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坐在屋內跟兒子吃東西,抬頭見男人立在紅木欄桿前,眼神注視著某個方向,她略有好奇,“相公在看什么?”
“看下面的百姓猜謎。”
宋巍沒跟她說脫墨大師的事,笑著回頭看她,“想不想要那盞壓軸燈?”
“想要。”溫婉點頭,“不過去年的最后一盞燈就是你拿的,總得給別人一個機會,今年不拿了,看看就好。”
進寶跟著他娘學:“看看就好。”
溫婉瞥了眼吃得滿嘴油光的兒子,忽然想到什么,又將目光落到宋巍身上,“相公還是去把燈拿回來吧。”
宋巍不解,“方才不還說不要了?”
溫婉聲音低了幾分,“我想送去都督府。”
蘇擎沒回來過年,林瀟月這段日子一直閉門不出,想來心里并不好受。
宋巍很快明白溫婉的心思,他帶著進寶下樓去,沒多大工夫就把壓軸燈提了回來。
溫婉聽到推門聲,望過去,見進寶拎著個花苞形狀的大燈,燈沒點著,但外頭街市上華光璀璨,足以讓溫婉看清楚花苞燈的的樣子…很普通。
“這就是所謂的壓軸燈?”溫婉臉上寫著“大失所望”四個字。
“這燈可厲害了。”進寶小爪子揚了揚,“它會開花。”
“開花?”溫婉看向宋巍。
瞧出小妻眼中的好奇,宋巍唇角噙笑,“底座里有機括,在燈不亮的情況下,是花苞狀,燈一點燃,花瓣就會徐徐往外開,開花以后放到水中會隨機變色,再隨著顏色而變換出不同的形狀。”
溫婉從進寶手中接過花燈仔細瞧了瞧,“這么說,它不止是蓮花一種形狀?”
“嗯。”宋巍指了指燈瓣上細小接頭,“花瓣是拼接,而并非整塊,能靈活移動,在底座機括的作用下組合出五六種不同的形狀,之前在燈樓上主事曾親自展示過,我看到有福袋、聚寶盆這樣的形狀。”
被宋巍一解說,溫婉頓時覺得這個初看不怎么樣的燈十分神奇,“也太妙了吧,什么人設計的?”
“聽說為了造出這盞燈,燈樓花重金請了數十位匠人,這其中,可能有人懂機關術。”
溫婉道,“每年都花重金造壓軸燈,結果最后白送人,燈樓出手可真闊綽。”
“花錢造名聲罷了,各取所需。”
溫婉沒有反駁,抬頭看看天,今夜無月,被滿城華麗燈火映照得估不出時辰。
正巧,鼓樓那邊在報時,溫婉側著耳朵聽清楚,眼下已經戌時七刻。
雖然今夜不宵禁,溫婉還是怕去得晚了林瀟月已經歇下,她跟宋巍說:“相公帶著進寶先走,我去都督府坐坐,很快就回家。”
宋巍放心不下,“我陪你去。”
“真不用。”蘇擎不在,溫婉考慮到他去了尷尬,“我就是去送盞燈而已,不會耽擱太久的。”
“那你再等等,等衛騫回來,我讓他親自護送你去。”
溫婉聽得出,他在顧慮自己的安全。
哪怕她能預知,每次碰到這種事,他還是站在丈夫的立場,盡可能地想辦法保護她。
溫婉聽著男人低穩的語氣,不覺笑開,“那么緊張做什么?”
