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并沒有把芳華在大環山的事告訴任何人,甚至于芳華臥床靜養期間,她還親自來看過兩回,一回抱了雞,一回拎了雞蛋。
知道莊戶人家不容易,芳華很是過意不去,非要給祖奶奶錢,老人家沒收,說本來就是抱來看她的,再收錢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
芳華拗不過,留老人家吃了頓飯,之后讓葉宗送回去,讓捎了不少補品。
下人伺候周到,芳華靜養得好,等月份大一些,胎位便稍稍高上去,她不用再每天悶在房里,偶爾能出來曬曬太陽散散步。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陸行舟得陪著。
身子越重,他越不放心她一個人外出,哪怕只是隨便走走。
日子一晃而過,芳華于十月間的某個晚上發動。
陸行舟為了以防萬一,已經提前請了三個穩婆。
家中人多,當初丫鬟嬤嬤來的時候,陸行舟帶著人重新起了好幾間房擴大小院規模,讓下人和暗衛晚上都有個落腳的地方。
隨著芳華月份大,他越發不敢跟她同床,卻又放心不下,索性把軟榻搬進去挨著床,晚上睡在軟榻上,方便隨時照顧她。
除此之外,陸行舟還讓兩個丫鬟一個嬤嬤輪流在外間守夜。
安排得這么細致周全,主要是考慮到芳華的年紀生產不易,一個沒盯緊,說不準就會出點事。
芳華喊疼的時候,幾個穩婆剛在客房歇下沒多會兒。
陸行舟馬上讓守夜的丫鬟去拍門叫人。
聽到聲音,三個穩婆紛紛穿衣下床往主臥趕。
初冬之夜,山中寒涼。
如此冷的天,芳華的額頭上卻不停冒汗,臉色白得不像話。
陸行舟看得一陣心揪。
他不是沒見過她生孩子,陸晏清當年就在公主府出生。
只不過那個時候阿音還是長公主,他還是駙馬爺,如此尊貴的身份,條件自然優渥太多,太醫和穩婆都在,無需他擔心太過。
可這一胎不同,先不說芳華的年齡生產有風險,就憑懷孕這幾個月的磕磕絆絆,總讓陸行舟心里覺得不安。
因此見到穩婆進來,他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想留下來陪著。
穩婆不讓,盡量勸,“產房不是男人待的地方,老爺還是先出去吧,太太已經發動了,再耽擱下去是要出事兒的。”
陸行舟沒吭聲,目光緊緊鎖在芳華虛弱的面容上。
芳華疼痛之余,睜開眼瞧他,“你先出去。”
四個字,仿佛損耗了她大半力氣,出口已經很難聽清。
不待陸行舟開口,芳華又道:“你放心,我今日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把孩子平安給你生下來。”
陸行舟還未來得及說句話,便被穩婆推搡著出了房門,說產婦情況不好,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陸行舟只好留在外面,他沒有走遠,鼻端能嗅到從屋里傳出來的血腥味兒,耳邊是芳華時不時的壓抑痛呼聲。
丫鬟嬤嬤都在里頭幫忙。
葉宗怕自家主子心情不妙,主動出來開解。
陸行舟一直沒接腔,葉宗說的什么,他也沒太聽進去,雙耳關注著主臥里的動靜,眉頭皺得緊緊的。
終于,在天明時分聽到了孩子呱呱墜地的聲音。
屋里門窗全關嚴實,又燒了地龍,穩婆們早已忙得一身汗,把孩子包好放在芳華旁邊,其中一個穩婆才出來通知,說生了。
陸行舟沒有問是兒是女,這會兒已經顧不上任何人勸阻,推開穩婆大步跨進去。
產房內血腥味還很濃重,丫鬟們正在收拾換洗。
陸行舟站在床榻邊,雙目看向妻子,她閉著眼睛,面上還是沒什么血色,幾乎聽不到呼吸聲。
陸行舟不敢再上前,先問穩婆,“阿音怎么樣了?”
穩婆說產婦只是勞累過度暫時昏迷過去,好好睡一覺再醒來就好了。
陸行舟大松口氣,彎腰抱起芳華旁邊的襁褓。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捧了件易碎的寶貝。
襁褓里的孩子小小的,膚色通紅,正閉著眼睛睡覺。
穩婆的恭賀聲從身后傳來,“恭喜老爺了,是個大胖小子。”
又夸芳華,說太太都這把年紀了還能平安產子,可見是天生的福分在。
陸行舟平時不愛聽人拍馬屁,但這會兒穩婆們說的話,每一個字他都覺得舒坦,聽上一陣,心情跟著愉悅起來,讓掌事嬤嬤取了賞錢打發她們。
一人給了二十兩銀子。
穩婆原以為這就是個普通人家,誰成想老爺出手如此闊綽,掂了掂到手的二十兩銀錠子,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千恩萬謝一番才離去。
陸行舟小心地抱著襁褓坐在床榻前,一會兒看看兒子,一會兒看看妻子,二十年的缺憾被填平,心中說不出的滿足。
芳華醒來的時候已經下晌,外面冷風呼嘯,屋里暖意融融,她后背甚至還出了汗。
睜眼見男人抱著襁褓坐在床榻邊,襁褓里的人兒小小一團,跟當年晏清出生的時候差不了多少,都皺巴巴的。
她忽然笑了笑,“是小子還是丫頭?”
