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錢的話…
溫詩好大驚失色,瞳孔放大:“那你們為什么綁我?”她轉念想了想,驚恐萬分,“是誰指使你們的?”
不圖錢財的話,那必定是私怨。
男人直接把她的嘴給封上了:“自己想想,最近做了什么自尋死路的事情。”
溫詩好鐵青著臉,縮到墻角,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倉庫。
夜里,看守的兩個男人喝了酒,守了一會兒就瞌睡了,腦袋一搖一晃地。溫詩好趁著男人在打盹,對準粗糙的墻角,用力磨手上的繩子。
躺在廢紙箱上睡覺的男人突然翻了身,她立馬閉上眼,等呼嚕聲再響起來,才繼續,繩子很粗,她磨了許久,手被摩擦生熱的溫度燙了幾下,這才斷了。
她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撕了膠布,解了腳上的繩子,她小心翼翼地扶著墻站起來,借著倉庫里老舊的白熾燈微光,繞過看守的男人,一點一點往門口挪動。
突然,腳踩木棍,咯噔一聲。
睡著的兩個男人立馬驚醒了,一看已經走到門口的溫室,頓時火冒三丈,撿了根棍子就追上去:“臭娘們,還敢跑。”
溫詩好心驚肉跳,手忙腳亂地拔鐵門的插銷,門上生了銹,不靈敏,她使勁了幾次才拔出來。
一打開門,她抬頭,視線毫無預兆地撞上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她瞠目結舌:“時、時——”
一副極其精致漂亮的皮囊,是時瑾。
他微微抬眸,眼底有霜:“乖乖坐回去,別逼我撕票。”
溫詩好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完了…
姜九笙來例假,身子不舒服,睡得早,一覺醒來,看時間,十點,她揉揉眼睛,摸了摸枕邊,是涼的,沒有看見時瑾。
她披了件衣服起床,找了一圈沒有看見時瑾,推開浴室的門。
時瑾正在梳洗臺上洗手。
姜九笙走過去:“你在干嘛?”
他說:“洗手。”低頭,繼續洗手,洗得特別認真,噴了消毒水,又沖了好幾次清水。
這是潔癖犯了。
姜九笙推疑惑:“你碰了什么,需要這樣消毒?”
時瑾只說:“碰了很臟的東西。”
“傷口都碰到水了。”他手心還綁著繃帶,邊緣已經沾到水了,姜九笙拿了干毛巾,“手給我。”
時瑾把手遞給她。
她仔細給他擦干水,然后說:“時瑾,我們談談。”
沉淀了一天,情緒也平息了,有些事該攤牌了。
時瑾遲疑了一下,點頭:“好。”
他給她要了一杯溫牛奶,放在餐桌上,他們相對而坐。
姜九笙先開了口,語氣很平靜:“我已經知道了,錦禹是我弟弟。”
餐桌的頂上,吊了一盞水晶燈,燈光很柔和,暖暖的,不刺眼,時瑾看著她眼睛:“還有呢?”
她沒有隱瞞,全部坦白:“我的父親是溫書華的第二任丈夫。”
記憶斷斷續續并不完整,她只想起了一些錦禹與她父親的零散片段,甚至,連父親的臉都是模糊不清的,唯一能確定的,只有身份。
“你想知道什么?”
姜九笙沒有遲疑,堅定的口吻:“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時瑾突然沉默了。
他眼里,又沉沉浮浮的情緒,很復雜。
姜九笙大概能猜到一些了:“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我為什么會得抑郁癥?”
時瑾只說,她母親死于意外。
不,絕不可能這么簡單。
她看著時瑾的目光:“我母親的死,不是單純的意外對嗎?而且,和我父親有關,對嗎?”
