的。
無它,多玩玩‘信長’和‘太閣’,就什么都知道了。
趙昊面上依然保持高深莫測的神情,靜靜聽島井宗室解釋起來。
其實也很簡單,堺市在大阪,距離京都也很近,因此素來與幕府將軍關系密切。后來三好三人眾弒了劍豪將軍足利義輝,堺市只好仰賴于三好家。誰知轉眼間,織田信長又擊退了三好三人眾,成功上洛,并逼迫堺市提供軍費、服從織田家。
島井宗室是活躍在堺市與博多的大商人,為什么會在這場毛利家與大友家的攻防戰中,支持相對弱勢的大友宗麟?其實是因為織田信長要牽制西國霸主毛利元就,所以命令堺市的商人支援大友家罷了。
但信長的地位也并不穩固,尤其是他今年頒布了一系列限制將軍權力的法令,與幕府將軍足利義昭業已交惡。而且三好三人眾、石山本愿寺、武田家、毛利家等等豪強勢力,也都與織田家敵對。這讓堺市商人們十分擔憂,會被織田家卷入戰爭中,從而毀掉辛苦得來的一切。
島井宗室正是抱著這種,既能討好到織田信長,又可以為堺市拉到一位奧援的心態,急匆匆趕來臼杵城,與明朝艦隊接觸的。
他的如意算盤是,只要能與明朝人搭上關系,成為他們在日本最重要的分銷商,明朝人一定不會坐視堺市卷入戰爭,以免影響正常貿易的。有了強大的明朝艦隊做背書,不管信長公是輸是贏,不管京都誰主浮沉,堺市都可以繼續中立下去。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能與明朝人達成聯盟,也可以掃除村上水軍,讓瀨戶內海徹底太平。因為這片海域的另一霸真鍋水軍,已經在信長上洛之后,也歸順了織田家。
所以趙昊說再加點錢,幫他把真鍋家也滅掉時,島井宗室才會支支吾吾的推脫,因為他們現在算是一家了。
趙昊也正是由此一試,就知道了島井的立場。
這就是為什么不能,跟開了全地圖的人對局一個道理,你什么手段都瞞不住他啊!
最后趙公子明確的告訴島井,想得到自己的庇護沒問題,關鍵是能拿出什么誠意來。比如大友宗麟拿出了九州對外貿易的獨占權,還有一年一百萬兩的軍費。那堺市又愿意付出什么代價呢?
這顯然不是島井能回答的問題,他得回去跟堺會合眾稟報,然后民主決策出個章程來。
當然,兩百萬兩消滅三島水軍的約定,依然還作數。
這時趙公子端茶送客,島井趕忙敬畏的行禮告退。大友宗麟也跟著一起告辭,卻聽趙公子幽幽說道:“既然有人愿意出大頭,這次便宜你了,打個對折五十萬兩,這下總不會再哭窮了吧?”
“嗨,不會了。”五十萬兩的矢錢,也要了大友宗麟的親命,明明肉疼的要死,還得千恩萬謝的下去。
這以后緊巴巴的,還怎么討好人妻啊?
打發走了一干日本人,看時間不早,趙昊便在王如龍和馬應龍的陪同下,準備去大會議室參加最后一次作戰會議。
出來艙室,便看見兩名傳教士在那里探頭探腦。
“公子,趙公子,我們能談談嗎?”一看到他,柯艾略神父高聲道。
“公子要參加會議,你們還是改日吧。”馬秘書公事公辦道。
“趙公子,我們就說幾句話!”柯艾略卻不放棄。
“讓他過來吧。”趙昊站住腳,讓護衛放兩人上前道:“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
“公子,那我就長話短說了。”柯艾略一咬牙道:“我和路易斯神父商量過后,覺得原則上可以建議澳門方面,接受日后到琉球貿易的條件。”說著他看一眼趙昊,飽含期冀道:“如果公子可以成為切支丹教會在東方的保護人,我們可以說服葡萄牙帝國止步琉球,不再北上。”
“這是要讓我受洗的意思嗎?”趙昊看著這個想桃子的神父問道:“那么抱歉了,我的信仰讓我不能無法改信。我相信神父也不愿意接受一個,對信仰如此草率的人,加入切支丹教吧?”
柯艾略神父心說,不,我愿意。只要你能幫我們傳教,才不管你是真信主,還是信真主呢。
“保護人不一定要受洗,比如大友宗麟閣下,就是我們教會在九州的保護人,他依然還保有自己的信仰。”柯艾略神父只好退而求其次道:“當然,要是公子愿意追隨天主就更好了,那樣我們甚至可以幫公子的船隊,打通與歐洲和美洲的貿易航線。”
“這樣啊。”趙公子露出了熱切的神情,似乎神父開出的條件讓他很心動。
裝模作樣尋思片刻,他便一臉鄭重的向柯艾略神父伸出手道:“好的,我愿意當這個庇護人。”
“感謝上帝!”這下可把兩個神父高興壞了,柯艾略馬上緊緊握住趙公子的手,使勁搖晃了幾下,還親吻了他的手背。“公子放心,一下船我就寫信給澳門的多明戈總督,保證事情不會被捅到馬六甲去,讓雙方可以親善一家!”
“那太好了,我很期待。”趙昊強忍著惡心笑道:“神父也請放心,我們會善待平托上校一行,讓他們得到最好的待遇的。”
“贊美主,相信公子。”柯艾略神父便帶著他的手下,高興的鞠躬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