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姣的陪嫁丫鬟云朵站在一旁聽著宋琦這些話,眉頭深深皺起。
可眼下當著姑娘的面,云朵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在心里氣著惱著。
宋姣并沒有答應宋琦。
一則,她一個已經出嫁的姑娘,不好插手娘家的事,況且這是老太太拍的板,老太太向來說一不二,她深知就算自己去了也只能是瞎操心白忙活,改變不了什么。
二則,她覺得老太太的安排沒有什么不好,宋琦性子鬧騰,唯有去了謝家才能安穩度日,否則去了別家,后果很難想象。
最重要的一點,是宋姣太了解宋琦的性子了,倘若自己幫她求情毀了這門親事,等將來謝家真的高升成了重臣,宋琦一旦后悔,第一時間就會把罪責歸到她頭上。
宋姣不想背這個鍋,她也想學著三嬸嬸那樣置身事外,讓宋琦的婚事順其自然。
可宋琦哪里那么容易罷休,見宋姣怎么都不肯點頭,哭得越發來勁。
云朵實在忍無可忍,出言道:“二姑娘一來就只知道哭哭哭,也不顧慮一下,大姑娘已經八個月的身子了,如今正是關鍵時候,我們大人和老太太都寶貝得不得了,你倒好,凈會拿事情來煩她。”
宋琦的哭聲戛然而止,愣了一下,看了眼宋姣尖尖的肚子,又瞪向云朵,“大姐姐都沒說什么,你一個賤婢在旁邊插什么話!”
“你!”云朵怒紅了臉。
宋姣輕嘆,“云朵,你先退下去吧!”
云朵站著不動,滿臉擔憂,“姑娘…”
“我有些餓,你去廚房端些吃食來。”宋姣說著話,手掌撫上小腹,眼底便溢出母愛的慈和與溫柔,仿佛眼下再有天大的事,只要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就能馬上平復情緒。
云朵不得不暫時先退出去。
宋琦也哭累了,往宋姣旁邊的繡墩上一坐,雙手便抱著宋姣的胳膊,“好姐姐,你就幫幫我吧,等我將來另尋佳婿,肯定不會忘了你這份大恩的。”
宋姣被煩得不行,又不能真的應下,只問她,“老太太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宋琦道:“說是要去一個多月。”
“那還早著。”宋姣說:“沒準兒去了一趟寧州再回來,老人家就改主意了,你安心等著便是。”
“那她要是不改呢?”宋琦緊追著問。
“就算不改,她人現在都不在京城,你求我,我一個孕婦能有什么辦法?”
“那姐姐的意思是,只要老太太回來,你就會替我求情的,對吧?”
宋姣無奈,“琦琦,我已經出嫁了,宋府掌家的是三嬸嬸,而我是二房的女兒,你覺得我回去了,能起什么作用?”
“那我不管!”宋琦馬上哭喪著臉,“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只能去康定伯府求三丫了,她要是肯出面,奶奶必定不會再強迫我嫁給謝峰那個土包子!”
“你別去找她。”宋姣秀眉微蹙。
二房欠了三丫太多,如今那丫頭已經恢復記憶,也選擇了不回來,就讓她在康定伯府過安生日子挺好的,自家人要是再去求上她,未免也太厚顏了。
“那你答不答應嘛!”宋琦晃了晃宋姣的胳膊。
這時,云朵端了吃食進來,是兩碗雞絲粥和一碟鹵鴨信。
宋姣道:“我懷著身子,老是覺得餓,眼下還不到吃飯時辰,只能請你喝碗粥了。”
宋琦掃了一眼雞絲粥和鴨信,暗暗撇撇嘴,她在家里什么好吃的沒吃過,才不稀罕這個,況且,她來梁家不是為了吃!
