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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喝茶嗎?送閨女那種。想得美……

  張居正出的這趟短差,連來帶去也有五天。這五天里,他一直密切關注著朝議的進程和結果。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實也出乎了他的意料。趙昊和江南集團用強硬的姿態,回擊了山西幫的趁火打劫。又用高超的手腕,將局面從失控的邊緣拉回,讓事情朝著有利于他們的方向發展。

  這一切,讓張相公知道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必須要給趙昊和江南集團足夠的尊重了。

  于是他昨天下午自昌平返京后,馬上就派人給趙昊送了請帖。又讓人向內閣告假半日,說是旅途勞頓、稍事休息再去上班,其實是專為了跟趙昊好生談一談。

  今日一早,他便讓人在紫藤盛開的后院中,擺好了茶臺、茶鼎、茶甌、茶壺、茶杯等一應精細的茶具。又在紫藤架上懸空掛了個木桶,桶底鋪著數層過濾用的細白沙,桶中裝著他從天壽山帶回來的泉水。

  木桶底部,有一根出水的竹筒,將過濾后的山泉水滴在下頭放的水壺中,滴滴答答的聲音煞是好聽。

  張居正便坐在茶臺旁,一邊看著書,一邊有一沒一句的問張筱菁,她在江南過冬的見聞經歷。

  可惜這丫頭嘴巴緊得很,對風景年俗之類的問話,回答的繪聲繪色,連篇累牘。

  到了‘趙昊在江南干什么’,‘你看江南集團如何’,以及‘你對趙昊感觀如何’…這種問題時,她就要么語焉不詳,要么推說不知了。

  ‘唉,女生外向啊…’看著女兒慌亂的小神情,不谷的心在滴血,他就知道夫人答應放她去江南沒個好。

  父女正閑聊間,管家游七進來稟報說,趙公子來了。

  張筱菁眼前一亮,剛要開心的起身相迎,看到父親無風自動的本體,她又縮了縮修長的脖子,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照料那紅泥小炭爐。

  “有請。”張居正說一聲,心中一陣躑躅,最終還是讓女兒回避了。

  因此趙昊進來時,只看到張偶像穿一襲居家的松江道袍,頭戴著黑紗網巾,坐在茶臺后動作嫻熟的沏茶。

  見他長須如瀑般絲滑,面容如玉般俊雅,道不盡的意態瀟灑。趙公子不禁暗贊一聲,偶像擱到后世絕對是可以出道的。呃,跟林潤整個組合的話,可能效果更佳。

  “坐。”張居正微笑著招呼他,在茶臺邊坐定道:“前日陛下賞了新到的建寧貢茶一罐,特邀你來嘗嘗鮮。”

  趙公子便一臉受寵若驚的坐下,看著張居正用一柄竹制茶匙,從那白瓷茶罐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匙勁直纖銳的細小茶葉,置入他面前的‘金絲鐵線盞’中。

  趙昊如今已是地道的大明富貴公子,自然知道這可是哥窯的老貨。至于建寧貢茶則來自福建武夷山,自宋朝時就向皇家進貢,但那時叫‘龍鳳茶團’…宋元時的茶是煮著喝,還加作料的,甚至有放鹽的,居然山西人還放醋,更像后世的奶茶…茶葉也用模具蒸成團茶。

  到了本朝,炒茶法大興,人們不再煮茶改為泡茶,貢茶也從龍團變成了散茶。但不變的是對茶葉的要求依然精益求精,只有早春最細小的芽頭,曰‘小芽’者,才能成為貢茶,送到北京給皇帝和王公大臣們飲用。

  建寧貢茶芽葉小、嫩、香,而且帶著貢茶的噱頭,自然千金難求,光有錢是喝不到的。

  趙昊跟著爺爺和馬秘書,學了不少茶經,此時侃侃談來,自然能跟張相公聊到一塊去兒。

  “茶水茶水,有好茶無好水,只白白浪費了茶葉。”張居正提起沸騰的水壺,為趙昊緩緩沖茶道:“你知道哪里的水沏茶最好嗎?”

  趙昊心說這可難不倒我,郭班主的相聲教過我,便笑答道:“聽說京西玉泉山的水最輕,宮里都是用那兒的水沏茶。”

  “哦,是嗎?”張居正一愣,明顯是沒聽說過的樣子。

  趙公子不禁汗顏,十全老人高祖父的爹,現在還是個一十歲的孩子。而既然自己來了,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什么十全老人了。那稱量天下水的風雅事兒,只能留給小胖子的兒孫來做了…

  “這不是玉泉山的水,而是不谷在天壽山視察時,陵寢衛用來給我泡茶的山泉水。一嘗之下居然甘甜清冽,去看了看水源,只見泉在石上流,也是分外的清涼潔凈,便命人裝了幾缸運回來,放在木桶中過濾掉缸中的火氣,用來泡茶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好哇!”