時瑾的眼驀然一沉。
她太聰明了。
即便沒有想起來,即便只是聽了他斷斷續續的轉述,她也能用那些細枝末節來推演,然后不偏不倚地切中要害,精準得幾乎沒有半點差入。
所以,他才守口如瓶,瞞了這么久,就怕蛛絲馬跡會讓她有跡可循。
聽不到他的回答,她也不急著追問,只是安安靜靜地對視他的眼,語速緩緩地說:“時瑾,瞞不了一輩子的,那是我的父母,我不可能一直稀里糊涂地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早晚都要弄清楚,與其別人來告訴我,與其我千方百計地去查,我更想你親口告訴我。”她情緒很平靜,“我不是八年前的我了,沒有那么不堪一擊。”
何況,他一直在,她還有什么好怕的,他們都不是年少時的稚嫩模樣了,經了滄海變遷,不會再輕易在風吹雨打里跌倒。
時瑾沉吟不語了許久,點了頭:“嗯,不是意外,是他殺。”
果然。
她并不意外,眼里有一晃而過的波瀾,便又恢復平靜了。
時瑾把牛奶推過去,等她喝了,才繼續說:“你的父親叫姜民昌,是一名警察,母親叫宋培,是高中化學老師,你七歲時,父母離異,你與你母親一起生活。”
難怪她的記憶里,關于她父親的記憶很少。
“你父親離婚后的第二個月,就入贅了溫家,錦禹便是你父親與溫詩好的母親再婚之后生下的弟弟。”
時瑾音色清潤,語速不緊不慢,特別讓人心安。
“在你十六歲那年,查出了良性腫瘤。”“
她紋身上的那個疤痕,就是腫瘤手術后留下的。
他一直看著她眼底的情緒變化:“你母親沒有告訴我,帶著你去了溫家找你父親要手術費。那天,溫家剛要有生日宴會,因為要避客,你父親帶你母親去了花房商談。”
也是那天,他約了她看電影,是要告白的,他去得很早,在老巷的香樟樹下,從早上等到黃昏后,她都沒有來。
“后來呢?”
時瑾目光沉沉,長長的睫毛垂著,落下灰黑的剪影:“花房發生了命案,你父母當場身亡。”他抬起眼,“你當時,就在現場。”
姜九笙幾乎立馬切中了至關重要的點:“兇手是誰?”
她眼底一汪清泉,蕩開了漣漪,起伏不定著。
時瑾沉默了很久:“是一個盜竊犯。”
她斂了眼眸,沉思著。
因為目睹了雙親的死,所以抑郁成疾?都解釋的通,可哪里不對呢?是哪里不對…
她想了許久,抬頭看向時瑾,再次確認:“殺人的理由,僅僅是入室搶劫?”
時瑾毫不猶豫:“是。”
姜九笙沒有再問了。
時瑾起身,走到她身邊,彎腰看她,有些擔心:“笙笙,還好嗎?”
姜九笙點頭,眼底浮亂的光影緩緩沉靜下來:“嗯,我沒事。”
他握住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她不好,肯定不好。
縱使再平靜鎮定,也不可能無動于衷,畢竟是生養她的雙親,怎會沒有波瀾,只是,她足夠隱忍罷了,將所有心驚膽戰都藏起來,然后若無其事叫他不要擔心。
時瑾拂了拂她的臉:“今天就到這里,先去睡覺,嗯?”
她點頭:“等過幾天,你帶我去墓地吧。”
“好。”
他俯身,抱她起來,往房間走。
姜九笙靠在他胸口:“時瑾。”
“嗯?”
她窩在他懷里,耳邊能聽到有力的呼吸聲,惴惴不安的心緩緩安定下來,她仰起頭,抬手摩挲時瑾的臉,他下巴上短短的青須,有些扎手,說:“別擔心我,我有你,什么都不怕的。”
他把她放在臥室的床上,什么都沒說,俯身吻她。
次日,天放晴,嚴冬已過,是初春來了,風還是涼涼的,枝頭的芽兒卻已經冒出了尖尖的角。
春日好風光,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溫詩好失聯了一天一夜,溫家報了警,動用了所有人脈,居然還是查不到一點線索,溫書華急得團團轉,四處想辦法。
下午五點,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管家回來,急沖沖地跑進了屋。
“大小姐,警局那邊有詩好小姐的消息了。”
溫書華一聽,又驚又喜:“人呢?有沒有事?”
