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薛銀歡的樣子不像在撒謊,宋元寶又問:“他臨走前可曾說了什么話?”
“沒有,他只是來向我討了一壇酒便走了。”
宋元寶若有所思,“我能否冒昧問一句,齊老為什么會喜歡薛姑娘釀的酒?”
薛銀歡不再隱瞞,“我生母是江南人,先祖曾在宮中擔任過釀酒師,后來告老還鄉,把一手釀酒絕活傳承下來,小的時候我母親教過我,再加上我自己改良了一下,可能味道跟別處的多有不同。”
宋元寶了然,“多謝姑娘解惑。”
薛銀歡不著痕跡地看了趙熙一眼,見對方坐得像尊雕塑,她收回目光,“宋少爺問完了吧?”
“呃,對,問完了。”宋元寶點點頭,“明天我就讓下人把孤本送來給姑娘。”
薛銀歡面色歡喜,“有勞了。”
走出尚書府,宋元寶抬頭看看天,“聽起來,齊老似乎有意躲著咱們,找還是不找?”
趙熙有些遺憾沒能讓那只機關獸入宮,聞言搖搖頭,“罷了,先回宮復命。”
入了皇城,宋元寶回玉堂宮,趙熙去乾清宮見光熹帝,如實秉明齊老連夜走人的事。
光熹帝聽皺了眉頭,“這么說來,他是因為機關獸暴露才會突然離開京城的?”
“兒臣也不明白個中緣由。”趙熙沒敢胡亂猜測。
“馬上安排錦衣衛去查。”光熹帝勢在必得,“一定要將此人毫發無損地帶回來。”
“父皇…”趙熙急道:“齊老性子古怪,不是肯輕易低頭的人,咱們這么做,恐怕會適得其反。”
光熹帝看著他,“這么說,熙兒還有別的想法?”
“兒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咱們先找到機關獸圖譜,到時候放出風聲,齊老自然就會出現。”
“照理,是該這么做,可機關獸圖譜…”光熹帝突然想到什么,把崔公公叫進來,“宣武安侯入宮面圣。”
崔公公小聲道:“皇上您忘了?前些日子才說過禁止老侯爺再出入皇城。”
光熹帝確實沒想起來,伸手捏捏眉心,“那這么著吧,你去傳朕口諭,讓武安侯府交出那四幅畫。”
趙熙聽得云里霧里,忍不住出聲問:“父皇,什么畫?”
“你不是要神兵圖譜嗎?圖譜就在柳先生的畫中。”
趙熙更懵了,“神兵圖譜?在畫中?”
“此事說來話長。”光熹帝干脆長話短說,“晉朝劉氏家族被滅時,有一個人幸存了下來,他就是后來以書畫聞名于世的柳先生,柳先生傾盡畢生所學,將劉氏神兵圖譜嵌入了四幅畫,而現在,那四幅畫就在武安侯府陸老侯爺手里。”
這樁秘辛趙熙從未聽說過,當下十分震驚,“難道那些圖譜真的還存在?”
“真不真,把東西找出來就知道了。”
機關獸出現之前,光熹帝壓根就不相信陸老侯爺的一面之詞。
而現在,他滿心滿眼都想將劉氏神兵圖譜據為己有。
此等神兵利器,相信沒有哪個上位者見了不動心。
崔公公很快去了一趟武安侯府,結果被告知陸老侯爺不在京城,他立即打了回轉。
光熹帝得知陸豐帶著四幅畫離開,臉色很不好看,“問沒問清楚他去了哪?”
“奴才挨個兒問了。”崔公公答:“上到老太太,下到打雜的小廝,全都說不知道。”
光熹帝冷笑,“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崔公公身子抖了抖,“皇上是否要安排人去找?”
“當然得找,那四幅畫是先帝讓找的,不是他們陸家的,敢私藏,便是謀反大罪!崔福泉,你去通知錦衣衛指揮使,即刻帶人去把陸豐找回來。”
趙熙出言阻止,“父皇,既然知道畫在老侯爺手上,咱們跟他談條件讓他割愛便是,出動錦衣衛,未免顯得有些嚴重了,老侯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光熹帝沒聽進去,擺擺手,“這事兒你就別摻和了,等畫拿回來,朕再讓人傳你過來解密。”
“兒臣還是覺得不妥。”趙熙堅持己見,“錦衣衛每次辦的都是大案,陸老侯爺本身并未犯什么罪,您大張旗鼓地讓錦衣衛去抓他,必然引起百姓非議,屆時,只怕咱們很難收場。”
“那他要是死活不肯交出畫呢?”光熹帝看向趙熙,“你就那么了解陸老侯爺?沒錯,他是忠心耿耿,可他忠的是先帝而不是朕。
那些畫,是先帝讓他找的,在圖譜現世之前,他怎么可能輕易拱手相讓?你說,朕是該任由他自己破解圖譜秘密暗中鑄造機關獸來謀反,還是該先發制人,趁著他暫且沒弄到圖譜,先把畫搶過來?”