  “那可一定要好好嘗嘗了。”趙公子便一臉期待的端起茶盞,輕輕撇去浮沫,輕呷一口,大贊道:“真是茶好水也好,平生還沒喝過這么好的茶呢。”

  別說是貢茶了,就是‘高碎’他也會這么說的…

  “回頭分你一斤,再送你一桶泉水,記得燒水要用松炭,松炭性溫火慢,煮的才能透些。”張居正瞥著趙昊,狀若不經意笑道:“這水是筱菁煮了半個時辰呢。”

  “哦。”趙昊咂咂嘴,感覺茶水里多了一次甘甜呢。

  他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時,張居正卻話鋒一轉,切入正題道:“這次的廷議,雖大違不谷本意,但我也有責任,這里要向你賠個不是。”

  張太岳說著端起茶盞,向趙昊做個敬茶的動作,輕嘆一聲道:“實不相瞞,這一年多來,不谷數度謀劃起復高相公,可每次都無功而返,難免心浮氣躁了點兒。無論如何,此次的事情著實考慮不周,對你們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也讓人看了笑話,抱歉了。”

  雖然張相公的致歉,還是以推脫為主,但以他睥睨傲嬌的脾氣,能把話說到這份上,已經十分難得了。

  趙昊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忙擺擺手笑道:“相公言重了,之前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還一直蒙在鼓里呢。別說教訓那幫老西兒了,肯定要被他們擺一道的。”

  “哈哈。”張居正露出輕松而惋惜的笑容,這小趙不光年少多金有才英俊,還聰明絕頂、善解人意,若非已經被長公主看上,倒是東床快婿的上上之選。

  但說什么都沒用了,不谷的女兒豈能做小?

  他意義復雜的嘆息一聲,對趙昊點點頭道:“你能這樣想,真是再好不過。這件事上,我確實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本想躲出去,來個兩不得罪。可誰成想,成了這樣的結果,倒顯得不谷里外不是人了。”

  說著他憤然道:“虞坡公也真是老糊涂了,這么大的事他不拿主意,偏要讓個眼高手低的公子哥做主。早知如此,不谷才不會趟這渾水呢。”

  趙昊看著張相公無風飄動的長須,不知這話有幾分真假,不過二張理念不合、一生攻受倒是史有明鑒的。

  這樣想來,其實張居正和晉黨應該也不是一路人,他們只是在起復高拱一事上,有共同的利益罷了。而晉黨和河南幫如膠似漆的堅固同盟,估計在高拱起復以后,會讓本打算和他比翼雙飛的張相公,感到十分的難受。

  所以,還是要區別對待山西幫和張相公。

  對山西幫維持互不侵犯的表面兄弟關系即可,但跟張相公還是要深度綁定的。這樣日后在內閣,才能有人替自己說話啊!

  趙昊相信以張相公的睿智,不會想不明白,大家是彼此需要的。而且他對自己的需要,其實超過了自己對他的需要。

  ‘不然張相公干嘛要從天壽山帶水回來請自己喝茶?’某位自我感覺良好的趙公子,如是想道。‘當然,他要讓閨女在這兒泡茶,就更完美了…’

  雙方都有媾和的念頭,交談自然蜜里調油。

  張居正從一旁的書本中,抽出個信封遞給趙昊道:“為了表示歉意,不谷寫了封信給玄翁,好好勸了勸他。你到了新鄭帶給他,應該能.asxs.作用。”

  “多謝相公。”趙昊高興的雙手接過,鄭重收入袖中。

  “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張居正又給趙昊沏了杯茶,輕笑道:“新鄭公是干實事的人,對你這種能做事的人,天生就有好感。再說他下野兩年了,心里能不著急嗎?給足他臺階他一定會下的。”

  “那我心里就安妥多了。”趙昊呷一口茶水,對張居正笑道:“其實在下對新鄭公雖然談不上惡感,卻也沒什么了解。這次之所以愿意去一趟新鄭,一是局勢所迫,二是因為相信張相公的眼光。您推崇備至的高相公,一定一位治世能臣。”

  “哦?”這馬屁拍的高明,就連已經有免疫的張居正,都忍不住笑問道:“你就這么相信不谷的眼光?”

  “完全相信,因為英雄識英雄,英雄惜英雄嘛。”趙公子語帶雙關的答道。

  “喔,哈哈哈…”張居正指著趙昊,不禁放聲大笑起來。“你這家伙,臉皮還真是厚,連自己一塊夸進去了!”

  卻也沒說你不配…

  “好,我承你的人情。”張居正拍了拍趙昊的肩膀道:“你放心,高相公是說話算數的,他做不到一定不會答應,他答應就一定會做到。”

  “退一萬步講,朝里不是還有不谷嗎?我既然做了這個擔保,將來自然不會坐視高相公出爾反爾的。”他又給趙昊吃顆定心丸,意味深長道:“咱們總是站一起的。”

  “是,咱們總是站一起的。”趙昊毫不猶豫的重重點頭。要是沒廷議那一出,他甚至可以流下激動的眼淚。

  眼下,就已經是趙公子的極限了。唉,功夫還是不到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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