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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虎落平陽被犬欺

  衙前自古好熱鬧。蘇州府前街自然比尋常的衙門外更熱鬧。

  八字墻兩邊,有負責巡邏街面的鋪房;有給官府和老百姓看風水、選日子的陰陽學;有同樣兼營公私業務,給官吏免費看病、給百姓看病賺錢的醫學。

  此外還有旅店、茶館、酒家、藥鋪之類,各種依賴衙門混飯吃的買賣,全都紅火的不得了。

  這會兒傍晌,衙前街上人潮如織、嘈雜鼎沸。那些來打官司、找門路、寫狀子、包打聽…乃至看熱鬧的各色人等,全都聚在府衙柵門外,鬧哄哄的問長道短,談天說地。

  而且這里還有熱鬧看。

  “又有人要倒霉嘍。”

  一聲幸災樂禍的歡呼,讓正聊得火熱的眾人,紛紛伸長脖子望去。

  別人的痛苦就是他們快樂的源泉。

  便見幾個差役拖著個錦衣男子出來,將其固定在專門用來行刑的木架子上。

  這時有人認出了那男子。

  “呦,這不是徐管事嗎?”

  “哪個徐管事?”

  “還能是哪個?徐家拙政園的徐管事啊。”

  這時,負責行刑的胥吏戴上了牛皮手套,開始啪啪啪的掌嘴!

“嚇,他怎么會挨打呢?”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是啊,徐家的人也敢打?府尊大人好霸氣。”

  “徐閣老要是還在位,你看他敢不敢。”

  “哎,人走茶涼了啊…”

  拙政園。

  秫香館面水隔山,長窗落地,室內寬敞明亮。

  每塊長窗的裙板上,都有一副雕鏤精細、栩栩如生的木雕,把整個房間妝點的古樸雅致,別有意趣。

  徐璠手里拎著心愛的戒尺,站在書房門口,看著兒子專心致志坐在窗前寫字。

  他已經在這兒站了頓飯功夫,見徐元春一直安坐如鐘,頭都沒抬,一直在專注的奮筆疾書。

  這讓徐璠感到欣慰,那個專注學業的兒子又回來了。

但若換一個角度,比如從桌旁看去,就能發現徐元春雖然對著一本厚厚的高頭講章,但其實他根本沒在讀書  而是用鉛鏨在講章的邊頁上,畫著一個個簡筆的小人兒。

  徐公子畫畫功底極好,只寥寥數筆就能勾勒出體態靈動的仕女圖來。

  他畫的極專注,這么長時間也沒發現,父親已經來到門外。

  這時,徐璠覺得自己打多了板子偶爾也該給個甜棗,便悄悄邁過門檻,準備上前夸獎兒子兩句。

  眼看父親已經來到身后,徐元春卻依然毫無所覺,沉浸于繪畫不可自拔。

  這時徐璠伸出手,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

  “啊!”徐元春嚇得手里鉛筆都飛了,猛然抬起頭來。“父親!”

  他登時小臉煞白,下意識把手里的書藏到背后。

  “不要一驚一乍,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徐璠教訓兒子一句,然后伸手道:“給我看看,你剛才在寫什么?”

  “沒,沒寫什么。”徐元春哆哆嗦嗦不敢說實話,手卻被恐懼控制,將那部講章拿到身前。

  “是在做讀書筆記嗎?”徐璠想當然道。

  徐元春篩糠似的點點頭。

  “為父看看,你的見解可堪入目乎?”徐璠便欲拿過那本講章,徐元春卻不撒手。

  “害羞什么?放手。”徐璠笑著兩眼一瞪,嚇得徐元春忙松開手。

  然后絕望的閉上眼。

  新的暴揍即將來臨了…

  誰知徐璠剛要翻開書,便聽外頭響起紛雜的腳步聲,還有驚慌失措的大叫聲。

  “大老爺!大老爺!不好了!”

  徐璠回頭一看,就見幾個仆役扶著個面目全非之人,張皇失措的跑進來,

  “管事的讓蔡國熙打了!”

  “什么?!”徐璠一聽,腦袋嗡的一聲,哪還顧得上指點兒子,把那講章往地上一扔,就快步走了出去。

  徐元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有從門外吹進來,掀動那講章的書頁,上頭的仕女便栩栩如生的翩翩起舞,就像真的活了一般!

  徐璠黑著臉走出來,就看到徐管事嘴巴腫成了兩根香腸,腮幫子像水晶發糕,牙齒都被打的不剩幾顆了…

  “這是蔡國熙干的?!”

  徐管事點點頭,哭道:“大爺,賽狗西不系銀,狗意增我徐家…”

  前登時暴怒,一腳揣倒了個花盆。

  “好哇,老爺子這才退了倆月,就沒人把我徐家放在眼里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以為我父子都退了,就可以任人揉捏了?做夢去吧!”徐璠咆哮著揮舞雙手,在荷花池畔來回踱步,惡狠狠道:

  “我徐家干掉你個蔡國熙,就像捏死只臭蟲那么簡單!”

  “大爺,山么枕么辦?”口齒不清的徐管事激動的使勁,蔡國熙你看吧,我們徐家就是這樣豪橫!

  那些加在我身上的恥辱,絕對會讓你十倍奉還的!

  誰知下一刻,徐家大爺卻陷入了讓人尷尬的沉默。

  徐管事和一眾奴仆面面相覷。暗道,大爺不會是沒法子對付蔡狗吧?

  還真讓他們猜著了。前挫敗的發現,自己原先一句話就可以免掉的四品知府。

  現在居然沒什么辦法,馬上讓對方跪下唱征服…

  好半晌,眾家仆方聽徐璠悶聲道:“林巡按乃是我提拔的,這就讓人去找他討個公道!”

  “太好了!”眾家仆趕緊奉上馬屁,激昂道:

  “林巡撫一道申斥,蔡國熙就得馬上乖乖賠禮道歉…”

  “咳咳。”徐璠卻老臉一紅,小聲道:“我說的是蘇松巡按林平芝。”

  “啊,不是巡撫?”家仆們目瞪口呆,雖然只是一字之差,可這能量卻是天差地別啊!

  堂堂蘇松巡撫是蘇州知府的頂頭上司,下的命令蔡國熙必須執行。

  蘇松巡按只是七品的監察官,嚇唬一下知縣還成,對上知府可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你們懂什么?國朝以下克上。巡按的話,知府也得聽。”徐璠悶聲訓斥一句,又底氣不足的補充道:

  “至少把徐琨撈出來不成問題…”

  他當然也想走巡撫的門路,而不是去求個小小的巡按。

  可林巡撫嫉惡如仇,劉員外臨陣反水,讓徐家兄弟扮演正義使者的計劃泡湯。

  再往林巡撫跟前湊,弄不好先倒霉的是自己。

  “還是先把他撈出來,再從長計議吧。”終于意識到自己已是今非昔比的前幽幽一嘆。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ps.第四更。今天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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