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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屁又誒

  高拱氣什么?楊博門兒清。

  無非就是李春芳和陳以勤,為了牽制他,把趙貞吉一并弄進了內閣。

  而且趙貞吉是嘉靖十四年的進士,比高拱早兩科。按照不成文的規矩,兩人同時入閣,趙貞吉就排在高拱前頭。

  所以高拱入閣后,并非排在第四,而是排名第五。按照內閣的陋習,排名末尾的大學士,要主動給排名靠前的大學士服務。雖然貴為大學士,不至于端茶倒水,但給首輔下轎打簾子,幫著捧劄子之類的小事卻少不了的。

  也算是一種立規矩吧。

  “放心,老子不會讓他們騎在頭上的!”高拱冷哼一聲道:“走著瞧吧!”

  與楊博分開后,高拱繼續趕路進京。從真定府到北京城五六百里地,他四天就走完了。

  “什么,這就到了?”

  內閣中,李春芳聽聞高拱已經到了京郊,不由看一眼掛在墻上的黃歷,今天才十五日。首輔大人嚇了一跳道:“這才幾天啊?他飛來的嗎?”

  從新鄭到京師一千三四百里。七月初一旨意發出,六百里加急也得三天才能到新鄭。高拱就算接旨次日上路,也只有十天的時間趕路。

  就是韃子也沒這么快啊?

  “是啊,我也覺著奇怪啊。”陳以勤攤手道:“可今早他學生韓楫、雒遵、陸樹德等人招呼了近百名官員出城二十里相迎,陣勢做這么足,總不可能正主沒到吧?”

  “到了,今早看到馮公公帶著大漢將軍,打著陛下的儀仗出宮了。”剛入閣的趙貞吉幽幽道。

  “這待遇,就差陛下親迎了。”陳以勤酸酸說一句,又看一眼張居正道:“太岳,你怎么不去接一接?”

  張居正翻翻白眼沒理他,其實不谷本打算去迎一迎的,但那件事讓他心冷了不少,就不愿意表現的太上桿子了。

  “說起來,我們也該擺酒迎接一下高相的。”李春芳畢竟專業和稀泥二十年,習慣性的又想攪合道:“當初大家就是同事,他暌違兩年去而復返,應該為他接風洗塵的。”

  說著又朝趙貞吉笑道:“也沒來得及歡迎趙相,不如一席兩賀。”

  “那就沾高相的光了。”趙貞吉算是李春芳線上的人了,當然不會計較。

  “好啊,在哪兒呢?”陳以勤問道:“近來可沒什么假期。”

  “我看就在內閣食堂吧。”李春芳笑道:“把會食的日子提前就是,吃什么不重要,關鍵是聯絡下感情嘛。”

  “就依元輔的。”陳以勤表示贊成。

  張居正點點頭,沒說話。

  “那我就去吩咐操辦一下。”趙貞吉目前是吊車尾的新人,這些瑣事自然由他負責。心說還好,趕明兒這些活就交給高拱了。

  “算了,還是我來吧。”張居正起身道:“也是給大洲公道賀的,沒道理還得讓你自己操持。”

  “主要是歡迎高相遠來,我不打緊。”趙貞吉推辭一番,最后和張居正一起出去了。

  兩人出去后,李春芳對陳以勤道:“你剛才好像話才說了一半?”

  “不錯。”陳以勤郁郁道:“高相公那些門生,替他給那些因為得罪了他的人傳話說,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不是記仇的人,更不會公報私仇,只要大家日后實心用事,不再胡亂搞事情,就還是會重用他們的。”

  “哦?”李春芳吃了一驚道:“太陽打哪兒邊出來了,高新鄭轉性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都是裝出來的。”陳以勤神情陰沉道:“不過這手還真好用,不然今天哪來一百多號人去迎接他?”

  說著他低聲道:“還沒進京,就開始收買人心了。玩的無非就是‘宰相肚里能撐船’那一套。”

  “…”李春芳不說話了,顯然‘宰相’兩個字刺痛了他。

  “元輔,你說趙孟靜能不能頂住他?”一個開始用心機的高拱,顯然給了陳以勤莫大的壓力。

  “不知道。”李春芳同樣亞歷山大,端起已經涼透的茶盞,胡亂呷一口道:“先看看再說吧。”

  “唉…”陳以勤心里挺鄙視李春芳,還首輔呢,從來就沒個正主意,就知道一慢二看三通過。唯一拿一次主意,還把江南幫得罪了,結果最后高胡子也給放出來了。

  怪不得不敢落子,原來總是下臭棋啊…

  其實陳以勤自己都沒發現。他自個才是心態崩的最狠的那個。高拱走前就是次輔,此番殺回來,次輔之位已經被他占據了。可想而知,高胡子非得把他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不可。

