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大發雷霆一紙休書把蘇儀掃地出門,陸平舟目前的做法無疑更折磨人。
他不提和離,也不提休了她。
只要她不主動走,對外就還是陸家大奶奶。
然而卻是在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當年綠了他懷上孽種的前提下。
自打那天被戳穿,蘇儀直到今日都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
每次一閉上眼,夢里就全是陸平舟那雙陰惻惻的眼睛,分明帶著笑,卻能讓人不寒而栗。
眼下也一樣。
陸平舟的話才說完,蘇儀就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她看了眼下頭坐著的文姨娘。
文姨娘好似壓根就沒聽到大爺在說什么,雙手擱在膝上,坐姿端莊,稍稍垂下眼睫,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蘇儀在心里暗罵一句狐媚子,抬步走出前廳。
沒人出去請,蘇家來的那位嬤嬤便沒進來,一直站在大門外等。
見著蘇儀,她焦急的面上終于露出喜色來,“可算讓老奴等到姑奶奶了。”
蘇儀望向旁邊的馬車,問她:“是大哥安排你來的?”
嬤嬤點頭說是。
“家里出什么事兒了?”蘇儀又問。
嬤嬤壓低聲音,“具體的,老奴也不清楚,相爺讓您回去密談。”
蘇儀想到出門前她家相公的那番話,心下猶豫。
不是她不想管娘家事,而是目前她自身都難保。
陸平舟一旦真動怒,她無法想象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上次說要給她那位情/夫安排個好去處,蘇儀原本以為,陸平舟會把對方折磨得生不如死,然后再想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泄憤。
然而結果大出所料,陸平舟不僅沒有殺了那個男人,還把他弄到陸家正院里來修花剪草。
某天蘇儀起床推開門,剛巧見到那個男人正在院里澆花,她險些嚇沒半條命。
之后去問了陸平舟,陸平舟端著茶盞,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直接當著文姨娘的面跟她說:“已經不能人道了,若是再無家可歸,那得多可憐?大奶奶一向仁厚,當年連身子都舍得給他,如今總不至于狠得下心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吧?好歹同床共枕過,這點兒收留的情面,還是要給的。”
蘇儀已經想不起來她當時是怎么回答陸平舟的了,她只知道,每次在正院里見著那個男人,她就跟做了場噩夢一樣。
以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在陸行舟身上,只把陸平舟當成沒多少活頭的病秧子,哪曾想到頭來,她才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的那個。
被她輕視了將近二十年的病秧子,竟然是條毒蛇。
陸平舟看人時的眼神,整人時的手段,無不讓她感到膽戰心驚,后怕連連。
蘇儀后悔當初沒有在發現被換婚那天第一時間提出和離。
到了如今,她已經沒辦法從陸家脫身。
這把年紀說和離,先不說外頭人會不會笑話,陸平舟壓根就沒那意思,除非她實在待不下去收拾東西自個兒走人,否則陸平舟“不休不離”的態度是不會變的。況且真鬧到那一步,她偷人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完全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然而留在陸家,她的日子只會一天比一天更煎熬,至于能熬到幾時,連她自己都說不準。
斂去思緒,蘇儀看著老嬤嬤,“若是不太要緊,我就不回去了,你轉告大哥,什么事兒他自己拿主意就好,我已經是陸家婦,沒道理三天兩頭往娘家跑。”
老嬤嬤顯然沒想到姑奶奶會說出這種話來,驚愕地張了張嘴。
眼瞅著蘇儀轉身要進去,她忙追上前,低聲說:“是跟之前的昌平長公主有關。”
聞言,蘇儀腳下一頓,“趙尋音?”
老嬤嬤點點頭。
聽到與那個女人有關,原本不打算插手娘家事的蘇儀開始動搖。
“有沒有明確說了什么事?”