“人在醫院。”
溫書華怛然失色:“我女兒怎么了?”
管家戰戰兢兢地回話說:“詩好小姐被人吊掛在了紅名山的斷崖壁上,警察找到她的時候,已經嚴重脫水。”
吊掛?
溫書華心急火燎:“到底是誰?居然敢這么對我女兒。”
她邊說,邊拿了外套出門,腳步很急。
管家連忙跟上去:“應該不是一般的綁匪,沒有接到任何贖金交易的消息,說明對方不圖財,很有可能是惡意報復。”
居然還有人敢打他們溫家人的主意,溫書華咬牙,最好別讓她查到是誰。
醫院。
溫詩好輸了三個小時的液就醒了,警察在給她做筆錄,來了兩個調查組的警察,一男一女,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紀。
“溫小姐,請你配合一下。”女警是第三遍重復。
溫詩好還是置若罔聞,她一言不發地坐著,目光呆滯,脖子與手腕上都纏了繃帶,臉色很難看。
女警察再問了一次。
“有幾個綁匪?”
停頓等了很久,依舊得不到答復,她繼續追問,語氣有些強勢,帶了點審訊的味道:“你看到他們的臉了嗎?”
“你認不認識?有沒有什么特征?”
“他們為什么綁你?對你做了什么?”
不論警察問什么,溫詩好始終不吭聲。
問了半天,一點收獲都沒有,女警察沒有耐心了,正要再問,同伴拉住她:“她應該還沒有完全恢復意識,回頭再錄吧。”
“醫生說她已經沒事了,各項數據都很正常。”女警察堅持,“溫小姐,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溫詩好終于開口了,因為長時間脫水,嗓音有些嘶啞:“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溫小姐——”
她打斷了女警察,語氣已經有些過激了,情緒很不穩定:“我說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什么。”
“你再好好想想,昨晚——”
女警察的話,再一次被截斷,是溫書華進了病房,疾言厲色搶了話:“夠了。”態度十分不悅,語氣很沖,“怎么查案是你們警局的事,不要再刺激我女兒了。”
女警察徹底無語了,就這態度,還查個屁!
調查組的兩位直接走人了。
溫書華使了個眼色,管家便出了病房,并將房門帶上了,待房里沒了外人,溫書華才問女兒:“詩好,你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回答。
溫書華有點心急如焚:“是不是來找我們溫家尋仇的?”
早些年,還是老爺子當權的時候,耍了不少手段,開罪過很多人,她猜想女兒不肯說,肯定是另有隱情。
“媽,你別問了,我真的不知道。”溫詩好不耐煩,直接躺下,背過身去。
溫書華看她精神不太好,也不敢追問下去:“好了,我不問了,你先休息。”
她躺在病床上,卻半點睡意都沒有,一閉上眼,腦子里全是那雙陰翳的眼睛。
是時瑾,是他將她綁了。
她打開倉庫的鐵門,便看見了他,腿軟得挪不動腳,身體顫栗,連聲音都跟著發抖。
“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問你幾個問題。”時瑾睨了她一眼,瞳孔像沙漠里的星子,亮得逼人,“如果你覺得我查不出來,可以選擇說謊,只要不被我發現就行。”
語氣處之晏然,沒有一點咄咄逼人的意味,只是,莫名得教人膽戰心驚,便連看守的那兩個健壯孔武的男人,也都屏氣凝神,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溫詩好強裝著鎮定:“你要問什么?”
時瑾站著,似乎嫌地臟,踩在了一塊廢紙板上,即便在這樣的臟亂的環境里,依舊舉止自若:“你讓她去溫家的目的。”
像時瑾所說的,她沒有把握時瑾查不出來,回答得異常小心謹慎:“我知道姜九笙失憶了,想讓她記起八年前的事。”
時瑾不疾不徐:“然后。”
她沒敢猶豫,回答得很快:“我很討厭姜民昌,不想讓他女兒好過。”
時瑾微微沉了沉眸。
他的長相,是那種精致漂亮,并沒有攻擊性,只是那雙漂亮得不想話的眸子,只要稍稍一沉,三分冷,七分漠然,就能教人心驚膽戰,無處遁形。
他問:“八年前,你在不在命案現場?”
