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瑾給她系安全帶:“你母親的資料。”
姜九笙微微詫異:“查到了?”
也是,也不是。
時瑾沒有發動車,同她說:“你母親大學是在江大念的,因為學習很優異,而且是孤兒出身,被選為了資助生。”時瑾停頓了一下,“我懷疑那個資助你母親的男人就是你生父。”
姜九笙動容,眼里神色亮了亮:“那查到他的身份了嗎?”
時瑾搖頭:“沒有,資助人的資料全部被抹掉了,什么都查不到。”她臉上有明顯的失落,時瑾又說,“不過,當時事情鬧的很大,那位資助人的母親去過學校,當時還和你母親起了爭執,有人目睹了過程。”
姜九笙看著手里的資料,眉頭越擰越緊,她母親性子溫和又柔弱,又尤其心善,甚至因為孤兒的身份,骨子里是自卑又敏感的,怎么可能應付得了那位資助人的母親。
“大概就是棒打鴛鴦,而且可以確認,資助你母親的那個男人從政。”時瑾說,“因為會影響仕途,所以資助資料全部消除掉了。”
若是那位強勢的母親用仕途相要挾,依照她母親的性子,肯定會成全,她越喜歡那位資助人,就會消失得越徹底。
姜九笙把手機的照片給時瑾看:“會不會是這個男人?”是她在清吧的照片墻上拍下來的照片,照片里母親笑得溫柔羞怯,身邊之人,定是心愛的人。
而且照片里的男人戴了名貴的手表,是個非富即貴的男人,從政也解釋得通了。
時瑾點點頭:“很有可能。”
九月一號,試課結束,姜錦禹正式入職于西交大計算機系。
九月七號,《三號計劃》劇組殺青,導演在秦氏酒店辦了殺青宴,所有出演的演員都去了,唯獨男主角蘇問缺席,據說,蘇問去國外看游泳比賽了。
九月十五,虐待湯圓的那家黑店被封鎖,店主夫妻非法宰殺動物,被判拘役,并處以罰款。
九月十八,溫家花房命案一審開庭,兩位被告皆申請了私審,法院批準,不公開審理。
法官高坐臺上,旁邊是陪審團。
公訴方的檢察官向法官申請證人上庭作證,法官允許,書記員傳:“傳證人姜錦禹。”
少年坐到證人席,他的左邊,是一號嫌疑人溫詩好,右邊是姜九笙,看了姜九笙一眼,她對他點點頭,他便收回了目光,端端正正地坐著。
公訴方檢察官是檢察院的首席,林檢察官,五十多歲,一身正氣。
林檢察官起身,走到姜錦禹面前,提問:“證人,請問你和被告溫詩好是什么關系?”
姜錦禹看了一眼被告席的溫詩好,她還穿著囚服,神色憔悴,一改往日的強勢與張揚,她眉眼低垂,兩鬢的發散著,顯得柔弱無害。
姜錦禹轉過頭,神色冷靜地回:“姐弟。”
林檢察官語氣溫和,不疾不徐道:“能說一下當年你在溫家花房外看到了什么嗎?”
姜錦禹回頭。
坐在后面的溫書華正看著他,眼里有淚光。
他轉過頭去,說:“我到那里的時候,女人已經不動了,被告溫詩好拿著相機在拍,花房里的男人突然醒過來,抓住了她的腿,讓他打120,被告說,”姜錦禹頓了一下,毫不遲疑地開口,“你這種殺人犯,還不如死了。”
林檢察官追問:“然后呢?”
“被告用力推開了死者,他后腦撞到了花架上的瓦盆。”
“我問完了。”林檢察官面向法庭,開始做總結陳詞,“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團,根據證人姜錦禹的證詞,死者姜民昌當時的意識還是完全清醒的,并向被告溫詩好發出了求救,從當時現場的照片也可以判斷,當時死者的出血量并不致死,尸檢報告也證實了死者姜民昌的真正死因是顱骨凹陷性骨折導致的顱內出血,這一點也可以證實證人的證詞完全屬實。”
林檢察官發言完畢,法官與陪審團點了點頭。
法官問:“被告律師,還有沒有問題要問?”
“有。”坐在溫詩好旁邊的孔曹華站起來,走到姜錦禹面前,“證人姜錦禹,請問你和被告溫詩好的關系怎么樣?”
姜錦禹沉默了。
孔曹華立馬說:“請你如實回答。”
他回:“不好。”
孔曹華又問:“證人,請問當年你多大?”
姜錦禹平鋪直敘地回:“八歲。”
孔曹華手里拿著一支筆,不急不躁地:“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證人過去八年是不是患有自閉癥?”
被告律師,是要推翻姜錦禹的證詞,從年紀,與被告關系,還有患病史入手。
姜錦禹遲疑了一下,如實回答:“是。”
孔曹華問完了,轉身面向法官,擲地有聲地道:“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團,證人在命案發生的當年,還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不管是判斷力還是記憶力,都尚不成熟,另外,證人和我的當事人關系十分不好,他的證詞是否完全不帶有私人感情,也無法考究,最重要的一點,證人在這八九年間,一直患有自閉癥,而患有精神缺陷的病人,證詞是可以視作無效的,還請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審團考慮一下證人的精神缺陷以及證詞的可靠性。”
法官與陪審團神色微變。
公訴方林檢察官立馬站起來,再次走到姜錦禹面前:“證人,當年花房的情景你還記得嗎?”
姜錦禹回答:“記得。”
林檢察官問:“能描述一下那個花房嗎?”
