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猶豫了很久,還是上前,小心詢問:“六少,回去嗎?”
他不言,盯著手里那個冰激凌盒子,冷卻后的水汽凝成水滴,淌進手心。
秦中立馬遞上了一條干凈的手帕。
他頓了許久才接過,擦了擦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宣傳單,說:“我要這個女人給我補習。”
補習?
不是工商博士學位都拿了嗎?
秦中云里霧里,隱約記得那母女發的宣傳單上寫了什么化學補習。
“價錢隨她們開,我只有一個條件。”他仰著頭,月光灑下,柔和了輪廓,“要在她家里。”
月下,風吹樹葉,窸窸窣窣,伴著夏天的蟬鳴,香樟樹斑駁的落影里,有少年斜長的影子。
樓上,女孩在笑。
那時候,他與她,只是相遇,并未相識,直到那日黃昏,天邊最后一抹余暉掠過了香樟樹的枝丫,他出現在她面前。
漂亮的少年,還有眼睛會笑的女孩。
女孩站在舊樓的墻邊,看著樹下的少年,樹影婆娑倒影在眼底,她笑著問他:“你是時瑾嗎?”
少年走出了樹蔭,逆光里,眼睛很漂亮,點了點頭。
女孩走近,高高瘦瘦的,卻只到他肩高,看他時微微仰起頭,眼里有光。
她說:“我叫姜九笙。”
他知道,她所有資料他都知道。
她還說:“我是來接你的。”
少年勾了勾唇:“帶路。”
“好。”
女孩走在前面,少年跟在后面,穿過風,穿過夕陽,穿過深深的巷子,他們后面跟著一只狗,蟬在樹上鳴叫。
記憶里的女孩,與眼前的她重疊,還是那雙眼,略帶粉暈,笑時,像瀲滟水色的桃花。
時瑾小心地靠近,想伸手去拉她的手。
姜九笙退后,語氣很堅決:“回答我。”
時瑾沒見過她這樣色厲內荏的模樣,有點心慌,避著她的眼睛:“嗯,我們認識。”遲疑了許久,終是抬了頭,望向姜九笙的眼睛,“你的母親,是我的補習老師。”
她若怔若忡了很久,恍然大悟:“原來那些都不是夢。”
那日催眠,除了看到兇手,還有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畫面,像老舊的電影,浮光掠影似的,沒有濃墨重彩,卻鐫心銘骨。
記憶里,小小的房間,靠窗放了一張書桌,一側坐了她,一側坐了他,是年少的他們。
蟬鳴的夏天,很熱,屋里沒有空調,開著窗,聽得見樓下小孩嬉鬧的笑聲。
書桌上,女孩埋頭冥思苦想了很久,苦著臉抬頭:“時瑾。”
“嗯?”少年轉頭看他,很精致的一張臉。
她把書本推過去,有些窘迫地說:“這題不會。”
他便停下了筆,把她的書拿過去,寫了三種解法再還給她。
她笑著說謝謝,抱著書繼續埋頭苦學,幾分鐘后…
她苦著臉抬頭:“時瑾,我看不懂。”
少年嘴角輕揚,眼里漆黑的墨色里倒影出窗外烈日,暖了顏色,他放下自己書:“過來。”
女孩挪著椅子過去。
少年講題的時候,很認真,長長的睫毛垂著,嗓音低低的,在蟬鳴聲里特別洋洋盈耳。
不大一會兒,他寫了滿滿一頁的步驟,力透紙背,字跡工整。
“聽懂了嗎?”
女孩連忙點頭,撐著下巴看他:“你這么聰明,為什么還要補習?”
少年移開目光:“偏科。”
“你偏哪一科?”