他會這么問,一定是查到了什么。
溫詩好盡量壓下心頭的驚慌,鎮定作答:“在。”
“看到了什么?”
她抬頭,只看了一眼時瑾的眸子,便移不開,怔怔地說:“姜民昌殺了宋培,”
真是好漂亮的一副模樣,一身風骨,矜貴又神秘。
這個像罌粟一樣的男人,致命,卻也是真的迷人,能輕而易舉教人沉淪上癮。
時瑾輕啟唇,薄唇不點而紅,薄涼又低沉的嗓音:“還有呢?”
溫詩好停頓了很久,不敢再多看一眼眼前的人,低下了頭,眼睫抖動,說:“姜九笙殺了姜民昌。”
時瑾目光驀然凝了霜。
久久死寂,廢舊的倉庫里,蕭瑟又森冷,陰陰沉沉的教人背脊發涼,細聽,倉庫外風聲呼嘯,刮著老舊的鐵門咣咣作響。
“這件事你還告訴過誰?”時瑾突然發問,音色冷冽。
溫詩好立馬否認:“沒有,我誰都沒說過。”
時瑾默了片刻。
“就是說,”他微微停頓,瞇了瞇清風霽月的眸,眼里漸進潑了冷冷的墨色,他不溫不火說了后半句,“只要你閉嘴了,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溫詩好頓時目瞪口呆,驚慌失措地后退,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人滅口…
時瑾他敢的。
秦家的六少,秦家剛上任的掌舵人,要弄死一個人,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而且,整個秦家,最數六少時瑾狠辣無常。
她下意識地一直退后,腳下踉蹌地幾乎站不穩。
時瑾還站在原地,身上是LouisVuitton的經典款西裝,里面白襯衫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便是皮鞋也一塵不染,干凈清雅極了,他挽了挽袖子,從容不迫地說:“不用慌,不要你的命。”
他家笙笙不讓他殺人犯法。
話音落,他往前走。
溫詩好下意識怔住了,不知為何,即便是這樣命懸一線的時候,看著那雙陰翳的眼睛,她也挪不開眼。
時瑾走近,腳步又停下,看著地上,那根她逃跑時扔下的繩子。
“撿起來。”他淡淡說。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溫詩好顫顫巍巍地撿起了地上的繩子。
像是無關緊要一樣,他波瀾不驚的眼,從容自若著說:“綁住自己的腳,綁得越緊越好,如果松了,我就不保證你的命了。”
她猜不透他的想法,只是看著時瑾的眼,覺得心驚膽寒。
直到站到了懸崖邊上,她才明白為什么要綁腳,她身后,是斷崖峭壁,而她腳上的繩子,一端綁在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上。
他要…
時瑾走近,溫詩好下意識后退,只退了一步,定住了身體,身后崖壁的石頭掉下去,深不見底。
他又走近一步,夜里的風陰冷,吹著嗓音寒冽,語速很慢,每一個字擲地有聲:“管好你的嘴,不管你知道什么事,都給我帶進棺材里,要是做不到,”
話,點到為止。
要是做不到,他不介意殺人犯法。
他抬手,用力一推。
溫詩好募地睜大了眼:“啊——”
遠處綁著繩子的樹被重力拉扯著,樹葉簌簌輕響,搖動著,落在地上有模糊的影子。時瑾看了看白皙修長的手,皺了皺眉,似乎嫌臟,拿出了手帕,慢條斯理地一遍一遍擦手,末了,扔了手帕,背著山崖,走遠。
風卷著米白色的手帕,沒入黑沉沉的夜色里,月光下,不遠處的人,比夜色更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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