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擎今日穿了件鴉青色錦繡長袍,微沉的顏色,襯著烏黑深邃的一雙眼,高挺鼻梁下,唇瓣薄削,顯得格外疏離冷淡。
林瀟柔長這么大,頭一次見著長相如此俊美的男子,一時之間,完全忘了該如何反應。
等被帶到偏廳請府醫來診脈,林瀟柔才勉強晃回思緒,看向一旁的管家,問:“剛才那位,便是七爺嗎?”
劉管家是這府上的老人了,清楚當年七爺和林家那樁親事,也知道眼前這位便是扔下七爺跟人偷跑出去的庶女,心下雖有不滿,面上還是盡量客氣,“姑娘既然身子不適,還是早些讓大夫看了好開方子醫治。”
林瀟柔輕咬唇瓣,不得已,將腕脈伸出來。
府醫給她看過之后說沒什么大毛病,可能是氣血不足,跪久了頭暈,這種癥狀急不來,需得慢慢調理。
開了方子,府醫很快離開。
劉管家看向林瀟柔,態度十分客氣,“待會兒會有人把熬好的湯藥送到廂房,還請姑娘跟著丫鬟去往廂房稍作休息。”
林瀟柔攥緊衣角,不情不愿地跟著領路丫鬟去了西廂房,心中埋怨上林瀟月。
這個女人,當初一定提前找人打探過蘇擎的底細,否則憑著她那大小姐脾氣,哪可能甘愿任人擺布直接替嫁到蘇家來?
越想,林瀟柔越覺得林瀟月是故意的,故意安排人攛掇她私奔,目的就是為了毀掉她的大好姻緣。
回到廂房沒多久,果然有丫鬟送來湯藥,林瀟柔沒喝,趁人不注意全部倒了,等丫鬟端著空碗離開,她馬上坐到梳妝臺前,對著銅鏡瞅了瞅自己的容貌。
她和林瀟月是同一個爹,眉眼之間有幾分相像,只要仔細打扮,她不輸于林瀟月,給七爺當個妾,綽綽有余。
之前是她蠢,輕易中了人家圈套跟人私奔,這一次既然來都來了,她就沒打算再回濟州那種小地方。
得知林家幾位姑娘已經到府上,蘇擎只是簡單問了句有沒有安置好,除此之外,再沒提及別的。
抬步進正院,見林瀟月半靠半躺在羅漢床上,蘇擎掃了眼屋內,沒見著別人,問她,“之前不是成天念叨著你那幾個小姐妹嗎?既然都來了,怎么不叫過來陪你說說話?”
懷了身子的緣故,林瀟月有些懶洋洋的,半睜著眼回他,“今兒才剛到,想著她們一路勞頓,先吃頓飯好好歇歇,改天再聚。”
話音落下,又想起了什么,“七爺進門時見沒見著跪在外頭的女子?”
林瀟月說話的時候,蘇擎已經在小丫鬟端來的銅盆里凈了手擦干,緩步走到她身旁坐下,“莫非是七奶奶故意安排她跪在那等我的?”
林瀟月仔細瞧他一眼,忽然抿唇笑起來,“我若說是,七爺看不看得上?”
蘇擎回望著她,湛黑的眼眸里更添幾分烏沉,“給你當個洗腳丫鬟倒還不錯。”
聽出男人語氣里有惱意,林瀟月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讓丫鬟去后廚傳飯。
丫鬟才出去沒多會兒,正院里的掌事嬤嬤進來道:“七爺,七奶奶,安姑娘和靜姑娘求見。”
林瀟月心知這二人多半是為了七爺來的,沒有第一時間應允,看向身旁的男人,意在問他見不見。
蘇擎喝茶的動作稍有停頓,吩咐掌事嬤嬤,“帶進來。”
出于禮貌,林瀟月馬上坐直起來。
反倒是蘇擎,擱下茶盞,整個人往后靠了靠,半個身子幾乎貼著她。
林瀟月推了幾下推不動,眼瞅著那二人進來了,她沒再動作,望向姐妹花,“不是讓你們在廂房歇息嗎?怎么突然過來了?”