他停頓了片刻:“語文。”
她似很疑惑,盯著他:“可我媽媽是化學老師啊。”
“是嗎?”少年淡然自若,漂亮的眼瞳無波無瀾,“可能秦中找家教的時候沒看清。”
門口的秦中:“…”
畫面定格,細看,女孩在笑,少年耳根微紅,漂亮的手指不自覺地收攏。
下一幕,還是那個房間,仲夏夜的黃昏將樓下的香樟樹染成了滿樹金黃,稍稍漏進一縷光,刷在書桌的一角,樹影的斑駁來回在跳躍。
“時瑾。”
“嗯?”少年抬頭,手里還端著杯子。
女孩手里拿著筆,敲了敲他的杯子,說:“你手里的杯子是我的。”
少年怔了一下:“抱歉。”
他臉頰有很淺的紅暈,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眺望窗外,低頭,將杯中的水喝完,再起身去倒了一杯,然后把杯子放在女孩面前。
“送你過來的那位秦先生說,你有潔癖。”她故意調侃,懶懶的桃花眼里攜了一抹狡黠。
“嗯。”少年面不改色,“我喜歡你的杯子。”
他們的杯子很像,是女孩套圈得來的獎品,他的那只杯身畫了一條魚,她的則是釣魚的女孩。
她瞇著眼思考了會兒,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少年那邊:“那我們換吧。”
他嗯了一聲,把自己的杯子給了她。
然后…
“時瑾,”
“嗯。”
女孩眼里噙笑:“你又拿錯了杯子。”
少年頷首,自然而然地把手里喝剩了一半的杯子還給了她。
她托腮,不知想了些什么,臉頰有淡淡的紅暈,看著窗外參天大樹,眼波瀲滟,融了一盞花色。
耳邊,少年獨有的嗓音清潤。
“笙笙,看書。”
“哦。”
女孩慌忙低頭,半天,書頁還停在那一頁,窗外風吹來一片泛黃的葉子,筆尖躁動。
夏天似乎很長,有寫不完的作業,聽不完的蟬鳴。她的頭發又長長了一些,趴在書桌上,風吹發梢,掠過他的手,微癢。
他停了筆,轉過頭去:“笙笙,不要發呆。”
女孩端正坐直,神色特別認真,說:“時瑾,你的手真好看。”
少年無奈:“你還有三張卷子沒寫。”
她不管:“把手給我,我要拓下來做書簽。”
少年放下筆,耐心很好:“先寫卷子。”
她搖頭,一點都不聽話。
他拿她沒辦法,便伸出了手,由著她弄了滿手的墨水。
后來,女孩做了一張書簽,送給了少年,卻從來不見他用過,他說,怕弄壞。
女孩笑著說,壞了以后我還給你做。
少年淺笑點頭。
那時候,他們都還小,以為承諾了,就是海誓山盟,以為約定了,就不會老,還不太清楚滄海桑田會如何變遷。
后來,到了秋天,香樟樹下落了一地發黃的葉子,少年依舊會去女孩的家里補習,會早早就到,然后站在窗前等,看著樹蔭下人影穿梭。
深巷里的狗在叫喚,是她回來了。
他開了門,去樓道里接她,遠遠看見女孩跑來。
他過去,接過她的書包:“怎么這么晚回來?”
“老師拖堂了。”進了屋,她脫了外套,隨手就扔在鞋柜上,“我媽呢?”
他皺著眉去撿她的衣服,折好了放在柜子上:“買菜去了。”
秋天的黃昏很暖,天很快暗下了,少年開了燈,杏黃的光填滿了一室,很小的屋子,卻收拾得很干凈。
“時瑾,”女孩從浴室里探出臉來,滿臉的泡泡,一雙眼睛特別黑亮,“幫我把書包里皮筋拿過來。”
他便去拿了皮筋,給她綁了個松松垮垮的馬尾。
她洗到一半便松了,還是濕了頭發。
“這是什么?”少年等在門口,手里拿了個粉色的信封。
女孩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了:“情書。”
他板著臉,老氣橫秋似的:“誰給的?”
“我也不知道,別人塞我書包里的,給我看看署名。”她要拿來看。
少年把手舉高,不給。
那時的他已經長得很高了,她踮起腳,也夠不到他舉過頭頂的手,他把信撕了,扔出了窗外。
女孩難得見少年那樣嚴肅。
“笙笙,你還小,不能早戀。”
她的發濕了,白色校服很單薄,肩頭滴了水,印出里面若有若無的輪廓。
少年紅了臉。
哦,她不小了,女孩已經長大,落落大方,很漂亮。
那天晚上,女孩的母親回來得很晚,少年留下來,等到了深夜,就守在窗前,屋里亮了一盞很暗的燈。
初秋的天,依舊炎熱,她卻把自己裹成一團,滿頭大汗地在床上滾。
耳邊,少年急切地在喊。
女孩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逆著光,看見一張漂亮的臉,輪廓分明。
“怎么了?”
她抱著腹,聲若蚊蠅:“肚子疼。”
少年緊抿了唇,用手背擦了擦她額頭的汗:“我帶你醫院。”
“不用去醫院。”
他哄著她:“聽話。”
女孩紅著臉,搖了搖頭,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說完便把臉埋進了枕頭里。
當時年少,只知秋夜燥熱,樓下的狗徹夜叫著,擾得人心神不寧。少年面紅耳赤地愣了很久很久,手心有汗,手足無措地杵了很久。
他問:“那怎么辦?”
