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
葉翎被探出有了身孕,眼下堂屋里,宋老爹、宋二郎夫妻,宋元寶小兩口、進寶柒寶以及下人們一團和樂。
宋巍坐在書房,手中捏著溫婉傳來的書信,心情卻不怎么美妙。
目光尤其在她要和親嫁去北燕那一行字上流連,沉得可怕。
這時,書房門被人敲響。
宋巍淡淡道了聲,“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來的是宋元寶,他看了眼宋巍,“爹,阿瑤懷了身孕這么大的喜事兒,您怎么不過去呢?”
見宋巍手中拿著一張梅花箋,宋元寶有些疑惑,“誰給您寫信?”
宋巍慢條斯理地把信放進匣子里,回答說:“京城的同僚。”
宋元寶沒做他想,想到葉翎很快就能為宋家添后,他又重新換上笑容,“我已經吩咐了廚房做些好菜,一會兒把溫姥爺家前些日子送來的酒開封,咱們好好喝上幾杯。”
宋巍的心思,顯然沒在家里的喜事兒上,他沉吟片刻,喚道:“元寶。”
“爹,我在呢。”
宋巍說:“我有些事要處理,可能會離開寧州一段日子,家里的事,你幫忙照管著。”
宋元寶一驚,“是不是陛下召爹回去了?”
不是說在守孝期間任用朝官,是奪情嗎?
宋巍搖頭,“你無需多問,我離開后,照顧好進寶和柒寶,尤其是柒寶,別讓她出了什么意外。”
宋元寶心下十分納悶,還想再問什么,卻見宋巍神情凝重,只得閉了嘴。
溫婉前些日子被傅子川煩得沒空去鎮西侯府,難得尋了個機會,她帶上趙尋音準備的添妝禮,到侯府的時候直接點名要見嘉姐兒。
不想,徐嘉還沒出來,倒是先碰上了宋芳。
宋芳一見到溫婉就拉下臉來,面色難看,“你來做什么?”
語氣里滿滿的敵意。
這段日子,外面的傳聞她聽說了不少。
什么永安郡主為了俊美年輕的新帝,一腳踹掉上了年紀的丈夫宋巍。
什么永安郡主玩膩了小的,換個口味又勾搭上北燕梁王世子。
得知這些傳言時,宋芳險些嘔出一口血來。
三哥本本分分一輩子,最后卻被這么個不知廉恥的玩意兒給綠成了王八,怎么想怎么可恨!她咽不下這口氣!
當下對上溫婉,醞釀已久的那股怒火更是不受控制地竄到頭頂。
溫婉挑起唇瓣,“嘉姐兒就要出嫁了,我來給她添妝。”
宋芳咬了咬牙,突然冷笑,“鎮西侯府位份低,怕是消受不起郡主的大禮。”
溫婉看著宋芳怒得小臉扭曲的樣子,沒說話。
她這般反應,無疑更惹得宋芳怒火叢生,捏緊了拳頭,吼道:“我三哥哪里不好?他已經貴為帝師位極人臣,那么多的尊榮加身,想要什么樣的榮華富貴沒有,可你偏偏…”
“嫂嫂!”
宋芳話還沒說完,就被剛出來的徐嘉打斷,“郡主是來找我的,你干嘛呢?”
宋芳盡量壓制住情緒,最后拂袖離去,狠狠扔下三個字,“不要臉!”
溫婉垂下長睫。
徐嘉上前,拉過她的手,面上是和善的笑容,“怎么突然過來啦?”
“來給你添妝。”溫婉說。
“去我屋里吧。”徐嘉順勢挽著她的手臂,回了自己院子。
進屋之后,倆人在長榻上坐下,玲瓏把裝了添箱禮的錦盒放到圓桌上,笑著說:“要提前恭賀姑娘新婚大喜啦!”
徐嘉笑著拔下頭上的金簪遞給她,“瞧你這小嘴兒甜的,拿去吧,就當是個心意。”
沾了喜氣的物件,自然得收,玲瓏歡歡喜喜地接過,靠近徐嘉時,壓低聲音對她道:“先前在垂花門外,世子夫人說了些誅心的話,姑娘可要好好勸勸我們郡主。”
徐嘉幾不可察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玲瓏收下簪子,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徐嘉這才看向溫婉,原本打算勸她別把宋芳的話放在心上,不想溫婉就先開了口,“嘉姐兒,我要去北燕了。”
“啊?”