說話間,衛騫已然帶著先前那位醉漢的情報回來。
溫婉一般不會插手宋巍公務上的事,見二人在廊上低聲淺談,她主動避讓開。
衛騫帶回了醉漢的詳細住址,離宋府不算遠。
“屬下向周圍的鄰居打聽到醉漢姓褚,二十幾年前在戶部任過職,后來不知為何被罷了官,自那時起,他便成天買醉到如今。”
宋巍聽罷,沉默了會兒,吩咐,“派人暗中盯著,千萬不能出任何岔子,過了今夜,我親自登門拜訪。”
又說:“夫人要去都督府,你跑一趟,務必保證她的安全。”
“屬下遵命。”
天色已晚,進寶在犯困,溫婉沒有帶上他,讓他跟著宋巍走,自己坐上馬車去見林瀟月。
外面滿城煙火,華燈絢爛,人聲鼎沸,都督府內一片冷清,下人們進進出出都沒敢發出太大聲音。
門房早已熟識宋夫人,見著溫婉,都不用她說什么,就急急忙忙跑進去稟報。
林瀟月坐在廊凳上,望著院子發呆。
金枝推門出來,悄聲說小姐已經哄睡著。
林瀟月嗯了聲,再沒有更多的言語。
金枝看得直嘆氣,從除夕到今日,她勸了不知多少回,七奶奶一直是這個狀態。
她正琢磨著怎么開解女主人,二門上的大丫鬟朝這邊走來,說宋夫人來訪。
聽到溫婉來,林瀟月的面色才稍稍有了轉變,爾后像是剛想起來今日上元節,她問了句,“一個人來的?”
“是,就宋夫人自己。”
“我知道了。”林瀟月示意金枝,“去把人請進來。”
不多會兒,溫婉出現在林瀟月房里,“我昨天就讓人遞了帖子過來,邀你今夜一塊兒賞燈,你倒好,不回信也就算了,大過節的還把自個兒悶在屋子里,在生誰的氣呢?”
林瀟月找借口搪塞,“阿暖今夜早早就犯困,我丟不開手。”
聽出來對方在撒謊,溫婉也不戳穿她,指了指自己帶來的大燈,“送你的。”
林瀟月看了眼,表情有些一言難盡,“這是你親自挑的?”
“猜字謎贏來的。”溫婉說。
“那看來你今年也沒猜對幾個。”燈樓每年的模式都一樣,字謎越到后面,贏的燈越好看。
溫婉拿來的這個,沒瞧出有什么特點。
“管他呢!”溫婉彎腰將大燈提起,“去你們家湖邊吧,先點著了再說。”
林瀟月沒拒絕,讓人看守好阿暖,考慮到溫婉是孕婦,她沒有再讓她去拎那盞燈,讓丫鬟代勞。
注意到溫婉肩上披的是自己送的那件斗篷,林瀟月挑眉,“你要是喜歡,我衣櫥里還有好幾件時興樣式的,一會兒只管去挑。”
溫婉道了聲不用。
“我這不是怕你凍著我干兒子嗎?”
“與其關心別人,倒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個兒。”溫婉睨她一眼,繼續朝前走。
得知七奶奶要過來,下人們已經提前將湖邊的燈座都點亮。
水榭里安置了火盆,推門進去,頓時一股暖意襲來。
二人靠窗坐下,讓下人出去點燈。
林瀟月的注意力原本不在燈上,卻在亮燈的瞬間被吸引住。
但見原本十分普通的花苞呈粉白顏色徐徐綻放,入了水,顏色慢慢加深變紅,花瓣也在迅速移動重組,很快變成紅色福袋樣式,迎著倆人的這面還寫著一個大大的“福”字,不多會兒,又變成了聚寶盆、大金元寶…
林瀟月看得目瞪口呆,“這是答對多少題換來的?”
“一百。”
“那肯定不是你。”林瀟月在京城待了這么多年,燈樓沒少去,每年出的字謎都會比上一年難,尤其是壓軸那幾道字謎,有兩年都沒人猜出。
溫婉雖說在鴻文館上過學,可她學的東西比較雜,不是專門念書,要說才情,大概有幾分,但要說能答對燈樓的謎題,可能性太小。
被好友拆穿,溫婉也毫不在意,“你管他誰猜來的,好看不就得了?”
“倒也是。”林瀟月贊同地點點頭,“看來為了討好我,你沒少花心思啊!”
“要不是為了阿暖,你當我真樂意討好你?”溫婉滿臉嫌棄,“只可惜她睡得早,沒見著,不過也沒關系,燈就留在你這兒,你想什么時候給她看,就什么時候給她看。”
林瀟月忽然問:“宋大人贏的壓軸燈送給了我,你自己不吃醋?”
溫婉有些無語,“你別偷換概念,這燈他送給了我,那就是我的,我再轉手送給你,跟他半點兒關系都沒有。”
再說了,都已經成親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還吃什么醋,幼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