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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徐州

  這邊祖孫倆還在路上,那廂間,江南銀行卻出事兒了…

  大運河畔徐州城,位于大明南北咽喉之處,既是‘北國鎖鑰’、又是‘南國門戶’,自古就乃兵家必爭之地。

  這座千年古城據說是黃帝最早的都城,歷來就是華夏大地上重要的城市之一。到了本朝,大運河又流經這個數省通衢之地,故而戶部在此也設立糧倉,并專設戶部分司管理。這又為徐州帶來了一波繁榮。

  運河上,南來北往的船只絡繹不絕,每日停在南門外運河碼頭的大小船舶成百上千。南北商旅貨物過境,并在此向內地轉運,自然帶來了繁華的商業。

  南門大街上的樓臺之密、市肆之盛,貨物之豐、船舶之眾,雖比不上淮安和揚州,卻也是江北有數的繁華之地了。

  所以各家錢莊都紛紛在此設立分號,整條南門大街上,大大小小的錢莊當鋪足有二十幾家之多。

  其中既有昔日的龍頭老大徽州‘萬源號’,也有運河上無敵的‘恒通記’,還有老字號的山西‘鑫隆’,以及背靠皇家的‘天惠當’。

  不過如今整條街上最靚的崽,卻不是這老牌四大天王,而是小太陽般的超新星——江南銀行!

  這家由原先不太起眼的伍記錢莊,搖身一變而來的江南銀行,自從去歲掛牌開業以來,接連推出三大讓利舉措——

  一、在他們家存款免費!

  二、定期存款付利息,存期越長、利息越高!

  三、異地匯兌只收取千分之五的手續費,僅是業內行規的十分之一!

  這三板斧一出,根本不用費勁宣傳,來存款開戶的商人們,就把江南銀行徐州分行的門檻踏破了。

  雖然江南銀行從不公布存款總數,但同行們卻有苦自知,他們已經被徹底擊垮了…

  因為短短半年時間,除了恒通記和萬源號之外,各家錢莊的存款總數都銳減了三分之二。視為生命的匯兌業務也同樣萎縮到了只剩三分之一的樣子。

  要是年底還沒改觀,好些錢莊當鋪,就得關門歇業了。

  甚至就算沒有官府的強制推行,沒有一條鞭法的加持,江南銀行發行的白銀券,也于短短半年內,在徐州城流通開了。

  這玩意兒實在好使了!非但像會票一樣方便攜帶,而且還支持小額交易。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交易雙方無需到錢莊過戶,直接在碼頭、商店中點鈔,便可錢貨兩訖了。

  收到白銀券的一方,可以隨時到南門大街的江南銀行分號,兌換成真正的白銀,一文錢都不少!

  起先,商人們還堅持定期到銀行去把白銀券兌成白銀。

  但白銀券實在太方便了。而且雖然將白銀券兌成白銀不要錢,可是把白銀兌成白銀券,是要收半成火耗的。所以在惰性和成本的雙重驅動下,選擇將白銀券留在手中的商人越來越多。

  這大大減輕了百姓們對白銀券的顧慮…如今,徐州市面上,非但大額的買賣,就連日常的消費,也大量出現使用白銀券的跡象了。

  小老百姓本就只能接觸到小額白銀券,見東家掌柜的們,收到大票子都不去兌銀子,自然就更懶得去換了。

  結果市面上流通的白銀券越來越多,又促使更多的人開始使用白銀券。實現了趙公子期待中的‘良性循環,螺旋上升’!

  別家錢莊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都是吃了一輩子錢莊飯的人,誰不知道如果江南集團的白銀券,成為了公認貨幣后,對整個行業意味著什么?

  那就是他們只能用自己的真金白銀,去換人家印的紙了!

  不換還不行,不換就只能等死…

  這種惡果已經在他們江南的分號中蔓延了。幸好沒有江北官府背書,白銀券在徐州的信譽還差點事兒。但要不果斷采取行動的話,江南那些分號的悲劇,在這邊上演,也是早晚的事兒了。

  當然他們也可以跟進,發行自己的不記名銀票,這也是一條生路。

  但他們不是不想跟進,可這玩意兒,是說跟就能跟得上的嗎?

  他們都清楚,這種不記名的銀票方便是方便了,可要是防偽做不好,誰發誰完蛋!

  錢莊傳統的會票,雖然也有基本的防偽,但效果了了。大明的印刷行業又十分興旺,單靠傳統的防偽印刷,分分鐘給你印出比真鈔還真的假鈔來。

  因此他們能信賴的,還是靠客戶留在錢莊的印鑒,雙方約定的密押暗語等手段,來防止偽造。

  可那就是記名匯票啊,完全無法用在不記名銀票上。

  只有像江南銀行一樣,從紙張到印刷方法,到使用的油墨都完全與眾不同。印出來的白銀券與大明所有印刷物區別十分明顯,才有資格發行不記名銀票啊…

  總之,不掌握科學的印刷技術,是搞不掂不記名銀票的!