林安安和林靜靜聞言,齊齊抬起頭,然后如愿見到了臆想多時的姐夫蘇擎。
這會兒已近黃昏,屋內早早亮了燭火,微醺的光,照得男子那雙眸格外幽深,濯濯風姿下,透著幾分撩人的漫不經心。
林安安直接看呆了。
她怎么都沒想到,傳聞中打小不受家族待見的姐夫,竟然長得這般俊美。
相比較林安安的目瞪口呆,林靜靜顯得冷靜許多,但其實心里已經掀起不小的波瀾。
她不像林安安那么蠢,早在來之前就找人打聽過,知道姐夫長得豐神俊朗,如今見著真人,還是被驚艷到。
林靜靜臉頰有些微的燙,低垂著腦袋,回林瀟月的話,“聽說姐夫回府,我們來請個安。”
蘇擎淡淡瞥了二人一眼,修長的手臂自然而然伸到林瀟月后腰,不費力就將人給圈住。
這樣的姿勢,過分親昵曖昧,也過分不禮貌。
林瀟月沒料到蘇擎會在小姐妹們跟前這么沒臉沒皮,暗暗瞪他一眼。
蘇擎卻好似沒看到,深沉的視線落在林安安和林靜靜身上,“之前去往林家的信上,我沒仔細說,月娘懷了身子,你們倆今后要好好照顧她。”
“什…什么?”林安安有點懵,老太太不是說大姐姐嫁到夫家多年無所出嗎?哪來的身孕?
林靜靜面上的紅 暈退去大半,看向林瀟月。
林瀟月本來不想這么早說的,可是想想,自己接來的這幾個人,一個賽一個地想爬她家相公的床,不定哪天就給她下點藥,還是說出來的好,等同于給她們敲了警鐘,這段日子自己腹中的孩子要出了事兒,她們幾個逃不脫干系。
想到孩子,林瀟月的手掌不覺摸上小腹。
懷孕三個月,今天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很快就要當娘了,那種為了孩子能豁出一切的感覺太過強烈。
蘇擎見狀,摟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收回,大掌覆到她貼著小腹的那只手背上,唇角噙笑,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手背上傳來的干燥溫熱感,讓林瀟月下意識低頭,視線定格在他修長的五根手指上。
他的掌心并不柔軟,常年舞槍弄棒的緣故,很粗糲,可不知道為什么,讓她心里漾開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我沒事。”不著痕跡地推開蘇擎的手,林瀟月對上姐妹花疑惑的眼神時,臉上破天荒地有了一絲羞赧,解釋道:“聽老人說,不足三個月不宜報喜,我并非有意瞞著老太太,實在是為了孩子著想才沒有急著寫信回去,你們倆不會怪我吧?”
林安安被打擊得不輕,氣都快氣死了,可她不甘心這么好看的男人被林瀟月一人獨占,忙上前兩步,笑得很勉強:“大姐姐往后想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就是了,老太太的意思本來就是讓我們姐妹來伺候你,這會兒你懷了身子,可不正是用人的時候嗎?”
“安安!”林靜靜喊住她。
就算再喜歡七爺,女兒家的矜持也不該丟,一開始就把姿態放得這么低,往后還怎么在這府中立足?
林安安轉頭,沖著林靜靜笑笑,“姐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大姐姐的。”
林靜靜秀眉微蹙,安安真是瘋了,以前在家脾氣多倔的一個人,如今為個男人這樣卑躬屈膝,她就沒想過,自己越是這樣,在七爺眼里,越是一文不值。
——沒見她們姐妹一進來,人家小兩口就有意無意地卿卿我我嗎?
分明就是故意做給她們看的!