這番話已經充分說明光熹帝對陸家的防備深入骨髓。
趙熙意識到,自己說什么都改變不了父皇的決定,只好閉了嘴,不再規勸。
由錦衣衛出動,要想查到陸老侯爺的行蹤便不難。
數日后,錦衣衛指揮使帶著手底下的人出現在寧州。
陸老侯爺被發現時,正在黑風山附近莊子上的農舍里,跟他在一塊的,正是前些日子連夜走人的齊老。
齊老是先帝留下襄助陸老侯爺的機關大師之一。
趙熙之所以能順利見到齊老和那只機關獸,全都是陸老侯爺設的局,目的是讓光熹帝相信劉氏神兵的存在,以便他接下來尋找圖譜能不受阻礙。
可陸老侯爺千算萬算,怎么都沒算到光熹帝得知劉氏神兵真的存在之后,不僅不支持他繼續查下去,還直接讓錦衣衛來搶畫。
錦衣衛指揮使跟陸老侯爺是熟人,不好一上來就動手,客氣地問了個安。
陸老侯爺警惕地望著他,“是什么風把楊指揮使給吹到寧州來了?”
楊毅莞爾,“是皇上的口諭。”
錦衣衛出現的地方,還能有什么好事兒?
齊老滿心憤懣,“怎么著,你們這是打算明搶?”
“若是兩位前輩肯主動交出畫,我帶來的人便派不上用場。”
齊老瞪了瞪眼,“我們要不給呢?”
楊毅拱手,“那本使就只能秉公執法了。”
他們倆又沒犯罪,來搶人東西還打著秉公執法的名義?
齊老面色變差。
陸老侯爺怕他沖動,伸手攔住,“算了,把畫給他們。”
“可咱們…”剛有點苗頭。
對上陸老侯爺的眼神,齊老只得把后半句話咽回去,轉身進茅屋,將四幅畫卷成軸裝進盒子里,抱出來遞給楊毅。
楊毅接過,面上是半笑不笑的表情,“多謝兩位前輩。”
陸老侯爺見他直接把盒子遞給手下,開口提醒:“指揮使不打算驗驗真假?出了這道門,我們兩個老家伙可不會認賬。”
“無需驗。”楊毅神情坦然,“本使相信老侯爺不敢欺君,不敢拿家人性命開玩笑。”
齊老青著臉目送錦衣衛走遠,回頭時問陸老侯爺,“咱們都已經找到破解圖譜的線索了,為什么還要把畫讓出去?”
陸老侯爺說:“找到線索不等于找到最后的圖譜,讓他們拿走也好,皇上想必能尋到更能耐的人破解其中奧秘。”
“更能耐的人?誰?”
陸老侯爺笑而不語。
還能有誰?
鑒寶能力與他相當的,只有一個宋巍。
畫交到徒兒手里,他不會不放心。
光熹帝在除夕夜拿到四幅畫,都沒等宋巍在家吃完團圓飯就把人宣進宮。
宋巍在來的路上已經大致聽崔公公說明了光熹帝臨時召見他的原因。
進了御書房,果然見四幅畫已經被并排掛著。
光熹帝免了他的禮,直入主題,“宋學士在這方面是行家,能否看出來朕的畫是真是假?”
今日之前,這幾幅畫宋巍見過不止一次,已經很熟悉辨別真偽的關鍵點,隨便一上眼就得出結論,“回皇上,都是真品。”
光熹帝滿意地笑了笑,“據說這四幅畫里面藏著晉朝劉氏家族的神兵圖譜,這個任務,朕就交給你了。”
宋巍走近幾幅畫仔細看了看,轉頭望向光熹帝,“微臣以為,這幾幅畫只是關鍵線索而已,真正的圖譜并不在畫里。”
他這么說,勾起了光熹帝的興致,“那么,你認為圖譜會在什么地方?”
這個問題,從上次師父帶著畫來找他破譯他就一直在想,“晉朝隔現在幾百年,這期間滄海桑田的變化并不小,藏圖譜的人必定選了個歷經幾百年都不會有變化的地方,以便后人能根據線索找到準確的位置。”
光熹帝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再次看向宋巍,“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