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貴妃在玉堂宮坐了半個時辰就回去了。
宋元寶見她走遠,這才尋著機會來正殿,見趙熙手捏炭筆畫著什么,他走過去一看,正是那日在齊老宅子里見到的機關獸,只不過畫得不太像。
宋元寶在他對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上,漫不經心地問趙熙,“對于今日的刺客,大殿下可有什么看法?”
趙熙執筆的動作緩下來,“皇室子息單薄,我一旦出了事,對很多人都沒好處,包括皇后。”
宋元寶“所以您的意思是,蘇家被排除在外?”
趙熙默認。
蘇皇后最想做的,是殺了他母妃順理成章將他寄養在名下,而并非殺了他。
“那么,是誰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取殿下性命呢?”
趙熙莞爾,“自然是,我死了他能撈到好處的人。”
宋元寶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想,卻不敢說出來。
他懷疑端妃,可是端妃以前在宋家住過半年,瞧著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
他走神之際,趙熙已經抬手,在宣紙上寫下一個字。
宋元寶探出腦袋一瞧梁。
端妃剛好姓梁。
“不能夠吧?”宋元寶還是不愿意相信。
趙熙看過來,提醒他,“別忘了,端妃娘家的背景也不弱。”
現任內閣首輔楊振是端妃的舅舅,這樣的背景,的確不弱。
“殿下是懷疑,這次是梁家人動的手?”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分明已經猜到兇手,趙熙卻還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話說得不緊不慢。
他不急,宋元寶急了,“那您打算怎么辦?”
“等。”
“等?”宋元寶瞪眼,“您可真行,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能沉得住氣?”
“梁家人想要殺我,無非是為二皇子鋪前程,我總不能去找個奶娃娃算賬,而目前,父皇還沒有給我參政的權利,憑我的本事,對付不了內閣首輔。”趙熙說“我能做的,就是等著父皇點頭讓我參政,只有在朝中站穩一席之地,我才能有說話的權利。”
宋元寶托著下巴,“殿下今年已經十五歲,其實只要你開句口,皇上會答應讓你參政的吧?”
“我自己開口,跟父皇主動開口,完全是兩碼事。”
“好吧。”宋元寶相信這個人自有打算,不再糾結于刺客的事,轉而問起薛銀歡。
“殿下如今有了側妃,三年后是不是還會有正妃?”
聽著他那語氣,趙熙再次抬眼看來,“怎么,怕我的正妃進門把你擠出去沒地方住?”
“開什么玩笑?我又不在宮里待一輩子,等你娶正妃,我差不多也要殿試了,殿下說過的,十八歲放我出宮。哦對了,別忘了那張大涼床,到時候一并給我運出去。”
后面宋元寶還說了什么,趙熙沒聽進去,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問宋元寶,“如果你在臨終前藏了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要怎么做才能保證就算過了幾百年,后世之人也能找到準確方位?”
這話題轉的太快,宋元寶險些跟不上趟,狐疑地瞅著他,“有多重要?”
“足以影響后世國運。”
宋元寶陷入沉思。
幾百年的時間,滄海變桑田,桑田變滄海,位置可以固定,但地形會發生變化,藏在地下恐怕不容易找到。
“如果是我,肯定找個寶塔古剎,幾百年不倒的那種。”這是宋元寶深深思索過后得到的結論。
寶塔古剎,趙熙不是沒想過,可晉朝留到現在的古剎何其多,沒有方位指示,上哪去找?
看來,還是得等脫墨師傅把雙層畫揭開才能知道柳先生到底把圖譜藏在哪。
見趙熙不吭聲,宋元寶又問“你們是不是在找什么東西?難不成,是上次齊老口中所說的機關獸圖譜?”
