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抽了抽嘴角,“還能有哪位,自然就是以前跟郡主很要好的那位了。”
林瀟月?
溫婉一個激靈,掀開蓋在身上的狐貍毛披風,從榻上下來,拿過手鏡對著整理了一下儀容,便抬步出了垂花門,去往西角門。
門外果然停了一輛馬車,頂棚上覆蓋了薄薄一層雪,溫婉看到站在外頭的丫鬟,正是熟悉的金枝。
金枝心里十分不待見溫婉,可架不住對方的身份,只得屈膝,不情不愿地行了個禮。
溫婉笑看著她,“你們夫人來啦?”
金枝悶悶地“嗯”了一聲。
溫婉正欲再開口,就聽到馬車里傳來林瀟月憤懣的聲音,“溫婉,你真是沒讓我失望!”
溫婉出門太急忘了帶手爐,凍得將雙手攏進袖子里,眉梢微微揚起,“來都來了,蘇夫人不打算進去喝杯茶么?”
聽出對方渾然不在意的態度,林瀟月只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堵得厲害,她一把掀開簾子,怒瞪向溫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溫婉翹起唇角,笑意嫣然,“如你所見。”
“你!”
林瀟月臉色難看,咬著牙怒罵,“不知羞恥!”
溫婉始終一派淡然,“府上烹了熱茶,你若愿意,進去喝上一杯暖暖身子再走,你若不愿,那就恕不遠送了。”
林瀟月氣得心肝肺都在疼,“把我們夫妻弄去西疆,你再想法子跟宋巍和離,如今順理成章跟…好上,這就是你的目的?你到底想做什么?讓天下大亂,坐實百姓口中的‘禍國妖姬’?”
溫婉默了默,問她,“我說自己有苦衷你信不信?”
林瀟月冷笑,“哪次你不說自己有苦衷?”
溫婉點點頭,“既然我在你心里已經定了性,想必我再說什么你也是不會信的,就這么著吧,你不愿進去,那我便自己進去了。”
看著溫婉轉身,林瀟月眼瞳一縮,“溫婉!”
溫婉腳步微頓,聽得她用質問的語氣道:“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讓你變得這般自私自利,薄情寡恩?在婆婆的靈堂上提出和離,你不覺得自己連做人的基本良知都沒有了嗎?”
溫婉沒回頭,只淡笑,“趨利避害乃人之本能,我如今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生存罷了。”
“為了生存,你連兩個孩子和陪伴了九年的枕邊人都能扔,為了生存,你竟跟…做出這樣寡廉鮮恥的事,你到底,還有沒有心?”
溫婉輕笑出聲,“一個連良知都沒有的人,怎么會有心?讓蘇夫人失望了,真是抱歉。”
林瀟月胸腔內氣血翻涌,她平復了好一會兒,吩咐金枝,“咱們走!”
溫婉目送著林瀟月的馬車消失在街角,這才抬步走了進去。
蘇擎選送來的,都是九黎內部出了名的美人。
在驛館歇了一夜之后,隔天便送入宮。
趙熙照單全收,封了一個嬪位,三位貴人。
這四人算是漢話學得好的,卻也只能聽懂日常的一些對話,趙熙特地安排了女官和教養嬤嬤分別去教語言文字和禮儀,暫且不侍寢。
而董皇后那邊,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趙熙的千秋宴。
這天,趙熙收到了一份來自寧州的禮物,用剔彩方盒裝著,盒身浮刻著竹林七賢圖。
只聽說是從寧州來,趙熙都不用問就知道是誰送的,他凈了手,小心將盒蓋打開,便見到里面有一只栩栩如生的根雕丹頂鶴,原材料是寧州深山老林里上了年紀的松柏根,鶴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刻得極為精細,雕成后填了漆,十分有質感,可見花了不少心思。
這是個擺件,能放在書案上掛毛筆。
而送禮的人,正是宋元寶。
仙鶴底座下面壓著一封信,宋元寶在信上說,這是當初答應過送陛下的,只不過寧州捉不到活的丹頂鶴,只好去挖松柏根來雕一只假的頂上,還說這禮雖然輕了些,卻是他跟著爺爺學了好久才雕出來的,還望陛下莫嫌棄。
趙熙一手捏著信,另一只手輕輕撫過鶴身,似乎能想象到那個人安靜下來專心致志學雕鶴的畫面。
三寶公公見狀,呵呵笑著夸贊道:“這鶴雕得可真好,奴才替陛下收起來吧。”
“不必。”趙熙制止道:“就留在書案上。”
趙熙曾經送過宋元寶一只海東青,被宋元寶轉手就送給了葉翎,趙熙好長一段日子沒理宋元寶,宋元寶為了賠罪,說了會送他一只仙鶴,結果仙鶴沒送成,從江南回來的時候,送成了一只綠毛鸚鵡。
這次的仙鶴,應該是兌現當年的承諾。
三寶公公聞言,把仙鶴挪到筆架的位置,再把陛下平日里最喜歡用的那兩支筆掛到仙鶴細長的脖子上。
趙熙將信折起來,塞回信封,轉身打開博古架上一個帶鎖的空匣子,把信放進去以后又落了鎖。
三寶公公全程低垂著眉眼,不敢吭聲不敢問。
次日溫婉來面圣,見到了書案上的仙鶴筆架,她雙眼一亮,“這小東西真別致,不知是底下哪個大臣送給陛下的?”
