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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4、沒了

  書信傳到宋巍手里,老太太的靈柩已經到了寧州,就停在上個月溫婉置辦的那座宅子里。

  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了溫父和上河村宋家族人一個措手不及。

  上個月還好端端的人,怎么說沒就沒了?

  溫父幫著重新布置了靈堂。

  眼下,宋家族長帶著幾位族老,整齊地站在老太太棺木前,臉色都不怎么好看。

  族長單獨把宋巍喚到一旁,問他,“三郎,娘她到底是怎么沒的?”

  宋巍還沒說話,就聽到后面傳來痛呼聲,轉頭一看,竟是宋二郎把雙手被綁的宋琦從柴房拎出來,大手揪著她的頭發,等到了靈堂,二話不說一腳踹在她腿窩,迫使宋琦跪了下去。

  對著黑漆漆的棺木,宋琦止不住地顫抖,“爹,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從京城到寧州,她背上的鞭傷沒人醫治,已經開始發炎化膿,內襯的衣裳粘在上面,宋琦甚至能聞到自己身上的惡臭,能活到現在,靠死亡的恐懼撐著。

  眼下的求饒聲,有氣無力。

  宋家族長瞪大了眼,“這女娃是…?”

  面對族長的發問,宋二郎有些一言難盡,他握了握拳頭,不得不把宋琦這個小孽畜在京城干下的事兒和盤托出。

  早就答應了三郎要給死去的娘和姣姣、以及宋家族人一個交代,宋二郎半個字都不敢隱瞞。

  族長聽了,一張老臉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若是他沒記錯,宋琦今年才十四歲吧?

  一個還沒及笄的小姑娘,她就憑借一句“無心之言”害死了親姐姐和親奶奶?

  族長雖然一輩子沒離開過上河村,多少還是有些見識,他知道京城里的大戶人家都會開設家學,給族中子女請專門的先生教書授課。

  按說宋府這么大個門庭,宋巍又高升到帝師之位,就算府上沒有專門的先生,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家中子女該有的禮儀素養,總不會差到哪去才對。

  可宋琦身上不僅沒有這些東西,還能在害死親姐姐和親奶奶之后各種推卸責任,覺得跟自己無關,自己只是隨口說了一句話,是無心之過。

  這到底是小姑娘道德淪喪,還是當父母的沒教好啊?

  族長糾結了,這一糾結,眉頭也皺了起來。

“從我娘死的一天起,我就沒有她這么個喪盡天良的畜生女兒。”宋二郎滿臉怒火,“該怎么處置,三郎和族長看著辦,就是要了這小孽畜的命,我們兩口子絕不會站  出來說半句不是。”

  若是發生在上河村,族長倒還有開口的權利,可事發當時在京城,況且宋巍身份擺在那兒,族長自然不可能主動指指點點。

  他只看向宋巍。

  宋巍目光略淡,粗粗從宋琦身上掃過,“等娘的棺槨下葬,送她去墳邊守著,每天給口吃的,能否活下來,憑她自己。敢逃,抓回來把雙腿打斷,送回去跪到死為止。”

  最后這一句,明顯加重語氣,聽得宋琦眼前一黑。

  族長也是汗毛直立,那小姑娘渾身是傷,后背好像還在化膿,隔這么遠他都能聞到味兒,再送去墳山守墳,過不了幾日就得活活病死。

  如此處罰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確實有些殘忍,可一想到她作下的孽,族長又在心里默默罵了一聲:活該!

  一品誥命夫人的靈柩回鄉,寧州官府自然要有所表示。

  因此這幾日,宋巍一直沒空看溫婉送來的信,他忙著操辦后事,等知府知州知縣三人分別來吊了唁,杠夫們才抬上棺木,浩浩蕩蕩前往墳山。

  這場從京城到寧州的喪事,因為有了宣景帝的旨意,操辦得十分隆重,歸來途中,就有宋巍的門生同僚甚至是世家大族設了路祭,下葬這天,更是驚動了大半個縣城的百姓前來觀禮。

  墳山上,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了足足有一刻鐘。

  等棺槨下葬砌了墳冢,先前被宋巍抱著來的引路雞忽然撲騰著翅膀跳上墓碑,扯開嗓子高聲鳴叫。

  “金雞長鳴辭晦氣,后世三代好運來。”