老嬤嬤搖頭,“相爺只是讓老奴轉告姑奶奶,此事十萬火急,讓您盡快回去一趟。”
能讓大哥說出“十萬火急”這四個字,想來是真攤上事兒了。
蘇儀不再猶豫,一個“好”剛要出口,陸平舟的聲音從里頭傳來,“舅兄家這是又出什么事了?三天兩頭讓我們大奶奶回去,還連聲招呼都不打,知道的,大奶奶是你們家嫁過來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蘇家才是她婆家。”
陸平舟這番話,乍一聽沒什么,仔細琢磨發現很毒。
說蘇家是蘇儀婆家,可不就是在影射蘇儀和相爺的關系不正常嗎?
老嬤嬤嚇了一跳,臉上的顏色都變了,“姑爺,還請您慎言。”
陸平舟沒接腔,一雙湛黑深沉的眼眸只看向蘇儀。
哪怕一句話不說,蘇儀也感受得到來自丈夫的警告。
眼下,是給她臺階下,讓她做選擇。
蘇儀咬了咬下唇,沒糾結多大會兒,對老嬤嬤道:“我上頭還有兩位姑奶奶,有什么事,你讓大哥去找她們,我就不去了,家里一堆活兒忙不過來。”
原本已經答應了的人突然變卦,老嬤嬤還想再說什么,陸平舟已經吩咐跟在身后的兩名小廝,“送客!”
他對蘇相這位舅兄,從來沒什么好感。
這次蘇家遭難,也是他出面要求爹娘別插手的。
當年要不是蘇儀主動請婚,蘇陸兩家壓根就沒可能結親,而他更不可能在準備向文娘提親的時候突然被逼著代替二弟迎娶蘇家女。
這么多年,哪怕所有局面都在陸平舟的掌控之中,哪怕文娘從來沒要求過什么正經名分,陸平舟對蘇儀的怨也只增不減。
在他看來,不管是和離還是一紙休書,都太過便宜蘇儀。
打女人這種事,陸平舟不屑做,但他擅長誅心。
她喜歡紅杏出墻,他便先把那個男人弄殘,然后接到府上來跟她朝夕相對,讓她每天都活在煎熬和恐慌之中,夜夜不得好眠。
進了大門,負手走在旁邊的陸平舟投過來一抹微笑,“印象中,蘇家即便沒人來請,大奶奶每個月都得主動回去兩三趟,今兒個人家請上門,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蘇儀低著頭,目光看向腳下的鵝卵石,不得不低聲回答,“比起娘家來,還是蕎姐兒的婚事重要。”
陸晏彬和陸蕎的真正身世,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連老太爺老太太那邊都是瞞了的,所以陸蕎是以嫡女身份議的親。
在下人們眼里,大奶奶還是蕎姐兒的生母,蕎姐兒的婚事,大奶奶自然要好好操心。
公主府雖然不在,可那是人家兩口子自請除的族,影響不到侯府聲譽,蕎姐兒的婚事不至于受到阻礙。
蘇儀剛說完,就聽到男人一聲低笑。
不是愉悅,倒像是譏諷。
她木著臉,沒敢讓內心任何的不滿泄露出來。
蘇相在家等了許久,結果那位老嬤嬤回來告訴他,姑奶奶說家中有事來不了。
蘇相沒去想蘇儀是否碰上了什么事,只問嬤嬤,“是不想來還是來不了?”
老嬤嬤猶豫片刻,如實相告,說其實姑奶奶已經同意來了,只不過姑爺突然出面,說了一番話之后,姑奶奶就改了主意。
蘇相問:“陸平舟說了什么?”
都這時候了,老嬤嬤也沒敢瞞著,一五一十全捅出來。
蘇相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陸平舟那個王八蛋,他還真敢說!”
嬤嬤沒有接話,她是蘇家的老人了,其實很了解那位姑奶奶的性子,掐尖要強,不肯吃虧。
以前哪一次見她不是光鮮艷麗的裝扮?可是今日,姑奶奶打扮得素凈不說,就連講話時都少了平時的底氣。
要不是姑奶奶心里有鬼,哪能三言兩語之間就被那位病秧子姑爺給震懾住?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想到姑爺,老嬤嬤突然反應過來一事,“相爺,老奴去陸家的時候,發現三姑爺的氣色似乎好了很多。”
蘇相滿腦子都是溫婉與長公主的關系,并未多想,“那么多好藥養著,他要是還沒點起色,你家姑奶奶就得守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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