宋姣餓得不行,也不等宋琦回應了,自己端起小碗就開始喝粥。
宋琦離開之后沒多久,梁駿便從翰林院回來,聽云朵說了白天的事,他抬步去了宋姣院里。
宋姣手里端著個小碟子,正在給籠子里的鳥兒喂食。
余光瞥到梁駿,她面上泛出笑容,“相公回來啦?”
梁駿的視線落在妻子凸起的小腹上,唇邊笑意溫柔。
再過一個多月,他就要當爹了!
“我聽說你妹妹白天來了府上。”梁駿走近宋姣,怕她吃力,從她手中接過食碟幫她喂。
宋姣失笑,“云朵那丫頭,嘴巴也太大了。”
梁駿聽著,微微嘆息一聲,“我擔心她再來,要不你應了她,否則這么鬧下去,我怕對你不好。”
“不能答應。”宋姣直搖頭,“琦琦的性子你不了解,我答應了,到時候沒辦妥,她會怨我,要是辦妥了,她將來一旦后悔,還得怨我,這是個里外不是人的差事,我三嬸嬸都沒插手的,哪輪得著我一個嫁出來的姑娘管?”
“可我怕她不肯罷休。”梁駿語氣里滿是擔憂。
“那我便跟她打太極,她能來,我就能應付。”宋姣是鐵了心不幫宋琦。
結果還真讓梁駿說中了,第二天傍晚下學,宋琦沒急著回宋府,第一時間就奔著宋姣這兒來。
看那樣子,不磨得宋姣點頭,她是不肯罷休了。
梁駿從翰林院回來見宋琦還在,就說了她兩句,讓她別光顧著自己,也要想想親姐姐還大著肚子,不能過分操勞。
宋琦聽著就紅了眼,“謝峰要是能有姐夫這么優秀,我還用得著三番五次地鬧騰攪和親事嗎?”
這話,氣著了宋姣。
溫婉他們去溫家吃了晚飯,又回宅子休整了一夜,隔天就回了上河村。
幾年沒回來,村里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因著那場地動,有好幾戶人家遷了出去,剩下的,多是些老人,大概是被地動嚇破了膽,年輕人都往城里搬,不敢再住在鄉下。
宋氏族人所剩無多,族長一家倒還扎扎實實地在村里住著,因著當時有趙尋音夫妻在這邊接濟,又監管著朝廷的救濟糧和賑災銀兩,所以從朝廷撥到寧州,中途沒被削得太狠,基本上到縣城的時候,每個災民都得到了救濟,倒塌的房屋也重建起來。
宋巍成了帝師這件事,早就傳遍了上下河村,如今誰還罵他是個倒霉蛋,都說前頭二十多年,那是老天爺故意考驗他,他經受住了,所以才能有今日的飛黃騰達,就連縣城里說書的先生,都編纂出各種各樣的版本,一下說宋巍是神仙下凡歷練,一下又說老天爺安錯了氣運,等反應過來,把宋巍身上的霉運收了,宋巍從此開啟了平步青云的榮華富貴路。
總而言之走到哪都是夸贊唏噓的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有人指著鼻子罵他怎么不去死。
這會兒,族長家院門外全是村民,不止上河村,就連下河村和附近幾個村子的都來了,就是為了看看當年人見人罵的倒霉蛋,如今高高在上的帝師大人成了啥樣。
宋巍自然還是那個宋巍,除了更加成熟之外,俊美的容貌幾乎沒什么變化。
不過看在村民眼里,那變化可就大了去了,剛見到他的時候,一個個都想跪下磕頭。
宋巍自然沒讓,瞧著來的人挺多,就趁著現在,讓下人把從京城買來的禮給送了。
眾人自是感激涕零,直說后悔當年對不住他云云。
宋巍沒去計較那些,他時間緊迫,沒坐多會兒就和宋二郎一塊,陪著宋老爹和族長去看地皮準備重建宗祠,除了宗祠,還打算再建村學,說到時候會從京城請一位頗有才學的先生來給村里的孩子開蒙。
族長聽了滿心歡喜,面上笑容都深刻了幾分。
男人們的事,溫婉不方便插手,她帶著云彩玲瓏和柒寶進寶去了下河村,打算去大伯娘家坐坐。
二郎媳婦關心娘家,帶上多寶和兩個丫鬟去了田家莊。
宋婆子則是被族長夫人拉著進屋說話。
宋婆子這趟回來,除了關心宗祠,還特別關心一個人,她問族長夫人,“以前在鎮上算命的那個獨眼先生,他還算不?”
