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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麻桿打狼兩頭怕

  看到耽羅島不久,牛長老便傳令轉舵,用丹癸針向正北偏西方向行駛。

  三月份春和景明、波瀾不驚,海面上視野極好。趙昊用望遠鏡不時能看到朝鮮海域的島嶼,這都是絕好的航行標記。

  事實上,到了這里甚至不用再看海圖,只要有個指南針,就一定能開到天津去了。反正沿岸不是大明的疆域,就是朝鮮的地盤,完全沒有任何危險。無非就是多繞點路。

  因此余下的航程十分輕松,趙昊每天陪女孩子們釣釣魚,聊聊天,看看星星、談談人生,一點都不覺得枯燥。

  這天,他正在船艙里,陪著干娘打麻將,忽聽外頭桅桿上的水手驚喜的大喊:“看到陸地了!”

  眼看要輸的趙公子,把牌一推,拎起望遠鏡,跑到舵室瞭望。

  果然看到九點鐘方向,出現了群峰蒼翠連綿的大陸。大陸的盡頭,是一處峭壁巍然的海角。

  成山頭、天盡頭。

  這里正是山東半島最東端的威海衛。

  “到山東了。”牛長老神態輕松道:“從這里用單甲針行四十更,就直接到大沽口了。正好用時一百更。”

  “還真是快啊。”趙昊不禁感嘆道:“上次離京,緊趕慢趕,將近一個月才到了南京。”

  “公子這算是極快的了,漕船都是以三個月為期的,逾期到四個月的也比比皆是。”牛長老一臉感慨道:“雖然我們這趟格外風平浪靜,但就算天氣糟糕,最多半個月也能到了。”

  趙昊心說,其實要是沿著朝鮮一側,利用暖流航行,至少能再節省一天。

  但是船員們都喜歡貼著自己國家一側航行,這能讓他們更有安全感。也許元朝的老鐵們也是出于這層考慮,才寧肯多耗一天時間,也要逆流而行吧。

  “不過從現在開始,沿海的衛所也能看到我們了。”牛長老有些緊張道:“咱們這么顯眼的船隊,估計會引來盤查的。”

  “怕什么?誰敢攔長公主的駕,哪怕是在海上?”趙公子給他打氣,但心里也未免有些打鼓。海上是沒有王法的地方,萬一要是有官軍見財起意,客串海匪,對海上保安隊也是一次考驗。

  負責此次航運安保的,是王如龍和馬應龍率領的五百海上保安隊。因為船多人少,沒有平均分配到每條船上。而是將五條巡沙船改裝為戰艦,船長水手之外,每艘搭載保安隊員一百名。

  五條船看上去與其余的巡沙船樣式無異,但都沒裝糧食,船板也都做了加厚處理,水線下還包了銅皮。船舷上朝外插著尖竹密釘、掛了刺網,防止接舷時被敵人爬上來。

  除了給每艘運糧船,各留了兩門佛郎機自衛,其余五十五門,和五門青銅蛇炮,都被安置在這五艘戰船的甲板上。戚家軍在東南抗倭后期,是以海戰為主的,王如龍當然知道集中火力才有威力的道理。

  只是,這點火力在大海上仍不夠看。他知道稍微像樣點的海盜團,大炮都是以百門計的。而且不是佛郎機這種射程短、威力小,介于槍炮之間的玩意兒。

  一旦遇到那種一兩千料的大海船,上頭架十幾門大炮那種,火力上將完全被壓制。他就只有盡快接弦,才能一戰了。

  可那樣的話,難免被人家調虎離山,運糧船隊怎么辦?

  作為護航的一方,壓力就更大了。

  這一路上,王如龍都是睜著只眼睛睡覺的,直到進了萊州灣,他懸著的心才放下一半。

  這里航行靠近海岸線,遇敵逃脫的幾率要大很多。而且大明登萊、遼東兩大海防區如門戶一般守衛著渤海灣。還可以隨時呼叫朝鮮的水師來幫忙,所以一般是沒有海盜會在這里興風作浪的。

  之所以才放下一半,是因為還有來自官軍的威脅,

  王如龍知道,大明在北方的海防,那是相當的拉胯。非但沒有專門的水師,登萊、遼東最大的戰艦也不過四百料,沒有遠航能力,而且缺編嚴重。

  原因一個字,就是‘窮’,聽說閩粵一帶的官軍,都換成烏尾船打海盜了。山東遼東兩個窮地方,根本沒錢造船。

  問朝廷要,朝廷也沒錢。反正也一百多年沒倭寇騷擾北邊了。而且薊鎮就駐扎著數萬防御韃子的精銳官軍。打不過精于騎射、來去如風的蒙古人,還打不過衣不遮體的倭寇?就看哪個不開眼的敢上岸晃悠?

  是以朝廷也不給撥錢。王如龍聽出身登州衛的戚大帥說,登萊遼東的衛所軍戶,常年食不果腹,不得不開著戰船下海打漁。要是在海上遇上肥羊,說不得也會搖身一變,問你想吃刀削面還是餛飩面?

