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趙昊聞言險些被門檻絆倒,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去那種窮地方干什么?和尚不都是哪里有錢往哪跑嗎?”
“宇宙萬法、有為無為。色心緣起時,互相依持,相即相入,圓融無礙。”
雪浪法師便寶相莊嚴的宣一聲佛號,然后笑道:“再說只要有趙施主在,還用發愁錢嗎?”
“呵呵…”趙昊忽然有一種被盯上的感覺,生怕下一刻這和尚會向自己募捐。
本公子身為科學門主,不科學的事情不做,是一文錢都不會捐的。
其實主要還是看回報率的…
但人家雪浪這會兒根本沒打算跟他募捐。沒道理為了公家的事情,消耗私人的情分嘛。
法師便帶著趙昊進了羅漢堂。
羅漢堂中,五百金身羅漢姿態各異列于橫臺之上,一個個碧靈碧靈、栩栩如生。
就連趙公子也不得不感嘆一句,真他媽有錢…
雪浪將他領到最里面一排,雙手合十,膜拜一尊明顯比其它塑像更加金光閃閃的羅漢道:“趙施主請細看。”
“…”趙昊見那羅漢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頭上扎著兩個揪揪,面帶微笑,佩帶耳環、項圈等飾物,雙手在胸前托了個聚寶盆,雙足并立在蓮花座上。
只是這小模樣,怎么這么像本公子呢?
“趙施主還滿意嗎?”雪浪便邀功笑道。
“呵呵,好巧…”趙昊指指自己,又指指那個羅漢。心說這募捐套路還是蠻新穎的。
“咦,趙公子難道忘了嗎?”雪浪聞言受傷道:“這是小僧許給你的金身羅漢啊?”
“哦,哦…”趙公子恍然的拍了拍額頭。
想起來了,有這么回事兒。哎,本公子這記性,真是一言難盡啊…
“以為你說笑呢,沒想到來真的。”趙公子忙干笑兩聲,掩飾過去。
“出家人不打誑語。”雪浪雙手合十。
“可你是華嚴宗…”
“趙公子金身的原型,乃我《華嚴經》上的善財童子。”雪浪仿佛沒聽到他的吐槽,還在自顧自道:
“童子自最初受胎到出生的十月之內,于其家宅之中,每日陸續有七大寶藏從地下涌出,并漸次普出七寶樓閣,樓閣里面自然生長出五百寶器,每個寶器里面又盛滿眾寶,所以為其取名為善財。善財者、善生財寶也。”
“然而他虔誠向文殊菩薩學習,立定成佛的大愿,以財寶救濟眾生的苦痛,為佛門建筑無數的寺廟,終于成就菩薩果位。”
趙昊心說,這位也算鈔能力證道了。
雪浪便含笑看向趙昊,滿臉期許道:
“趙施主,愿你如善財童子一般,學習菩薩的大行,成就菩薩果位…到時候就不用屈居羅漢堂,可以進殿接受更多香火了。”
趙昊便哂笑道:“看來你是又缺錢了。”
“呵呵,趙施主果然是小僧知己啊。”雪浪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不過不是現在,是等到了昆山,聽說慧聚寺已年久失修,前年大水又被沖垮了大殿。小僧已經募集到兩萬兩,到時候若是還有缺口,請公子務必慷慨解囊啊…”
趙昊嘴巴微張,感情這和尚是想帶資進組…哦不,入廟啊。
“你這樣借大報恩寺的香火,去敬慧聚寺的佛,合適嗎?”從羅漢堂出來時,趙昊忍不住問道。
“難道慧聚寺供奉的不是佛祖嗎?都是佛祖的道場,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嗎?”雪浪卻瞪大眼,一臉理所當然道:“修好慧聚寺,讓更多的信徒膜拜佛祖,這是弘揚佛法的大好事啊。”
“呃…”趙昊摸摸下巴,感覺他說的好有道理,自己居然無法反駁。
甕堂。
偌大的浴池中氤氳著白霧。
幾個浴客只用一塊棉巾遮住要害,便躺在白瓷鋪就的池沿上打起了呼嚕,
趙守正、徐渭、吳承恩三個全都泡在池子里,讓燙人的湯水泡得活像三個煮熟的大蝦。
徐渭還端著碗打了荷包蛋的白水餛飩,在那里呼嚕呼嚕痛快開吃。
趙守正則跟吳承恩在聊天。兩人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張知縣和海瑞的兩種理念。
吳承恩便笑著對趙守正道:“東家沒必要發這種愁。后一種要求太高,你頭回當官,照搬不現實。以老朽愚見,當先以前一種為主,輔以后一種。待日后明白如何做官了,不妨再踐行后一種不遲。”
“日后也別學他。”徐渭摸一把嘴上的湯汁,打個飽嗝擱下瓷碗道:“把自己管那么死,這官當得有什么滋味?還不如回家花天酒地去呢。”
“呵呵…”趙守正心中給徐渭點了個贊。
海瑞那套規矩,他昨晚仔細看過,結果就失眠了…那簡直是把自己往死里虐啊,這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趙二爺,怎么能遭得住?
“那青藤先生以為如何呢?”他便巴望著徐渭。
“行吧,既然咱倆投緣,我就傳授你做官的真諦。”徐文長便豎起一根手指道:“這為官一任,必須要做一兩件醒目的大事!
“瑣瑣碎碎的小事,做的再多,付出的辛勞再大,到頭來都不值得一提。年終上頭考核政績時,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你自己都不好意思上報。而值得上報的事又沒有,結果每年的考語只能是平平而已,自然擢升無望了。”
“當然,東家有錢有人,升官自不在話下。”徐渭瞥一眼趙守正,輕笑一聲道:“但東家肯定也不想讓人說,自己是一路靠關系和錢買上去的吧?”
趙守正點點頭,心說還好吧,我不是很在乎別人怎么說的。
“所以就要干大事!”徐渭一攥拳道:“等到了昆山我給你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干票大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攪入派系斗爭…當然,現在你才是個知縣,說這個早了點。”
“一個縣而已,隨便搞搞就起來了,沒必要那么緊張的。”徐渭嘩啦一聲,從水里站出來,全身水珠子直淌。“小二,搓澡!”
“大爺床上請!”只穿著條犢鼻裈的搓澡工,便扶著赤條條的徐胖子,往搓澡的床上走去。
待他走開,吳承恩笑著搖搖頭道:“東家別看他這樣,其實十幾歲就在衙門給長輩幫忙,不會給你添亂子的。”
“徐文長經天緯地之才,在我這兒小廟里,屈了。”趙守正輕聲道:“看你倆吵吵鬧鬧的,沒想到交情還不錯。”
“哎,作者和讀者,那都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啊。”吳承恩苦笑一聲道:“這二年要不是靠他賣畫養活,老朽能住得起小號,還天天酒肉不斷?早就去大號里吃糠咽菜去了,更別說寫什么《西游記》了。”
“果然是沒有君子不養藝人啊。”趙守正不由感嘆道:“到哪天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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