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濟宮。
接下來,便是計劃中的壓臺大戲,緒山先生和龍溪先生二位王學耋老聯袂上臺點評…
其實最初的安排是,請三人一起上臺的。但兩位老先生嫌趙昊太年輕,心里是拒絕,所以就讓小趙公子先上去了。
兩位老先生本來的思路是,先以鼓勵各門為主,然后指摘一下他們學藝不精的地方。
再重點吹噓…哦不,講述一下當年在陽明公身邊學習時,是何等的幸運、幸福。
最后著重強調大家對陽明公的學問體會還不深,還需要進一步體會他老人家的一言一行,從中必有所悟。
為此他們特意帶來了五千冊錢德洪版的《傳習錄》,以及記載著他們在先生身邊所見所聞所悟的五千冊《緒山會語》,并五千冊《龍溪全集》以饗大家。
三本都買可以打八八折哦…
可是,讓那何心隱和趙昊這一鬧…尤其是趙昊,居然敢公然說陽明公對這世界一無所知…這簡直比掘了兩位老先生祖墳,還讓他們難受!
那是砸他們飯碗啊!
于是兩人也顧不上賣書了,上臺后先把何心隱狠批了一通,然后便將矛頭對準了趙昊,準備將這小子批倒批臭!把科學踩在腳下,令其永無翻身之日…
然而,當兩人真準備開炮時,卻錯愕的發現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兩位學識淵博,口若懸河的老先生,心里居然一片空白,居然不知該從何批起…就像考高數時的你。
因為趙昊有言在先,科學和心學不是一國的,人家只關注具體、現實的東西,不涉及內在心靈層面。偏生心學都是心靈層面的東西,拿他們那套理論去評論科學,豈不是雞同鴨講?
二位耋老憋了半天,終于才重新組織起語言來,便你一言我一句道:
“世上一切皆由心起,你不經內心,怎么能行研究外界的事情?”
“不錯,你這是故意投機取巧。年輕人,太急功近利了。”
“二位老丈教訓的是,小子還需好生學習心學。”趙昊便一臉乖巧的受教道。
見他態度還算老實,兩人又拿出《傳習錄》等三冊書,板著臉道:“拿回去好好看看,吾師學究天人,豈是你個小輩可以妄議的?”
“好,小子一定好好學習。”趙昊還是一臉幸福的笑容,那笑容里散發著金錢的味道:“我想各買一萬冊,以后但凡門下弟子人手一套。”
“呃,只能勻你五千冊…”
這讓二位耋老感到心氣平順了不少,心說年輕人語不驚人死不休,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殊不知,人家趙昊是因為偶像為自己出頭,才樂得合不攏嘴…
反正今天本公子已經達到目的人,讓天下人知道有科學一門的存在,并沒有被喊打喊殺,這就足夠足夠了。
而且趙昊也不是唯科學論,只是目前大明最需要科學而已,沒必要讓人家貶低兩句就火冒三丈。
等到二位耋老買完書,本日的講學就算結束了。
待到徐閣老和諸位公卿大臣離去后,早就被凍成狗的諸位觀眾,也紛紛起身往外走。
趙昊不出所料,被大群人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向他請教起那些問題來。
“請問小趙公子,你的科學怎么解釋日月星辰運轉不息?”
“小趙公子,為什么雨后會看到彩虹?”
p;“你們科學怎么看月有陰晴圓缺?”
“不是我的科學,是所有人的科學。”趙昊一邊在高武和于慎思的保護下,艱難的往外行去,一邊回頭對眾人笑道:
“這些現象背后,都是有明確的科學道理的,而且不能光靠嘴說,還得用科學實驗闡明。所以諸位若有興趣,回頭可以去春松胡同,現場演示給你們看…”
話音未落,卻聽前頭靈濟宮山門外,響起陣陣驚呼聲。
眾人循聲望去,便見一道美麗的彩虹,掛在靈濟宮牌坊之上,七彩斑斕,如夢似幻。
“不是夏天才有彩虹嗎?現在可是正月里啊?”
“是啊,不過可真漂亮…”
“那是人造出來的。”趙昊淡淡說一句,心里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不過這會兒,大伙兒光忙著看熱鬧,都顧不上他了。便一窩蜂朝著牌坊涌去。
牌坊下早就是人山人海而來,眾人只見三個年輕人迎著刺目的夕陽,賣力操著一具滅火用的水龍車,將水柱噴灑向半空。
那水柱噴灑起兩丈多高,被寒風吹散成漫天的水霧,那道七彩的虹便于水霧中誕生,閃亮眾人的眼睛。
水龍車旁,還有另兩個年輕人,打著‘科學演示彩虹成因’的條幅,向走出靈濟宮的心學門人,彰示此乃科學的產物。
那些心學門人,還對趙昊的宣講記憶猶新呢,由此便想到他那句‘你們不知道雨后會看到彩虹…’
顯然,科學門人證明了,他們知道彩虹的成因。
看來這科學,還真有點門道呢…
于是不少人,接過他們散發的《自然小識》和《幾何初窺》,準備拿回去研究一下。
“哇,好漂亮啊!”已經先一步上車遠去的李明月聽到動靜,掀開車簾,探頭望向那道彩虹,激動的大呼小叫起來。
車廂里,張筱菁唯恐被父親發現,只瞥一眼那彩虹便收回了目光。然后打開剛領到手的那兩本小冊子,仔細的研究起來這門,能讓父親大人都感興趣的學問。
西華門城樓上,隆慶皇帝站直了身子,不用靠望遠鏡,便能看見那道漂亮的彩虹。
“看來那小子沒吹牛啊。”他的手里,已經拿到馮保送來的趙昊講學記錄。
在趙昊下臺的同時,便有東廠的人沖出靈濟宮,快馬加鞭送過來了。
“確實挺有意思的。”馮保在奉給皇帝前,自然已經快速瀏覽過上頭的內容,不然怎么捧哏呢?
“沒想到那小子小小年紀,就敢開宗立派,只是這科學求外理不修己心,怕是落于旁門了。”
“不修心好哇,整天聽他們講心性,朕都腦殼痛。”見那水霧散去,彩虹消失,隆慶皇帝這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在滕祥和馮保的攙扶下,緩緩走下樓梯。
他忽然心血來潮道:“不如開春的經筵日講,讓他來一場吧?”
“呃…”馮保差點一頭從樓梯上栽下去,哭笑不得道:“陛下,那是國家講經論史的地方,讓這種毛孩子混進去講野狐禪,是要留下笑柄的。”
“徐閣老肯定不會同意的。”滕祥也從旁陰測測道。
“算啦,朕也只是隨口一說。”一聽到徐階的名字,隆慶皇帝便露出懨懨的神情,那五千人同時向首輔俯身的場面,壓得年輕的皇帝,有點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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