說著要伸手摸摸。
“別碰。”趙熙淡淡吐出兩個字。
溫婉興致缺缺地把手縮回來,將話題轉到正事上,“北燕使團就要入京了,陛下的刺殺計劃,部署好了嗎?”
趙熙面色平靜,“蓄勢待發。”
溫婉松口氣,“那就好,陛下生辰將近,四方來賀,如今京城了聚集了不少勢力,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妙。”
說著眼風又瞄向那只仙鶴,“碰都不讓碰,這玩意兒該不會有毒吧?”
趙熙:“你試試?”
溫婉呵呵,“算了吧。”保命要緊。
北燕使團入京這天,北城定安門內的官道上由于天寒地滑,兩輛馬車相撞,傷了人,眼下正在糾紛扯皮。
前去迎接使團的是禮部薛尚書,薛銀歡的祖父,他早就得了上面提點,要帶著使團繞道,于是上前對北燕來使道:“前方出了意外,恐怕一時半會兒處理不好,有勞諸位繞一段路了。”
領頭的是北燕梁王世子傅子川,他端坐在馬背上,看了眼前方擁堵的路況,深深皺眉。
明知北燕使團今日入京,楚國卻任由官道上出了這種事,不僅沒有及時處理,還要求使團改道,成心的吧?
皇貴妃黎鳶今日扮作了傅子川的隨從,見狀暗暗遞了個眼色給傅子川。
傅子川緊繃的面上這才稍稍有所松緩,“既是不便,那就改道吧!”
薛尚書笑得滿臉歉意,“諸位這邊請。”
離開官道,進入尋常百姓車馬經過的巷道,路漸漸變窄,不方便再并行,只得騎馬單行,仍舊是傅子川領頭,黎鳶緊隨其后,其他使臣跟在后頭。
看似黎鳶在保護傅子川,實則,是傅子川和后面的使臣以及燕衛將黎鳶護在中間。
然而即便是這樣,羽箭射來的時候,傅子川還是很難顧及到黎鳶,畢竟巷道太狹窄,不好施展拳腳。
意識到有人埋伏刺殺,傅子川俊臉霜寒,飛身而起的同時抽出腰間長劍,左閃右擋,將密密麻麻的羽箭擊落。
不多時,數十條黑影現身,來勢洶洶,傅子川被刺客圍住,分身乏術,他面色更冷更沉,“剛入京就安排刺殺,這便是你們楚國的待客之道?”
薛尚書在一旁高聲喊著:“意外!都是意外!快快,
保護使臣!”
他帶來的那隊護衛馬上沖過去加入戰斗,場面十分混亂,刀劍相擊的錚鳴聲,馬兒被羽箭射中的嘶鳴聲,護衛被砍傷的痛呼聲,全都交雜在一塊兒。
一片混亂里,沒人發現有一支弩箭穿破寒風而來,呼嘯著直直刺入黎鳶的左胸腔。
趙熙手底下的得用箭手,一擊必中,力度把握得剛剛好,距離心臟僅一寸,不會死,只重傷。
尚未從黑衣刺客的包圍中脫身的傅子川見到黎鳶中箭倒下,臉色巨變,險些脫口而出一聲“娘娘”。
刺客們見箭手已經得逞,趁著傅子川分神,互相遞了個眼色就朝著不同方位撤退了。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