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郎媳婦興致勃勃地來,笑話沒見著,反倒吃了頓罵,氣沖沖地回了自己家。
已經六歲的大丫正在和小兩歲的二丫搶東西吃,小姐妹倆為了個玉米棒子爭得面紅耳赤,哇哇大哭。
宋二郎媳婦頭上正冒火,揪著大丫的后領子,巴掌一揚就往她屁股上招呼。
大丫哭得更兇。
正巧宋二郎從田里回來,見此情景,皺了眉頭,問咋了。
二郎媳婦瞪著哭作一團的小姐妹倆,咬牙切齒,“要不是隔壁那克星克著,我能生不出兒子來嗎?早說讓他們請神婆來作法驅邪除晦氣,誰都不聽,如今倒好,話里話外來挖苦諷刺我不會生兒子,二郎你說說,分明是三郎命不好,克著咱們家了,怎么就怨到我頭上來?”
宋二郎洗了把臉,拍拍身上的泥土,問她,“娘找上門來罵的你?”
二郎媳婦噎了噎,氣勢弱下去大半,“我…我這不是想著三郎要娶親了,過去走動走動嗎?”
“那就是你自找的。”
二郎媳婦咽不下這口氣,“好賴,三郎還是我一個小叔子呢,你說他下聘這么大的事兒,娘也沒過來知會一聲,原是合該咱們本家人跟著去的,娘做得可真絕,撇開自家人,請了謝家那兩個小子去撐場子,這不是明擺著打二郎你的臉,把我們夫妻倆劃為外人嗎?”
二郎媳婦這一鬧,就跟池塘里的癩蛤蟆似的,嚷嚷起來沒完沒了,一下說做婆婆的偏心,想當年大郎二郎下聘,要多寒磣有多寒磣,如今三郎不過娶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啞巴,反倒給他風光大辦。
一下又說,分家的時候婆婆肯定還藏了不少錢,少分給他們二房了,要不如今三郎哪來的那么多錢置辦聘禮?
宋二郎坐下來,聽了一耳朵,好不容易等他媳婦兒消停了,這才去往隔壁。
宋婆子見他來就知道準沒好事,在門口把人給攔了,“你媳婦兒讓你來的?”
宋二郎心虛半截,可轉頭一想,他媳婦兒說得也沒錯,又重新挺直了腰桿,望著他娘,“我聽說,三郎下聘下得挺熱鬧?”
宋婆子是個會聽好賴話的,一句就知道自家兒子要拉什么屎,“熱不熱鬧,那都是他自個兒的主意辦的,用不著我這老婆子操心。”
言下之意,我這當娘的都不管,你們分家出去的,好意思腆著臉上門來問?
“再怎么說,三郎還得喊我一聲二哥,我跟他是親兄弟,他下聘這么大的事兒,娘你怎么一聲都不吭就請了姑媽家那兩個跟著去,我這不是還在呢嗎?”
“你在,你媳婦兒能讓你去?不怕你被克死?”宋婆子嘴巴一張,開起連珠炮來,“當年分家咋說的?你們怕被三郎克著,怕生不出兒子,不想一塊兒過了。得,你們要分,我就讓你們分,該拿的都讓你們拿走,分家這么些年,她給你下幾個蛋了?見著帶把的沒有?那些年你都沒想著三郎是你親兄弟,由著你那沒嘴臉的婆娘到處敗他名聲,這會兒人家不過成個親下個聘,你就豁出老臉上門來稱兄道弟了,那他要是哪天轉運考中科舉當了官,你還不得搖著尾巴來討飯吃?”
宋二郎被他老娘一通話噎得不輕,灰溜溜地轉身回了屋。
二郎媳婦見自家男人跟只斗敗公雞似的回來,忙問是不是也挨了罵。
宋二郎坐在炕上,臉都還是綠的。
二郎媳婦急了,“你倒是說句話啊,問沒問聘禮的事兒?”
宋二郎一聽就上火,“聘禮聘禮,你成天就盯著隔壁院兒里的聘禮,人家成親關你什么事?”
“怎么不關我的事?你是不是忘了,當初分家的時候,大哥家那一份可是攥在爹娘手中的,說好了那些錢拿來撫養元寶,可后來,元寶不是跟了三郎嗎?
今兒人家下聘那陣仗你也瞧見了,這十里八鄉,哪還能找出那樣風光的場面來?你就不細想想,三郎一時半會兒哪來的這么多錢?還不就是娘偏心,想著元寶跟了三郎,就把大哥家那一份拿出來給他添置了聘禮,你瞧著吧,這還只是開個頭,等來年開春辦酒,指不定還得花上多少銀子呢!”
宋二郎在婆娘面前雖然活得窩囊些,卻不至于跟個孩子計較,說既然元寶是三郎一手帶大的,那么大房那些錢歸到三郎手里也沒什么不對。
二郎媳婦卻咬著不放,“說得輕巧,那是幾兩銀子的事兒嗎?元寶就巴掌那么大,他一頓能吃得了幾口?一年到頭能花得了幾個錢?這剩下的,還不全進了三郎口袋里?
要是光養那么張小嘴就能把大哥家那一份給摟過來,那你去跟爹娘說說,就說三郎馬上要娶新婦了,畢竟是名義上的后娘,等將來真有了自己親生的,想必也不會對元寶好到哪兒去,何況那還是個啞巴,怎么照顧元寶?剛巧我們家沒有兒子,就讓元寶來二房,只要爹娘肯把大哥家那一份交出來,我保證把元寶當成心肝兒肉地疼著。”
宋二郎坐著不動,“要去你自個兒去,我反正是開不了這個口。”
三郎是個文化人,誰不知道他這么些年養元寶養得精細,元寶雖說在學塾里不用功,可私底下早就跟三郎這個當爹的把字都給認全了,別看他成日里調皮搗蛋,事實上,機靈著呢!
元寶要真來了二房,他們夫妻倆大字不識一個,還不得把那孩子給養廢了啊?
到時候娘一個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們兩口子給淹死。
再說,這事兒擺明了他們家就是沖著大哥家那份分家錢去的,以娘那性子,能同意才怪。
二郎媳婦怒其不爭,指著宋二郎,“我說你怎么那么沒用呢?”
宋二郎沒吭聲,反正他去冒這個頭,先前在他娘跟前就被好一通臭罵了,這會兒再去,他娘可不是那么好說話的人,拎著掃把把他掃出來都有可能。
二郎媳婦想一出是一出,晚飯過后就又去隔壁串門了,飛著唾沫星子,把她那還沒過門的啞巴妯娌貶損得一無是處,最后點明要害,說溫婉說不了話,連基本溝通都不會,能管好自己就算不錯了,哪管得了元寶?這往后啊,養元寶的事兒還是得由他們二房來,只不過二房已經有了三個丫頭,手頭吃緊,要是做公公婆婆的愿意把大郎家那一份分家錢拿出來貼補著,那就沒什么問題了。
二郎媳婦最后是被宋婆子一盆洗腳水給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