林靜靜看了眼林瀟月,目光有些復雜。
印象中,林瀟月是她們幾個姐妹里頭最沒腦子的那個,好吃懶做,性子也不好,還動不動就發大小姐脾氣。
這才幾年沒見,林瀟月除了這張臉沒變,其他地方,好似完全換了一個人,讓她覺得陌生。
尤其是先前在大門外,若非親眼所見,林靜靜 都不敢相信只言片語就把林瀟柔堵得啞口無言的那個人會是林瀟月。
林瀟月望向林安安。
把她們接來自家府上小住確實是自己的主意,只不過,她只是想跟姐妹團聚而已,并非是為了給相公納妾。
納誰都行,唯獨她們林家的姑娘不行。
即便是商戶,也有資格尋得如意郎君,做個體體面面的正頭娘子。
做蘇家的妾,哪有那么容易的?她們倆只是一時被七爺的容貌迷住眼罷了,等將來見識到蘇家內部的陰暗,到時候后悔都找不到地兒哭。
想到這,林瀟月更加堅定不讓小姐妹花入府做妾。
她淡淡道:“接你們來,是來做客的,我身邊已經跟著不少丫鬟嬤嬤貼身伺候,沒道理再勞煩安妹妹,況且你打小就是被人伺候著長大的,又沒有經驗,怎么照顧孕婦?”
聞言,林安安臉上有些掛不住,突然撒嬌道:“大姐姐~安安就是想多陪陪你而已。”
林瀟月莞爾,“陪我說說話就好,用不著端茶送水地伺候,否則我們家白養那么多下人了。”
蘇擎聽到這話,側目望向林瀟月,似乎在尋找著什么痕跡。
林瀟月被他盯得頭皮發麻,等把小姐妹花打發回去,她實在受不住,瞪視著他,“當著我妹妹,你怎么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我留?”
蘇擎沒回話,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好半晌才問:“你在吃醋?”
“…”林瀟月真是服了,他是從哪看出來的?
“否則,你為什么不讓她們留下來?”
“我就不讓!”林瀟月道:“你要納妾,外面有的是黃花大閨女,憑什么要糟蹋我娘家人?”
蘇擎:“不是你把她們叫來的?”
“…就算是我叫來的,那我的本意也不是讓她們給你當妾。”林瀟月咬牙切齒地撂下話,“總而言之,這事兒你想都不要想!”
“那你就是在吃醋。”蘇擎立場堅定。
林瀟月實在無語,“您是爺,說什么都對,您說我吃醋,那我就是在吃醋,行了吧?”
見她起身要走,蘇擎一把將人拽回來。
林瀟月猝不及防撞入他寬闊的胸膛,鼻息間充斥著男性的味道。
還不等反應,下巴已經被男人充滿力度的指尖捏住,他烏黑的瞳眸注視著她,薄唇近在咫尺,呼出的氣息與她的交纏在一塊兒。
林瀟月覺得渾身不自在,她盡量不去看他,然而目光才稍稍挪開一點,
就被他捏緊下巴給扳正。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瀟月沒了耐性,直接皺眉。
“當真不在意我納妾?”他問。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挺正常嗎?”林瀟月道:“反正我就算現在阻止了,這府上早晚也會來新人,我又何必折騰來折騰去,把自己折騰成怨婦,到那時候,你不高興我也煩。”
說著,摸了摸小腹,神情稍稍放柔,“更何況,我如今有了身孕,無法再侍奉你,找個人代替我也挺好的,省得你難受。”
蘇擎聽了這話,眉眼間戾氣沉沉,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林瀟月,你當年嫁給我時的那股子傲勁哪去了?”
“喂狗了!”林瀟月沒好氣地回他。
沒錯,一開始嫁過來的時候她挺傲,可是后來,被妯娌嘲笑,受到的打擊太大。
再加上領教了蘇家大宅內那些婦人勾心斗角的手段,甚至是親眼看到蘇擎的生母賀姨娘敗于宅斗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林瀟月被嚇到了,也嚇醒了。
從那以后,她開始收斂自己的大小姐脾氣,只想做個賢妻,一個把伺候相公、為相公納妾生兒育女當成分內事的賢妻。
天才一住三五第一35d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