族長夫人想了好久才想起來宋婆子說的是誰,嘆息著搖搖頭,“病死好幾年了。”
“好人咋都不長命呢?”宋婆子滿心惋惜,她原本還想著,去見見那個算命先生,不管對方是要銀錢還是宅子田莊,都給他,權當還愿。
畢竟當年要不是他,三郎娶不了媳婦兒,三郎媳婦要是不過門,三郎也就不會有今天的榮華富貴。
在這點上,她沒想著摳,卻不想,那算命的已經沒了,真是人生無常。
溫婉他們這一行人太多,不好留在村里,沒地兒住,等宋巍和族長他們看好地皮,就浩浩蕩蕩回了縣城。
建宗祠和村學的事,宋巍只管出錢,其他的人力,全讓村民來,這也是族長的意思,說村里好些家不富裕,正好讓他們賺幾個過年錢。
宋巍沒意見。
而溫婉這邊,宅子的事一時半會兒看不好,還得再多留幾天。
溫順聽說他們回來,急急忙忙從府城往回趕,一到縣城就向溫父打聽了溫婉他們的住處,火急火燎地來見宋巍。
宋巍望著他大汗淋漓的樣子,有些好笑,“我們暫時又走不了,你不用那么著急。”
溫順一邊抹著汗一邊喘氣,喘完了才坐下來說話,“姐夫,我聽他們說,你現在是圣上的老師了,是不是真的?”
宋巍頷首。
“太厲害了!”溫順由衷感慨,“我在府城開鋪子,走到哪都能聽到關于姐夫的傳聞,說書先生們越編越離譜,我就想著,哪天得見姐夫就好了,我出去還能跟人顯擺顯擺。”
“你可別亂顯擺。”溫婉走過來,給他倒了杯茶,“你姐夫最不喜歡親人打著他的名號在外頭耀武揚威,要讓他聽到什么風聲,仔細你的皮!”
溫順接過茶,嘿嘿笑了笑,“我就是開個玩笑,要是真敢打著姐夫的名號出去招搖撞騙,我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拿不到路引。”
溫婉一愣,“什么路引?”
溫順道:“我從來沒去過京城,想把鋪子開去那兒長長見識,無奈府衙的人一直跟我打官腔,就是不給我辦路引,我實在沒轍,只能這么著了。”
溫婉看了宋巍一眼,宋巍道:“你若真想去京城,路引我可以幫你辦。”
說著又有些疑惑,“按理,辦路引不是什么麻煩事,府衙為什么不給你辦?”
“還不是看我年紀小唄!”溫順撓撓頭,“我爹娘不去,就我一個人,府衙那邊說我年齡不夠,一直不給辦。”
溫婉想著,養父不去京城是有原因的,畢竟母親就在那兒,他要是去了,將來跟父親母親撞上,總會有說不完的尷尬。
思及此,溫婉道:“你爹娘戀家,舍不得離開寧州也正常,倒是你,年紀輕輕該出去闖蕩闖蕩,路引的事,包在你姐夫身上了,你要是來得及,跟著我們一塊兒走也成。”
“那不行。”溫順道:“我府城還有一堆事兒沒交接好,暫時走不了,恐怕得來年了,來年開春,我一定來京城找你們。”
知道宋巍時間緊,溫婉沒敢偷懶,一得空就出去看宅子,終于買了一處中意的,剛把地契和鑰匙交接好,就收到了來自京城的加急書信,是謝正寫的。
當看完上面的內容,溫婉的臉色唰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