趙熙信得過宋元寶的為人,不怕他會隨意泄露出去,點了點頭。
宋元寶突然樂了,“我要是能設計出那么絕妙的機關獸,肯定要弄個大機關將圖譜一層一層地封鎖起來,不讓人輕易找到,否則落到歹人手里,天下要大亂的。”
宋元寶的話,讓趙熙想到什么,他忽然道“跟我來。”
“做什么?”宋元寶有些莫名其妙。
“看畫。”趙熙讓三寶公公備了軟轎,帶著宋元寶直奔乾清宮。
今日正旦,是皇帝一年到頭難得的假期,卯時大朝會之后他就去了端妃的永和宮看二皇子趙諾。
趙熙帶著宋元寶過來的時候,光熹帝和崔公公都不在。
留守在乾清宮的小公公跟趙熙說明了情況。
趙熙道“我不見父皇,是有件東西落在這邊,這會兒過來取。”
“這…”小公公十分猶豫,崔總管不在,他們不敢擅做主張讓大皇子進去。
趙熙看著他,音色偏冷,“誤了本皇子的大事,你負得起責任嗎?”
小公公不敢得罪大皇子,最終還是把二人放了進去。
趙熙知道他父皇藏畫的地點,很快將四幅都取出來,一一掛在墻上。
然后他驚奇地發現,昨夜跟宋巍一塊兒看的時候,能輕易感覺到畫中畫的存在,可現在再看,就完全找不到了。
他馬上聯想到是燈光和角度的問題,可能因為如今是白天,所以下面那張畫一點都看不出來。
宋元寶的目光從四幅畫上一一掃過,最后定格在萬里春上,這幅畫他最眼熟。
當初在寧州,他爹的師父親自上門賴在宋家好長一段日子不走,為的就是它。
雖然宋元寶不明白他爹的畫為什么會出現在皇帝寢宮里,不過這四幅畫掛在一塊,他覺得很別扭。
指著“千丈雪”,宋元寶問,“為什么這幅畫的意境跟其他三幅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宋元寶總覺得柳先生畫的是他自己。
千丈雪是冬夜行僧叩門借宿圖,另外三幅分別為山澗蘭花、煙波飛鳥和松鶴圖。
“我爹跟我說過,柳先生這四幅畫是一套,可我瞧著,似乎只有名字是一套,畫里面的內容,壓根看不出來有聯系。”
“名字也很怪異。”趙熙說“跟畫搭不上邊。”
宋元寶又仔細斟酌了一下,“四個名字乍一聽像是暗喻季節,可一想又不對,百寸心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研究一無所獲,趙熙也不氣餒,想著等脫墨師傅來,所有真相應該就能水落石出。
二人沒待多會兒就離開了乾清宮,繼續按部就班地上課。
上次宋巍主動帶溫婉去法華寺見虛云大師請教他關于溫婉的預知能力,虛云大師有一句話暗示了溫婉過不了多久就能添喜。
如今真懷上了,宋巍覺得有必要再去見見大師。
他跟溫婉商量過后,趁著年假得空,夫妻倆又去了一趟彌勒山。
見虛云大師之前,先碰到蘇堯啟,他剛從后山回來。
溫婉面露疑惑,“上次見你,你也是從后山回來,難道小師傅是后山修煉?”
蘇堯啟搖頭,“后山供奉著法華寺第一任方丈寸心的雕像,師父讓我隔段時間就過去打掃。”
“寸心方丈?”宋巍快速捕捉到關鍵信息,“法華寺還有方丈的法號叫寸心?”
蘇堯啟頷首,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覺得很怪,“我曾問過師父,他說法華寺在晉朝時期叫護國寺,第一任方丈法號寸心,是迄今為止唯一一位立像的方丈,至于立像的原因,恐怕也只有師父知道。”
溫婉察覺到身旁男人有些不對勁,小聲問,“相公,怎么了?”
宋巍回過神,沖她笑笑,“沒事,咱們先去見見虛云大師。”
哪怕寺中香客如云,宋巍和溫婉也沒用多久就見到了德高望重的虛云大師。
大師剛講經論法回來,對著夫妻倆打了個佛號,那臉上慈和的笑容,像是在此等候對方已久。
宋巍心中對那位方丈諸多疑問,進了禪房,他先把別的事撂在一邊,直截了當地開口,“先前在禪院外聽釋空小師傅說起寸心方丈,大師能否讓我聽聽他的故事?”
虛云大師微微一笑,“施主能問到他,想必你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宋巍一貫沉穩的面上露出愕然之色,“難不成我猜的沒錯,寸心方丈就是柳先生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