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恕聞言,笑了起來,端過粥碗,用調羹輕輕攪拌了一下,舀起來喂到她嘴邊。
有人喂,宋芳索性懶得動彈,就著他的手喝。
喝了半碗粥,又喝了半碗湯,宋芳才搖頭說吃不下。
徐恕擱下小碗,目光在她小腹處流連。
那地方已經用白布緊緊裹住,又被衣裳蓋著,看不出什么來,但很明顯,里面的大包袱卸了,這會兒正睡在旁邊。
不僅是宋芳覺得神奇,徐恕同樣認為不可思議,僅僅一個晚上的工夫,娘胎里的小家伙竟然就有手有腳地躺在床上睡覺了。
“媳婦兒,還疼不?”徐恕昨夜就守在產房外,聽到她罵自己了。
“疼,你說怎么辦?”
徐恕被她嚇到,“那我去把府醫叫來。”
話完,作勢要起身。
宋芳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腕。
她整個人還很虛弱,沒什么力道,這一拽,身子歪了歪。
徐恕怕她一個不穩栽下來,忙坐下來將人扶正。
宋芳順勢靠在他肩膀上,問他,“吃過飯沒?”
徐恕說:“吃過了。”
事實上,他沒什么胃口。
剛當上爹還不到一天,他跟宋芳的想法是一樣的,短時間內還無法擺正自己的位置。
尤其徐恕這種平時吊兒郎當慣了的人,肩膀上突然多了兩個重擔,他需要時間去適應去磨合。
“我剛剛聽下人說前廳擺了席面,你怎么不去?”宋芳又問。
“我去了,誰來陪你?”
“多的是人陪。”府上下人又不少。
徐恕挑眉,側目望她,“真不需要我?”
宋芳輕哼,“昨晚需要你的時候,你上哪去了?”
徐恕:“哥們兒讓你罵了一晚上,這還不夠?”
宋芳一聽就知道昨天晚上他肯定守在外面了,可這話,說得太欠揍。
捏緊拳頭,宋芳想捶他兩下,拳頭卻被男人溫熱的大掌握住,話頭一轉,說得曖昧,“媳婦兒,才剛生完就這么生龍活虎的,我會想歪。”
宋芳大力抽回自己的手,趁勢往他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德行!”
徐恕伸手攬住她的削肩,聲音難掩關切,“真不疼了?”
“二傻子!”宋芳望著他,又好氣又好笑,“疼的時候早過去了。”
“那你見到岳母,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徐恕又問。
之前徐夫人和老太太都來產房探望,為的就是這事兒——孩子生下來,宋芳因為難以接受,心情不太暢快。
那二位來勸了半天,好像也沒什么用,她仍舊悶悶的,跟誰說話都打不起精神來。
其實宋芳自己都鬧不明白,懷著的時候明明每天都會摸著肚子跟寶寶說話,那么盼著他們到來,可生下來以后,她卻怎么都沒辦法接受。
也不知是身份上的轉換太過突然還是寶寶剛生下來的樣子與自己預想中的有所不同,剛生下來那小半個時辰內,宋芳整個人都是迷茫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婆婆和太婆婆說的那些話,她不是沒聽,聽了,只是感覺沒起到作用。
真正讓她心情好轉,大概就是意外見到宋婆子的時候。
她沒想過當娘的會在自己生產頭一天來探望。
哪怕她娘不善言辭不會說那些熨帖人的話,宋芳心里也有種淡淡的暖意,那是婆家人給不了的無聲安慰。
半晌沒聽到她吭聲,徐恕還以為睡著了,偏頭一瞧,見宋芳還睜著雙眼,他又問:“怎么不說話了?”
宋芳像是才回過神來,應付著他先前的問題,“我娘親自來,我當然心情好了。”
“真的?”
“反正沒騙你。”
“那你得答應我,不能再想這想那的,好好養身子,要實在忍不住,想我就好了。”
吃了席,宋婆子在廳堂陪著徐老太太坐了會兒,又來宋芳房里陪她說話。
母女倆的相處模式跟宋芳出嫁前沒什么兩樣,說不上幾句,宋婆子就得損她。
宋芳早就習慣了她娘的性子,宋婆子越損,她越笑,看起來似乎還很高興的樣子。
留在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們看得瞠目結舌。
在徐家待到下晌,宋婆子就得回去了。
宋芳舍不得她,“娘,要不您在這兒多留幾天?我讓人給您安排房間住下。”
宋婆子沒同意,“你說得輕巧,我留下來,趕明兒你三哥三嫂去衙門的去衙門,去學堂的去學堂,進寶誰帶?”