  但是不管他怎么抗拒,高胡子進京的腳步卻一步都不會停頓。

  城南永定門外二十里鋪,寬闊筆直的官道旁熱鬧非凡。

  接官亭旁的樹蔭下,肅立著持斧鉞儀仗、令旗牌扇的大漢將軍。還有太常寺協律郎率領的宮廷樂隊,也都帶齊了家伙什兒候在那里。

  接官亭中,更是站滿了伸長脖子的官員,其中不乏穿緋袍,系金帶的高官。

  但站最靠前最醒目的位置,卻是一幫穿著青袍的六七品官員。這幫人意氣風發,喜氣洋洋,在旁若無人的說笑著。

  因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的進士。

  那一年,高拱是會試主考官,他們都是他的門生。

  大明官場最牢固的關系,就是座主和門生之間的關系。這種師生關系一確定,是終身都無法背叛的,否則就是欺師滅祖。

  不谷別心虛,沒說你。

  高拱和這些門生間的關系,又尤其親厚。一是可能他沒有兒子的緣故,便把門生當成兒子一般愛護。二是他確實有強大的人格魅力,人們只要能跟他坐下來,深入的聊一聊,無不會被他學識、氣度和赤誠之心所折服。

  基本上,乙丑科這一批進士,都很崇拜他們的座主。所以當年閣潮中,他們紛紛為高拱沖鋒陷陣,才讓沒什么根基的高閣老,沒有輸得太難看。

  當然,他們這兩年多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幾乎無人升遷,大都被調往偏遠窮困的地方為官。就是在京里的這些,也大都在清水衙門里坐冷板凳,任由歲月蹉跎。

  這幫官齡不到五年,卻因為座主的緣故飽嘗仕宦艱辛的官員,如今終于熬出頭來了!

  恩師還兼著吏部尚書呢,肯定會幫他們找補回來的!

  可那些站在后頭的官員,感受卻冰火兩重天了。

  他們大都是彈劾過高拱的,此番不敢不來,卻又唯恐會成了高拱下馬立威的對象。立在那里患得患失,好生煎熬。

  “來了,來了!”有人忽然歡呼一聲。

  那位協律郎跳出亭子一看,果然見有一隊錦衣衛風塵仆仆而來,當先一騎打著黃旗,顯然是皇差無疑。

  隨后的錦衣衛則打著一面紅旗,上書‘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高’字樣。

  沒寫錯,確實不是‘吏部尚書’,因為走得太急,沒顧得上新造旗子。這旗子根本就是高拱原先的。

  協律郎趕緊使勁揮了揮手,道邊馬上鐘鼓齊鳴,奏起了恭迎圣人出行的《引風調》。

  馮保也讓隨行小太監,點起了上千響的爆仗,噼里啪啦、嗚路哇啦,好生熱鬧。

  韓楫、陸樹德等一干門生沖出了接官亭,跪在官道上,哭著笑著恭迎恩師返京。

  高拱騎在馬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溫聲讓他們起來。然后目光落在那幫畏畏縮縮跟在后頭的官員身上。

  “我等恭迎閣老。”他們趕緊也跪下來,俯在灰塵騰騰的官道上,等待命運的裁決。

  百官見吏部尚書當行跪拜禮,沒毛病。

  高拱停頓了好一會兒,仔細欣賞這幫倒伏麥田般的官員。

  這幫人曾經是那樣的囂張,那樣的兇惡,如今卻全都跪在了自己腳下。

  真是暢快啊!可惜不能好好折辱一番…

  良久,他方翻身下馬,扶起官階最高的徐養正,對眾人微笑道:“諸位快快請起,放心,我高某人說話算話,既往不咎就是既往不咎。日后只要諸位實心任事,我高某人一樣會為皇上提拔重用,絕不會公報私仇的!”

  見高拱在大庭廣眾之下,又宣布了一遍,官員們才長長舒了口氣,紛紛感激涕零。

  不少人甚至當場喊出了‘高閣老恩同父母’這種不要臉的話。

  高拱臉上的譏諷之色一閃而逝,便在馮保的恭迎下,坐上了皇帝為他準備的十六抬大轎。

  “起轎!”馮保高唱一聲。

  鐘鼓齊鳴聲中,大漢將軍打著煊赫的儀仗,浩浩蕩蕩引導大轎向京城而去。

  趙家胡同,趙家宅。

  大丫鬟含桃顫巍巍的給老太爺打著扇子。

  “還沒進京,高胡子就打了個漂亮仗啊。”趙立本又是嫉妒又是佩服道:“國朝二百年,還沒見過這種收攏人心的方法。”

  “嗯,跟爺爺一樣,老PUA了。”剛回京沒兩天的趙昊,一邊仔細審定著與戶部的草約細則,一邊信口答道。

  “什么叫痞幼誒?”趙立本一愣。

  “沒事沒事。”趙昊可不想惹麻煩,趕緊搖搖頭,埋頭推敲起他的條款來。

  對他來說,高拱怎樣都不重要,跟戶部的契約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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