她說:“趴一會兒就好了。”
她趴著趴著便恍恍惚惚了,不知過了多久,聽見他叫她名字。
“笙笙,把這個喝了。”
她迷迷瞪瞪地喝了,只記得很甜。
那是他第一次下廚,在指腹上燙了一個泡,她聽得秦中說,他是天之驕子,沒有做過那樣的事。
那時候,年少的女孩便想,她以后再也不能要別人的情書,等她長大了,便給他寫一封最長最長的情書。
那年的夏天很長,秋天香樟樹枯了很多葉子,老舊的小區,狗在叫,下了雨,男孩女孩走進了深巷,沒有再回來。
回憶定格住,姜九笙抬頭,淚濕了眼睫,聲音微顫。
“后來呢?”
她的記憶斷斷續續,只到這里,一禎禎畫面,都是年少的他們,還有樓下的樹,沒有別人,全是他和她的片段。
“后來呢?”她看著時瑾的眼睛,“后來我們怎么了?”
時瑾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光:“你的母親去世之后,我將你帶回了秦家。”
對,記憶里還有她的母親。
可為什么想不起來臉,為什么只有聲音,任憑她如何回憶,也看不清她的樣子。
“為什么會去世?”她問時瑾。
“意外。”
意外?太言簡意賅,隱去了所有細枝末節,她想,時瑾一定不想她知道,那么,就必定是風起云涌。
既然曾經鐫骨銘心,又為什么會忘得一干二凈?
她沉默地看了他很久,本來有千言萬語要質問他,話到嘴邊,她卻只問了一句:“秦家是不是有一個閣樓,沒有窗戶,不管白天還是晚上,都很暗很暗。”
時瑾眼里全是慌色,唇角抿得發白,過了許久:“是。”
果然,以前那些毫無根據的夢境,并不是天馬行空,或多或少都折射了她的過去,她壓下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思緒,試圖回憶,試圖拼湊那些模糊又殘缺不全的片段,可偏偏什么都想不起來,像緊繃的弦突然斷裂,所有影像都開始四分五裂。
她頭疼欲裂,身體搖搖欲墜。
他方寸大亂,抬手,想拉她,似乎又不敢,僵著手愣愣地站在原地。
姜九笙扶著墻,眼里全是遲疑與惶恐:“時瑾,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
這種對未知變數的不確定,讓她感覺很糟糕,怕得不行,就好像突然在一葉扁舟上,四周全是驚濤駭浪,她什么都抓不住。
時瑾眼眶里全是殷紅,浮影沉沉,各種情緒,有惶惶不安,有猶豫不決,還有孤注一擲的決然與陰鷙。
若是說了,若是她不要他了,那就完了,他一定會做盡喪心病狂的事。
鈴鈴鈴…
手里鈴聲突然響了,打破了屋里讓人心驚膽寒的死寂。
姜九笙接了電話,是程會。
“嗯。”
電話那邊程會說了不到一分鐘,簡簡單單幾句話,卻叫姜九笙臉色驟變:“我知道了,等我消息。”
她只說了這一句話,便掛了電話,抬頭,眼神里有股不管不顧的決然:“時瑾,帶我去秦家。”
一聽是秦家,時瑾想也不想:“笙笙,別去那。”
姜九笙堅持:“我養父母被抓去了秦家。”
她與時瑾公開的時候,就預料到了,秦家不會善罷甘休,毋庸置疑,這次就是沖著她來的。
時瑾眸色微沉,極力壓下情緒:“我去把他們帶回來,你留在家,別去好不好?”聲音繃緊,像沒有張馳的弦,仿若一觸即斷。
他怕了她了。
怕她受傷,怕她生病,怕別人害她,怕她想起來,怕她難過,怕她走了不回來,怕她不要他…
他覺得自己像個瘋子,竟恨不得把她綁在家里。
姜九笙直視他的眼睛,眼里有著不顧一切的剛毅:“帶我去秦家。”
他拗不過她。
這么多年了,發瘋也好,發狠也罷,沒有一次能真正意義地忤逆她。
他還是妥協了:“好。”
中南秦家。
秦家依山而建,方圓千平,全是秦宅領域,山峰圍繞,只有一條路通往,隱于青蔥后的,是四棟古式建筑,紅墻白瓦,氣勢恢宏,主宅門前,兩塊玉石佇立,玉面雕刻了青龍,栩栩如生。
環繞樓棟外,十步一人,皆是黑衣黑褲的保鏢,面無表情。稱霸中南三省的秦家,氣派自然十足。
書房里,門匾高掛,寫了四個字:紫氣東來。
主座上,秦行端坐,兩邊落座的都是秦家后輩,秦明立居左,秦蕭軼居右,其次是秦霄周與外室所出的幾位少爺,中間的空地上,鋪了錦繡的地毯,一男一女跪在地上,俯首低眉,戰戰兢兢。
秦行端著青瓷的茶杯,動作緩緩地撥著茶面,沒抬頭:“你們夫妻膽子不小,連我都敢騙。”
地上跪的,正是姜女士與丈夫程彥霖,夫妻兩都嚇得不輕,臉色慘白,額頭冒汗,姜女士閃爍其詞,顫顫巍巍地回了話:“六、六少的命令,我們夫妻不敢、不敢不聽。”頭伏地,姜女士討饒,“秦爺饒命,秦爺饒命。”