“不是說二哥家大丫來了,讓她帶幾天應該沒事兒吧?大丫以前在家沒少帶兩個妹妹,她有經驗。”
“那是有沒有經驗的事兒嗎?進寶可不是鄉下孩子,隨便給口吃的就能活蹦亂跳,那是我們家的小金孫,嬌貴著呢,除了我自個兒,擱誰手里我都不放心。”
宋芳直翻眼皮,“您說這么半天我算是聽明白了,孫子是寶,外孫子就是根草。”
“那也是徐家的金草。”宋婆子說:“你少跟我這兒耍嘴皮子,三郎家啥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兩口成天早出晚歸的,三郎媳婦頭上又只有我一重婆婆,她不交給我,難不成還把小后娘從寧州叫來給她帶孩子?”
宋芳突然笑起來,“我就一句話,您至于這么上綱上線嗎?還把溫家小后娘請來,可真能琢磨。”
宋婆子嗆她,“你都能琢磨讓你老娘扔下孫子來陪你,我咋就不能琢磨讓三郎媳婦把她后娘接來帶孩子了?”
宋芳真是服了她娘這張嘴,“得嘞,您說的都對,趁著天色早,快回去吧!”
她本來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生了孩子,娘家人能來看一眼就算不錯了,哪有丈母娘直接住在女婿家的,這不是直接打婆婆的臉怨她照顧不好兒媳婦嗎?
“你還別不樂意。”宋婆子說:“我要真在你這兒住下了,你婆婆嘴上不說,心里肯定有想法。”
得,母女倆琢磨到一塊兒去了。
“您哪瞧見我不樂意了?”宋芳直接被氣笑,“這不是讓您趕早回去嗎?一會兒天黑了路不好走。”
宋婆子拍拍衣裳,“那我可就走了啊!”
“嗯,梅枝,送送老太太。”
出了宋芳的屋子,宋婆子去找徐夫人提出告辭。
徐夫人忙讓人備了些補品,然后親自將她送到大門外。
徐恕也跟了出來,揚言要親自送岳母回府。
宋婆子擺手說不用,她先前是坐著自家馬車來的,這會兒直接回去就是了,讓徐恕別麻煩。
徐夫人沒同意,吩咐兒子,“恕兒,好好送送你岳母。”
徐恕應了聲是,從下人手中接過禮盒。
女婿執意要送,宋婆子沒再拒絕,只是那禮物,“先前去報喜帶的禮就已經不少,這會兒用不著再送了吧?”
徐夫人說:“早上送去的,是報喜禮和中秋禮,這會兒送的,是我單獨給親家母備的補品,你拿回去補補身子,也不是什么值錢玩意兒,嘗個新鮮罷了。”
宋元寶回來吃了頓午飯,都沒等到晚上的團圓宴就得走,要趕在宮門落鎖之前回去。
到了玉堂宮以后,他意外地發現趙熙的正殿竟然還沒開門。
宋元寶問了問小公公,才知道這廝從早上到現在就沒起來過,連午膳都沒吃。
宋元寶被驚到,“這你們也能放心?”
小公公如實說:“每年就端午、中秋和除夕的時候會放一天假,但凡這三天,大殿下都會睡很久,臨近晚上才起床洗漱直接參加宮宴,期間不讓奴才們進去打擾。”
從小公公口中,宋元寶還聽說趙熙睡覺的時候從來不讓人在屋里守夜,就算要守,也只能是在外面。
他瞧了眼天色,“宮宴就快開始了吧,他還不起床怎么行?我進去瞅瞅。”
小公公臉色微變,攔住他,“宋少爺,您別為難奴才。”
宋元寶微微一笑,沖他身后喊:“大殿下,您醒了?”
小公公轉頭一瞧。
宋元寶趁機推開門閃身進去,然后從里面上了閂。
小公公又氣又急,又怕吵到大殿下,不敢拍門,只能在外頭干瞪眼。
宋元寶準備喊醒趙熙。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內殿,剛要開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個印象中嚴苛自律的少年皇子,睡覺不僅踢被子,還會拱枕頭,好好的錦繡方枕,被他拱到豎起來靠在床頭。
宋元寶:“…”他好像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