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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許慢慢

  進寶這小家伙,還在娘胎里就挺特別。

  那時候溫婉尚在寧州,閑著沒事兒給他胎教,默念三百千,怕小家伙理解不了,溫婉每句話都會多重復幾遍。

  然后她發現自己默念得多了,小家伙就在肚子里對她拳打腳踢。

  后來進寶出生,沒上京之前她還是成天閑著沒事兒干,繼續給他念三百千,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復。

  小家伙不會說話,表達不了內心情緒,只能伸手去捂耳朵。

  溫婉一直以為進寶不愛念書,不喜歡聽書本上的東西,就改為給兒子哼小曲。

  等到來了京城進寶長大一些溫婉教他念書識字,她才發現小家伙記憶力驚人,很多時候不用反復教他基本就能記住,但是他又懶得說他記住了,只有溫婉一遍一遍重復的時候,他才會皺著小眉頭,讓講下一段。

  溫婉實在想不通,之前那么淘的人,為什么越長大越懶?

  想當初進寶還沒周歲就敢爬出去糟蹋他爺爺滿院子的花,撕親娘的字帖,毀親爹的古董,簡直是無惡不作,溫婉每天都有把他塞回娘胎的沖動。

  現在好了,不僅不作惡,連話都懶得說。

  溫婉覺得,宋巍把他送去莊子上一個月,并沒有起到治懶效果。

  不僅臉兒曬黑,還越曬越懶。

  對此,宋巍只能“以毒攻毒”,給他找了位天生以“慢”出名的先生。

  說起這位先生,他是今年春闈場上的名人,姓許名登科。

  許登科。

  聽聽,多響亮的名兒,可見爹娘寄予了多大的厚望。

  就連在考場上,主考官都被這名兒給吸引,在他的號舍前頭站了站。

  這一站,站出一身汗來。

  因為這貨太急人了。

  像是天生反應比別人慢了好幾個倍,他從坐下去,到發考卷,到研墨,再到落筆,起碼用了有一炷香的時辰。

  那動作,每一個都是被放慢了的,寫一個字的工夫,旁人能喝一盞茶,主考官看得直抓狂,險些一沖動跑過去幫他把剩下的字兒給寫了。

  他做文章時的遣詞造句很驚艷,如果速度能跟上,春闈拿下頭名會元絕對沒問題,可是很遺憾,他太慢了,那么久的答題時間,交卷的時候他只完成一半。

  這位登科兄,不僅沒登科,還毫無懸念地落了榜。

  去年秋闈,宋元寶三天睡個解元出了名。

  今年春闈,許登科以超乎常人想象的慢動作成功讓自己成為同屆考生中的“翹楚”,風頭完全蓋過這一屆的會元。

  這件事,宋巍是聽翰林院那邊的同僚說的,他當時還不信,“那位考生要真有這么慢,他前面的考試是怎么過的?”

  “誰知道呢?”同僚笑得不行,“不過我聽他同鄉說,在老家那會兒,最怕的就是跟許登科在一塊,不管做什么,他總能急死人。來我給你學上一段兒,宋————兄————你————有————空————不?我這只是模仿,他本人說的比這慢多了,你還別打斷他,一打斷更急人,他忘了就得從頭說。”

  宋巍覺得這人挺有意思,沒準能請回去治治進寶,就差人去許登科老家打聽了一下,果然傳言非虛,青州府的確有這么個人物,人送外號“許慢慢”,做什么都慢,慢到令人發指,耐性再好的人,跟他說上三句話都能被他給急出毛病來。

  好在許家有些家底,家中還有幾個下人伺候,用不著登科兄親自干活兒,否則就憑他那慢動作,一大家子人非得給他急瘋了不可,他們對他只有一個要求:閉嘴!

  許登科是個一心向著科舉邁進的好學子,落了榜他也不氣餒,決心再接再厲。

  聽說有人請他去京城給孩子開蒙,對方還是頗得皇上賞識的一位大臣,曾經高中探花郎,他覺得十分榮幸,帶著小廝阿貴就來了。

  阿貴打小跟著許登科,除了嗓門兒大一點,沒別的毛病,多年的經驗積累,他幾乎成了他家少爺肚子里的蛔蟲。

  日常狀態下,他家少爺接下來想說什么做什么,他基本都能猜到,省得旁人費勁兒聽費勁兒等,他全給代勞了。

  當下主仆二人站在宋府大門前,許登科的右腿剛要慢吞吞往前邁,阿貴的破嗓門兒就響了起來,“打住!”