  他們也不是沒想過,通過收買江南銀行的伙計,刺探一下白銀券是怎么印出來的。

  可花了重金也只刺探到,原來江南銀行也不會印。

  所有的白銀券,都是江南集團在西山島上,秘密印制出來的…

  那島上戒備森嚴,外人不得上島、所有印鈔工匠都不得離島。

  這種程度的保密措施,是能代表這年代,世界最高間諜水平的廠衛特務,都無法刺探的。更別說他們這些開錢莊的了。

  所以他們只能干瞪眼。

  人在無助絕望的時候,總是希望有救世主降臨。

  小錢莊的老板們,就把恒通記當成了救世主。

  萬源號的后臺是揚州鹽商,跟江南集團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靠不住。

  ‘鑫隆’是老西兒的。他們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至于‘天惠當’,已經讓李偉父子搞得烏煙瘴氣了,自身尚且難保,根本指望不得。

  所以這種時候,也只有恒通記能指望了。

  況且徐州還是漕運衙門的地盤,在這里恒通記后臺比誰都硬,他們不出頭誰出頭?

  各家錢莊當鋪的老板們,幾乎是見天在恒通記坐著,央求他家宋大掌柜出面,好好教訓一下不留余地的江南銀行。

  恒通記這邊態度一直很好,卻光答應不動彈。宋嘯鳴抻了他們足足兩個月,這才姍姍來遲。

  “宋大掌柜,你老可算來了!”當徐州錢莊當鋪的老板們,終于在恒通記樓上的豪華客廳中,看到頭戴黑色方巾,身穿湖綢直裰,腳踏緞面布鞋的宋大掌柜時,一個個眼淚都下來了。

  “你老要是再不來,我們都尋思著去淮安府上吊了。”

  “哈哈哈,至于這么嚴重嗎?”宋嘯鳴卻神態輕松的招呼眾人就坐,笑道:“來,坐下慢慢說。”

  “我們乾元當這個月的匯兌還沒開張呢,大掌柜說嚴不嚴重?”一個胖子哆嗦著腮幫子道。

  “那可夠嚴重的,這月都過半了。”宋嘯鳴一臉同情道。

  “是啊,我們潤豐也沒好到哪去,求爺爺告奶奶,才拉到寥寥幾筆買賣,還不夠開工錢呢。”

  “是啊,我們太慘了,大掌柜。”眾人紛紛哭訴道:“你老要是再不露面,真的要出人命了!”

  宋嘯鳴耐心聽眾人訴完苦,才端起茶盞呷一口道:“實不相瞞,我們恒通記的日子也不好過。漕運斷了仨月,我們的業務幾近枯竭,全靠吃老本了。”

  “我們不求宋大掌柜周濟。”眾老板都是明白人,趕忙表態道:“恰恰相反,我們愿意一起出錢出力。只求宋大掌柜能教訓教訓那江南銀行,讓他們敬畏能恒通記,也給我們留條生路!”

  “這樣啊…”宋嘯鳴端著茶盞,裝模作樣的尋思起來。

  客廳里針落可聞,老板們屏住呼吸,等待宋大掌柜的決定。

  好一會兒,宋大掌柜忽然展顏一笑道:“諸位不用怕,別看江南銀行張牙舞爪,不可一世。但在某家看來,他們不過是紙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是嗎?”眾掌柜難以置信的望著宋大掌柜,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說這種話?

  “你們之所以畏懼它,是因為不了解它,更沒搞懂它。”宋嘯鳴站起身來,語調沉著而自信道:

  “只要你們了解它,搞懂它,就知道我此言不虛了!”

  “是是,我等愚魯,還請大掌柜賜教。”眾人忙虛心受教。

  宋嘯鳴點點頭,他為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已經顧不上賣關子了。便直接道:

  “從根本上,江南銀行,跟我們的錢莊就是兩碼事兒。我們開錢莊,自然是為了賺錢的,所以必須得控制開支、保證利潤,不然還做什么買賣?”

  “那當然了。”眾人一臉理所當然道:“不為賺錢誰開錢莊啊?”

  “那位趙公子開江南銀行就不是為了賺錢。”只聽宋大掌柜語出驚人道:“而是為了籌錢!”

  “籌錢?”眾老板一陣迷糊,這有些超出他們的理解范疇了。

  “不錯。事實上,江南銀行只是為他的江南集團,吸取資金的工具而已!”宋嘯鳴斬釘截鐵道:“他們攤子鋪這么大,全靠江南銀行的存銀支撐!這就是他們為什么要給存款付利息,還幾乎免除了匯兌費用的原因,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騙人們把錢存進來!”

  “但人們把錢存到江南銀行之后呢?轉眼就會被挪作他用!”宋大掌柜目光掃過眾人,陰測測道:“諸位現在明白,我為什么說他們是紙老虎了吧?!”

  ps.第三更也是大改,完事兒都這個點兒了,不過好歹寫完了。周六休息一天哈,周日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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