  族長滿心激動,“我活了這么大把年紀,送上山的人不少,還是頭一次見到引路雞長鳴,這是老人家泉下有知,保佑后人呢,三郎要轉運了。”

  宋巍唇角微抿,面上神情并沒有因著族長的話而有半分波動。

  因為就在宋婆子的墳冢不遠處,還有兩座舊墳,那是大郎夫婦的。

  他走過去,除完雜草之后燒了些紙錢,又上了一炷香,之后就坐在墳冢旁邊的草叢里,數日來的疲倦在這一刻盡數涌上眉梢眼角。

  宋元寶一看便是那是他親生爹娘的墳墓。

  十七年了,他還是頭一次知道,他們就葬在這里。

  從竹籃里抓了一把紙錢,捏上六支香,宋元寶慢慢朝這邊走來,燒紙點香,最后跪下,分別給爹娘各磕了三個頭。

  宋巍知道宋元寶過來,但他沒想開口。

宋元寶沒在爹娘墳前說什么,等起身后,安靜地走到宋巍身旁,與  他并肩坐著。

  宋巍見他比自己還沉默,“這么多年頭一次到父母墳前,就沒什么話想對他們說?”

  宋元寶偏頭,對上宋巍難掩疲態的雙眼,搖搖頭,“您把我教養得很好,父親母親在天有靈都看著呢,多余的話,無需說。”

  宋巍唇邊浮現淡淡笑意,“馬上就要下山了,讓阿瑤也來上柱香。”

  “好。”

  回程途中,葉翎看著前頭宋巍削瘦孤清的背影,有些不忍,跟宋元寶說:“等回去,相公去爹房里陪他說說話吧,今日當著親兄嫂的面把生母埋了,他心里肯定很難過。”

  宋元寶也是滿心惆悵,“十七年前我親生父母橫死,他消沉了七年,直到郡主過門才慢慢有轉變,好不容易從當年的陰影中走出來,這又來了一出,郡主還在他最失意的時候提出和離,給他的打擊何止一重,能撐到現在,爹真的不容易了。”

  族親和觀禮的百姓們下山之后,宋二郎趁著天色把宋琦送去墳山,給她松了綁。

  “山下所有路口都有人把守著,除非長了翅膀能逃出去,否則就給我好好在這兒為奶奶守靈,要讓我發現逃跑,抓回來就打斷腿!”宋二郎的語氣里,滿是怒恨。

  宋琦看著眼前剛壘的新墳,仿佛看到了奶奶死不瞑目的樣子,她直接嚇哭,見宋二郎要走,趴在地上抱著他的腿,“爹,您別扔下我,我怕,我好怕呀!嗚嗚嗚…”

  “作孽的時候怎么不怕?”宋二郎狠狠踹她一腳。

  宋琦本來就沒剩多少力氣。

  被他這么一踹,扯到后背化膿的傷口,疼得宋琦滿地打滾。

  “啊!啊啊啊!!!爹——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救救我,我好疼,好疼啊!”

  宋二郎眼圈泛紅。

  這是他親生的女兒,看到宋琦這樣,說不心疼是假的,可自己心疼她,誰來心疼姣姣?那個二房最聽話最乖巧的孩子,她原本能平平安安生下寶寶,過上幾十年的幸福日子,卻在難產當日絕望而亡。

  姣姣就不可憐么?

  想到這些,宋二郎心中的矛盾和自責消散幾分,咬咬牙,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天色越來越暗,宋琦蜷縮在松樹腳,前面一丈開外就是她奶奶的新墳。

  她不敢上前,也無法逃離,后背上沒經過任何處理的傷口越來越嚴重了,那疼鉆心,致使她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就這么蜷在松樹下睡了一宿。

  天醒來時,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宋琦餓得頭暈眼花,她半死不活地側躺在松樹下,雙眼看著宋婆子墳前的供品,直吞口水。

  內心糾結半晌,她還是決定爬過去弄點吃的。

  剛爬了一點點,感覺到后背上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她伸手去抓了一把,將手縮回來,卻見指甲縫里是兩只蛆蟲。

  是她背后的化膿的地方。

  “啊——!!!”

  剎那間,宋琦的驚叫聲響徹整座墳山。

  第三日,負責給宋琦送飯的小廝回來報,“二姑娘沒了。”

  三五第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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