徐嘉驚得合不攏嘴,“怎么回事兒?好端端的去北燕做什么?”
“我的情況你知道的。”溫婉說:“和離留在京城,全是為了三郎,在這事兒上,沒人幫得了我,只能我自己想辦法,最近北燕使團不是來了么,又恰巧那個梁王世子幾次三番來糾纏我,我就想著,干脆借他的名頭去北燕,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徐嘉皺皺眉,“你是已經打算好了,還是來找我商議?”
“打算好了。”溫婉點點頭,“只是想著等你成親,我可能已經去了北燕,沒辦法來送,只能趁著添妝告訴你這些。”
“那…大長公主和陛下知不知道?”徐嘉問:“帝師大人呢?他可會同意你去?還有,你怎么借梁王世子的名頭去?有計劃了?”
溫婉一一回答,“我娘和陛下已經知道了,只不過,我娘不同意,陛下的意思,只要三郎沒意見,他便不管我,至于怎么去…大概會是和親。”
“和、和親?!”徐嘉直接驚呆了,“你腦子沒事兒吧?”
這都兩個孩子的娘了,還跑去和親?
再說,溫婉和宋巍是假和離啊,她跑去和親了,宋巍怎么辦?
“我寫信去寧州了。”溫婉見她比自己還激動,說道:“三郎的回信應該這兩日就能到,我看看他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徐嘉被她氣到,“哪個男人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再去嫁給別人,別說你們倆是假和離,就算是真和離,他也不可能同意的,畢竟你那兩個孩子還在寧州呢!你不顧及自己的名聲,總要給他們個好名聲吧?”
溫婉耷拉下眼皮。
若是為了名聲著想,她還和離做什么?跟宣景帝的艷聞出來的時候,只怕早就站出來澄清了。
一時的名聲固然重要,為三郎改命才是她的最終的目的不是么?
一旦改不好,三郎這輩子的命都不會好,家里說不準還會接二連三地出事。
溫婉到現在都還忘不了眼睜睜看著婆婆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畫面,想想仍舊覺得膽戰心驚。
她以前不信宋巍會克親,大郎夫婦的死,頂多是個不幸的悲劇,后來姣姣死了,婆婆也死了,一個無辜慘死,一個死不瞑目。
一切就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樣,溫婉不愿相信這些會跟宋巍的命格有關,可她不得不重視。
也正是這份重視,讓她走上了今日決定去和親的這條路。
縱使前面刀山火海荊棘遍布,只要想到寧州還有個等著她回家的相公,溫婉就能把一切都豁出去。
徐嘉見她這樣,眉頭皺得更深,“哎我說…你來真的?”
“嘉姐兒,你不是我,不會懂的。”溫婉看向徐嘉,面上格外的平靜,“若是可以,我也想馬上昭告全天下,我跟三郎是假和離,我沒有為了誰而踹開他,更沒有喜新厭舊再去勾搭誰。當初去法華寺見虛云大師,他就說我這條路很難走,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不管是天下人的唾罵,還是別的什么,只要最后能成功,中途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對我而言都是值得的。”
老實說,徐嘉沒經歷過這樣刻骨銘心的感情,她不懂敢于為了對方付出一切是種怎樣的體驗,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甚至是做出多少努力,可這一刻,她不想再勸 溫婉。
嘆了口氣,徐嘉道:“我勸再多,也不及你一句‘值得’,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北燕太遠,我幫不上你什么,得空我寫信去問問六郎,看那邊有沒有他的人,若是有,等你到了,我讓他安排人接應你。”
溫婉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你。”
回府的馬車上,一向嘴巴緊的玲瓏也埋怨起來,“世子夫人說的那些話也太難聽了,好歹曾經做過姑嫂,她怎么能這么…”
“好啦!”溫婉制止她,“三郎是她親哥哥,就這么被和離了,她心中有氣,說我幾句也是應該,沒什么好埋怨的。”
玲瓏抿了抿嘴巴,雖然她不知道郡主為什么要和離,可她很清楚,外面那些傳言都是假的,郡主才沒有跟陛下怎么樣,更沒有勾搭什么梁王世子,全都是那些人爛了舌根瞎嚼亂說。
溫婉剛回到流芳院,就聽趙尋音說信鴿回來了。
溫婉心下一陣忐忑,顫著手從趙尋音手中接過裝信的小竹筒,打開一瞧,上面那一排小字卻讓她驚愣住。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