天亮時分孩子落地,她甚至都來不及問一句,直接就昏睡過去,實在是太累了,生這一胎,花費她不少氣力。
“是個兒子。”陸行舟聽到聲音,朝她望來,一向沉穩的目光中,閃爍著興奮的亮光。
芳華見狀,有些替他心酸,眼周微微泛紅,“總算我沒有辜負你。”
陸行舟將襁褓放回床榻上,握住她伸出被子的手,“辛苦阿音了,我已經讓人煲了粥,馬上就送過來。”
芳華點點頭,側頭看向兒子,唇邊蔓延開笑意,“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嗎?”
陸行舟說:“大哥家有個彬,咱們家便來個禮,叫晏禮。”
陸晏禮。
不像是剛想出來的名字。
芳華從兒子身上挪開視線,望向男人,不用猜都知道,他心里肯定盼的是個兒子,所以才會早早就把名字給想好。
這時,丫鬟推門進來,手中端了剛下灶的粥,熱氣騰騰。
暖烘烘的房間里頃刻間被米粥的清香味兒給飄滿。
芳華挪了挪身子,靠坐在床頭,腰間墊了軟墊。
懷孕期間,因為胎位低的緣故,她都不敢這么靠,不管是躺著還是走路,都只能直挺挺的,如今卸了貨,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她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
陸行舟從丫鬟手里接過粥碗,吹了吹。
芳華伸手,“給我吧!”
陸行舟堅持要喂。
芳華堅持要自己喝,她說:“孕期沒辦法,我也就不說什么,這會兒孩子都生了,你總該讓我親自動動手,否則再被人這么喂下去,我這雙手早晚得廢,孩他娘要成了廢人,將來還怎么帶娃?”
陸行舟說不過她,輕笑了下,把碗遞過去,讓她小心燙。
芳華一手端著小碗,一手拿著調羹,舀起一勺吹冷送到嘴里,白粥本來沒什么味兒,但因為心情好,嘗起來竟格外的香。
一碗粥,她喝得見底。
丫鬟難得見她食欲如此好,出聲問:“公主還要不要再來一碗?”
兩個小丫鬟很早就跟著她了,哪怕來了寧州也一直改不了稱呼。
芳華將空碗遞給她,提醒道:“往后不要叫我公主,依著二爺的排行,叫二奶奶。”
陸行舟的名字雖然被從陸家族譜劃掉,但這半年多,陸平舟沒少跟他書信往來,言語之間仍舊是兄弟相稱,從未把他歸為外人。
陸平舟有一封信上甚至問要不要他幫忙求情,只要太后肯開恩,他們小兩口就還有回去的可能。
陸行舟回信說不用,來寧州的日子雖然及不上公主府的錦衣玉食,但勝在清凈舒坦,習慣了外面的自由,不管是他還是阿音,都不想再回去被規矩束縛。
陸平舟知道兄弟的想法之后,沒再提及讓他們回去,來往書信上說的都是那段時間京城發生的新鮮事兒。
不過陸平舟這人不八卦,他只會說些真實要緊的,至于婦人們嘴里的東家長西家短,他一個字都不會提。
當下丫鬟聽了教訓,忙紅著臉改正,“二奶奶教訓得是,奴婢往后一定好好記著。”
一聲“二奶奶”,喊得芳華彎了眉眼,問陸行舟有沒有給下人們發賞錢。
陸行舟道:“只是穩婆臨走前多給了些,之后我一直守在床榻前,都忘了發賞錢的事。”
芳華道:“我懷孕期間,大家忙里忙外的沒少操勞,終于幫我把大胖兒子給操勞下來了,是該賞。”
說完,讓丫鬟去管事嬤嬤那邊領賞。
主子一高興,下人就有好日子過。
丫鬟一聽有賞,賞的還不少,心中喜滋滋的,謝恩之后推門出去。
芳華看了眼兒子,忽然感慨,“洗三和滿月宴,甚至是一年后的周歲宴,晏禮都不能像哥哥頭上那么熱鬧了。”
陸行舟莞爾道:“咱們家也有不少人,到時候把丫鬟和暗衛們全都叫來,也能擺上兩桌的。”
芳華點頭,“那倒是。”
夫妻倆正說著話,葉宗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主子,京城皇宮來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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