  于是許登科只能把腿收回來,收腿這個動作也慢到讓人瞌睡。

  宋巍親自出來接人,剛好見到這一幕,當即愣了一愣。

  他以為自己天生倒霉夠怪,婉婉能預知夠奇,沒想到這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讓人意想不到的存在。

  阿貴那一嗓子都出去了好久,許登科才完成收腿的動作,一個“好”字加了尾音慢悠悠地從口中拖出來,爾后,唇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緩緩往上揚,最后定型成一抹標準式的微笑。

  宋巍走下石階,“這位便是許公子了吧?”

  許登科:“在…”

  阿貴忙道:“宋大人安好,這是我家少爺。”

  許登科:“下…”

  阿貴扶額,“我都介紹完了,少爺您就閉嘴吧!”

  許登科:“正…”

  阿貴想撞墻的心都有,忙給宋巍賠笑臉,“宋大人,我家少爺他說話有點兒慢。”

  許登科的聲音又傳來,“是…”

  阿貴抓狂:“許登科,許登科,你叫許登科!”

  宋巍暗暗好笑,他想起同僚的忠告,千萬不能打斷許登科說話,否則這人一忘了就得重來。

  “你讓他說完吧,否則他應該挺難受。”宋巍道。

  阿貴立馬安靜下來。

  “許…”

  “登…”

  “科。”

  一句話說得費勁扒拉,阿貴捏了把冷汗,不斷拿眼睛去瞟宋巍的反應,眼前這位身形挺拔,五官深邃英俊的官老爺不僅沒有生氣的意思,似乎還對他家少爺格外的感興趣。

  阿貴納悶兒了。

  這得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請青州府出了名的許慢慢來給孩子開蒙啊?

  阿貴怕死,怕宋家因為提前不知情而事后算賬,覺得很有必要坦白一下,頂多自己和少爺挨頓打,就少爺那速度,打他幾下他能反應個大半天才知道疼。

  “宋大人。”阿貴道:“其實我家少爺真不適合做先生,您請他,還不如請我。”

  宋巍眼神和善地看著他,絲毫不懷疑,給一個反應遲鈍卻才華橫溢的主子做貼身小廝,日子久了難免沾染一二分才氣,但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這些。

  宋巍若是奔著才氣去,他在京城隨隨便便就能給進寶請到先生。

  笑了笑,宋巍道:“我們家孩子特殊,就喜歡許公子這樣的先生。”

  阿貴目瞪口呆。

  宋巍道了聲請,“你們主仆二人一路舟車勞頓,想來累了,先進去洗洗塵,授課的事,咱們席上說。”

  阿貴眼神兒一瞥,見他家少爺又想往前邁,他馬上蹲到他跟前,二話不說直接把人背起來,跟著宋巍進府。

  一路上宋府下人投來奇異的目光,阿貴完全沒管著,顯然早就對旁人的反應見怪不怪。

  宋府還有間空院子,宋巍重新給取了名:萬卷書齋。

  是給進寶作學堂用的。

  當下宋姣正帶著幾個丫鬟婆子收拾。

  溫婉月份大了,不方便,只在一旁看著。

  不多會兒,有個負責灑掃的小丫鬟慌慌張張跑進來,“夫人,不好了!”

  宋姣嗔她一眼:“你好好說話。”

  丫鬟喘著氣道:“老爺請來的先生,好像有什么毛病,是被小廝背著進的門。”

  宋姣相信自家三叔的眼光,“那興許是路程遠,先生雙腿坐麻了,讓下人背一背,這沒什么大驚小怪的。”

  “是啊!”溫婉也笑道:“老爺是給少爺請先生開蒙,總不會花錢找個一無是處的人回來,這事兒你就別瞎摻和了,該干嘛干嘛去。”

  “哦。”小丫鬟訕訕退出院子。

  溫婉站起身,“我去看看。”

  宋巍只跟她提起過許登科的名字,沒說這人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被小丫鬟這么一提醒,溫婉頓時覺得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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