姜錦禹不假思索地開口,少年的聲音清越,音量不大,卻清清楚楚:“花房的玻璃上都是綠蘿,門口是蘭花,兩邊擺了兩排月季,月季后面有兩顆小柏樹,正對門口放了一個四層的花架,最上面是紅色的三角梅,其次是紫羅蘭,第二層是四時海棠,花架上面三層的盆栽都是瓷器底,只有最底下一層是瓦盆底,里面栽培的花是小木槿。”
林檢察官問:“你都認識?”
姜錦禹頓了一下:“我母親喜歡花,我認得很多花。”
后面的溫書華眼淚不停地掉,咬著牙,才沒有發出聲音。
林檢察官問完了,面向法官,陳述:“法官大人,可以播放一下二號證物嗎?”
二號證物是溫詩好寄給警方的那盤視頻。
播放了十幾秒鐘,林檢察官便按了暫停,用手里的激光筆指著視頻上定格的畫面:“從視頻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溫家花房里面的擺設與花卉,而這個視頻,我的證人并沒有看過,由此可以證明,證人雖然當年只有八歲,但不管記憶力還是判斷力,都沒有任何問題,另外,”林檢察官又看向姜錦禹,問,“證人,請問這八年你有在做心理治療嗎?目前的精神狀態如何?”
姜錦禹沉著冷靜地回答:“有,目前已經痊愈了。”
林檢察官問完,將資料呈堂:“法官大人,這一份是心理醫生對證人的精神評估,已經可以確定證人的自閉癥基本痊愈了。”
法官看了一下證物,又傳遞給了陪審團。
林檢察官等了片刻,才開口:“一號證人已經問完了,請法官大人允許傳召我方的二號證人薛榮信。”
法官應允。
書記員高聲道:“傳薛榮信。”
姜錦禹起身,走到后面,坐在時瑾旁邊,時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什么都沒說。
隨后,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坐上了證人席。
林檢察官開始發問:“證人你好,請問你和當年負責溫家花房的法醫薛平華是什么關系?”
薛榮信回答:“薛平華是我的母親。”
林檢察官問:“當年你母親辭去法醫的工作,舉家搬到了國外,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證人搖頭:“不清楚。”
林檢察官又問:“以你父母當年的收入情況,足夠支持移民嗎?”
“不夠。”
林檢察官提了提嗓音:“那么,你們全家移民的經濟來源是什么?”
“不知道。”薛榮信思考沉吟了一下,回答,“我只知道我母親突然多了一筆錢,而且辭掉了工作,因為這個原因,我父親和母親還大吵了幾次。”
“可以,我問完了。”林檢察官轉身,將一份資料遞給了書記員,并且呈堂,然后林檢察官開始陳詞,“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團,這是銀行的一筆匯款記錄,時間剛好是八年前溫家命案發生后的第七天,匯款方是被告溫詩好的母親溫書華,而收款方是證人的母親,也就是當年溫家命案的負責法醫薛平華。”停頓了一會兒,才有條不紊地繼續說,“另外一份,是八年前薛平華出的法醫報告,上面寫的致死原因是腹部中刀導致失血而亡。”
說完,等法官過目完,林檢察官又遞出了一份新的證據:“而這一份尸檢報告則是最近法醫對死者姜民昌的骸骨做了再一次周密詳細檢查后出的報告,這份報告里的致死原因卻是顱骨凹陷性骨折導致顱內出血,且腹部中刀的出血量并不致死。”
法官與陪審團一一翻看兩份尸檢報告。
林檢察官總結陳詞:“由此,我們可以推論,當年薛平華的尸檢報告是有問題的,當時的薛平華在法醫界很有聲望,是絕不可能出現這種錯判的低級錯誤,也就是說,這份尸檢報告被薛平華法醫做了手腳,而指使他的人就是被告溫詩好的母親溫書華。”林檢察官轉身,看著后座上的溫書華,聲音鏗鏘,字字有力道,“溫書華為了保全女兒,所以用錢買通的法醫薛平華,這筆錢,正是薛平華用來移民的那五百萬。”
溫書華攥著手,頭上有薄汗。
林檢察官轉身,繼續陳述:“為了替女兒脫罪,溫書華甚至不惜讓心理醫生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做了精神誘導,也就是證人姜錦禹,心理醫生的檢測表明,證人姜錦禹的自閉癥是外因誘導,而并非自然形成,也就是說,被告溫詩好的母親溫書華在八年前為了將命案的真相掩蓋,不僅收買了當時的法醫,甚至連目睹了兇案過程的親生兒子也沒有放過。”
話落,一時嘩然。
溫書華咬著唇,淚眼婆娑,轉頭看向離得遠遠的少年,他筆直地坐著,看著前方,神色沒有一點起伏,仿若與他無關,溫書華眼淚忍不住,掉得更厲害了。
法官這時問:“一號被告律師,有什么問題要提嗎?”
孔曹華站起來,道:“沒有。”
坐在他身旁的溫詩好一直低著頭,眼里噙淚,楚楚可憐般。
一號嫌疑人審判告一段落,然后是二號嫌疑人姜九笙,她的律師是鼎拓律師事務所的宋律師。
姜九笙淡定自若,沒有什么情緒起伏,宋律師亦如此,不急不緩地起身:“剛才大家也看過了林檢察官放的那段視頻了,視頻里死者姜民昌在遇害前,與前妻宋培起過激烈爭吵,并且,死者也親口提出,我的當事人并非他的親生女兒,死者與前妻宋培爭論無果時,殺害宋培,也就是我當事人的母親,當時,死者情緒正處于狂躁中,而且當我當事人目睹了整個殺人過程后,死者姜民昌手里的刀是指向我的當事人的,而且他說了這樣兩句話。”
宋律師模仿當時姜民昌的神色與口吻:“是我殺了她。”狠厲又殺氣騰騰地說,“現在怎么辦呢?被你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