  果然,過了成山頭之后,就能看到海上有星星點點的漁船了…登萊威海衛一帶多丘陵,耕地嚴重不足,沿海百姓只能靠打漁為生。

  看到五十艘四百料的大船,排成三路縱隊,每艘間距百丈,浩浩蕩蕩自東而來,正在撒網的漁民們全都驚呆了。

  直到那支在他們看來,龐大無比的船隊開過去,才有軍戶恍然醒悟過來,趕緊駕船轉回報信。

  頓飯功夫后,岸上烽堠才燃起滾滾濃煙。

  晴空萬里無云,十里外的烽煙能看得一清二楚。

  很快,沿海的烽堠一個接一個點燃,這下百姓軍民全都慌了神。

  在海上打漁的小舢板趕緊拼了命的往回劃。大大小小的商船也紛紛向岸邊逃跑,水手們嫌速度太慢,不顧商人們痛心的吆喝,開始往船外丟棄貨物。

  海面上亂成一鍋粥,蓬萊水城中更是雞飛狗跳。

  警鐘聲響徹城頭,參將游擊們紛紛在親兵侍奉下披掛著甲,趕向兵備道衙門聽命。

  招募而來的水手海兵們則從碼頭武器庫中,抬出火銃、火炮、火箭、火鴉,還有各式火藥炮彈,亂哄哄的裝到船上,準備出航!

  這座水城是大明在宋朝刀魚寨的基礎上修筑而成,負山控海,地勢險峻,水門、防浪堤、平浪臺、碼頭、燈塔、城墻、炮臺、護城河等設施一應俱全。是大明規制最完善的一座水城,也是登萊兵備道衙門的駐地。

  但堅硬的外殼掩蓋不了虛弱的本質,此時,那位登萊兩府最高軍事長官秦守昇,已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這座集合了登州衛與萊州衛全部戰艦的水城中,只有正經戰艦四十三艘,而且大都是百料以下的小船。

  雪上加霜的是,火炮、火藥,乃至水手都有很大缺口,所以真正能有戰斗力的,不過十幾艘而已。

  而根據多名報信的軍戶反映,那支艦隊都是四百料的大船,足足五六十艘之多,這怎么打的過啊!

  直到水城的參將游擊等武將到來,秦兵憲才強自鎮定下來,走到墻上的海圖前道:“諸位,差不多明天一早,那支艦隊就要到我們這里了。我們該如何是好啊?”

  蓬萊水城唯一的任務,就是守住渤海灣的入口,絕不能讓敵船越過水城北面,由長島、盡頭山組成一串島鏈。

  一旦敵船突破島鏈,就可進入渤海灣,直逼塘沽。別人不好說,秦兵憲的腦袋一定保不住。

  見兵備道已經慌成狗,老成持重的皮參將忙勸道:“兵憲稍安勿躁,這支忽然出現的船隊,扣除水手,最多也就是一萬兵馬。”

  “哦…”秦守昇聞言,嚇得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心說我一個沒讀過一天兵書的文官,怎么就要承受這種不該承受的壓力呢?

  “兵憲莫慌,末將是說最壞的情況。您忘了咱們登州衛的驕傲,戚大帥可在薊鎮練兵呢!”皮參將趕緊補充一句道:“現在拱衛京師的大軍,都云集天津一帶。敵軍就是有一萬人,也不過正好給戚大帥練了兵。”

  皮參將頓一頓道:“何況,他們到底有多少人,甚至是不是敵人,都還兩說呢。”

  “唔。”秦兵憲這才沒那么慌了,他摸著修剪整齊的唇須,點點頭道:“皮將軍言之有理。那我們具體該怎么做呢?”

  “先向天津衛示警,向遼東衛、威海衛求援。”皮參將忙沉聲道:“同時立即派快船遞進偵查監視,末將愿率主力于長島海域列陣,就算與敵同歸于盡,也絕對不會讓他們越過防線的一步!”

  “真是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啊,皮將軍!”秦守昇感動的熱淚盈眶道:“本官本該與你同生共死,無奈你也知道,我暈船啊。只能在這里等你凱旋的消息了!”

  “請兵憲靜候佳音吧!”皮參將抱拳行禮,率領游擊等手下昂然出去,走向碼頭。

  “老大,咱們真要去決一死戰?”離著兵備衙門遠了,身后的游擊忍不住問道。

  “決個屁。”皮參將啐一口道:“準備好快船,看情況不妙咱們就按老辦法開溜,反正頂缸的是姓秦的。”

  所謂老辦法,就是自己把自己的戰艦弄沉。因為海軍有其特殊性,它不像陸軍,讓你死戰不退,你就得戰至最后一人。不然都算臨陣脫逃。

  海軍的戰船一旦沉了,水手和海兵就沒法作戰了,撤出戰場天經地義,所以不算臨陣脫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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