秦行扣上茶蓋,抬頭,一雙鷹眼氣勢逼人:“有沒有命出秦家的大門,就要看你怎么說。”
姜女士曾經是秦家的傭人,被時瑾安排在閣樓里做飯,是八年前秦家唯一一個見過姜九笙的秦家下人。
時瑾離開秦家之后,姜女士請辭,夫妻一同失蹤。
秦行本是要查姜九笙的底細,竟意外牽扯出這對夫妻,也就不難猜測了,詐死還生偷天換日,兜兜轉轉了八年,時瑾身邊的人還是故人。
姜女士怯怯抬頭,遲疑了會兒,還是一五一十地招了:“姜小姐來秦家的第二個月,二少的人闖進了小樓,六少本來是要打死那人的,被姜小姐攔下了,從那之后,姜小姐的病越來越嚴重,六少懷疑,”姜女士抬頭,膽戰心驚地看了秦明立一眼,又立馬低頭,繼續道,“懷疑是二少買通了心理醫生,加重了姜小姐的病,那時候,六少就動了心思,想把姜小姐送出去了。”
秦明立摩挲著手套,神色無奇。
秦蕭軼最自在閑適,雙手交疊,靠著椅子,全程一副事不關己的神色,倒是她旁邊的秦霄周拘謹得很,怕秦行,更怕時瑾。
主座上秦行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說了一句‘繼續’。
姜女士不敢停頓,低頭哆哆嗦嗦地又開口:“等到秦氏周年慶那天,六少安排好了飛機,本來是要送姜小姐去國外的,可在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姜小姐和六少都受了傷,相撞的另一輛車子性能不好,車里的母女當場死亡了。”
秦行凝了鷹眼,瞳孔微凸,眉間緩緩有戾氣浮現,在座的秦家人,全部噤若寒蟬。
氣氛冷冽,叫人不寒而栗。
姜女士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因為、因為秦爺您盯得緊,六少為了瞞天過海,把車禍中死去的那個女孩裝成了姜小姐,讓秦家人以為她死了。六少遣散了閣樓的傭人后,找到了我,讓我們夫妻換了工作,搬家去了江北的小鎮,姜小姐就是那時候開始養在我家里的。”姜女士歇了一口氣,這才慢吞吞抬頭,“事情就是這樣的,我知道的都、都說了。”
啪的一聲,茶蓋扣在桌上,秦行沉了眼,哼笑了聲:“一藏就是八年,真是好能耐。”
說曹操曹操到。
管家進了書房,上前傳話,說:“秦爺,六少來了。”
秦行聽著,沒發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將茶葉吐回,喜怒不行于色。
“六少還帶了人來。”秦管家停頓了一下,“是姜九笙小姐。”
秦行喝茶的動作頓住了。
往秦家本宅帶人的,這么多年都只有時瑾敢,八年前,還有今天,而且帶的還是同一個人。
秦明立轉了轉手里的戒指:有好戲瞧了。
“讓他們進來。”秦行放了話,他倒要看看,讓時瑾藏了這么多年的人,有什么過人之處。
青龍玉石前,秦管家恭敬地說了一字‘請’。
時瑾看身邊的人,滿眼戒備與凌厲才隱下,聲音放緩:“笙笙,手給我。”
姜九笙與他對視了一眼,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她的手,說:“不用怕他們。”
她點頭,說不怕。
“時瑾。”
時瑾應她,看不清她眼底情緒,平靜得異常。
來秦家的一路,她什么都沒有說,沒有質問,也沒有責怪,甚至一句不提過往的事,他知道她的性子,恩怨分明,一碼歸一碼,不會遷怒。
可她也不是隨遇而安的脾性,有些事,不愿意稀里糊涂,不是非要計較,只是要個坦蕩與明白。
她說:“等把我的養父母送出了秦家,你帶我去閣樓好不好?”
有些事情,總要說清楚,積久了,會生怨,更何況,她和時瑾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沒有解不開的結,也沒有能帶進土里的秘密,她預備好了要不留余地,那么,什么都要開誠布公。
人和人之間,特別是情人之間,最忌猜忌。
時瑾看著她,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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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五十幾萬字的時候,時醫生就能吃肉,等我開車帶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