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突然掩面痛哭,樂韻趕緊將羅漢榻上的小炕幾挪到靠內的位置,自己挪過去,拿了一張帕子幫老太太擦眼淚,一邊輕輕地幫她拍撫后背。
“莫傷心,如果我認錯了,您不是我說的那個人,也沒什么,相信您的父親也一定很愛很愛您。”
寶音老太太老淚縱橫,哭得哽咽不成聲,過了好一會兒,情緒稍稍平靜一些,舉起自己的手腕給小姑娘看。
“我手腕這里以前有個小疤,后來被火燙到,燒出來的大傷疤蓋住了小疤,找不到以前的印子。
腳踝上有痣,三十幾歲時騎馬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那兒被刮去老大一塊,黑痣也沒了。
小姑娘,你說得人與我的特征是很相似,你怎么確定我與你認識的人是一家人?他們要找的人就是我?”
“因為,您的父親,也是我爺爺的父親!”樂韻眼眶終于濕了,大姑奶奶的父親,是她的太爺爺啊,她當然能確定姑奶奶是不是自己的親人。
寶音老太太驟然吸了一口氣,震驚之下,忘記了抽泣,就那么直愣愣地盯著小姑娘。
她愣了半晌,嘴唇在顫:“你…你,你說,你是我父親的小孫孫?”
“是。”樂韻平靜地點點頭:“邊源以前說我長得跟您們家的人很像,我看過您家人的照片,看臉確實很像,因為我沒有親眼見過您們,我不能確定我們有沒血緣關系。
昨天,在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您是我爺爺的姐姐,您是我太爺爺一直惦記著的掌珠。
論起來,我應該叫您一聲‘大姑奶奶’。”
寶音老太太被突來的消息震得六神無主,盯著嬌嬌美美的女孩兒,一邊掉淚,一邊喃喃自語:“要是真的就好了,要是真的就好了…”
樂韻將老太太攬在臂彎里,幫她拭不停滾落的熱淚:“是真的。我看一眼就知道誰跟誰有沒血緣關系,誰家的孩子是不是親生的。您是我太爺爺的女兒這是錯不了的是事實,血緣關系做不了假。”
“萬一…錯了…萬一弄錯了…”寶音老太太側轉脖子,帶淚的眼睛緊盯著如小馬駒一樣可愛的孩子,手控制不住地顫。
“錯不了,至今為止,我親自診斷過的病和親自驗證的血緣關系從沒出現過差錯。您不放心,我取一些血給您,您可以讓您家的孩子拿去專業驗血的機構做對比。”
樂韻一手扶著老人,溫言細語地安撫:“能在您有生之年見到您,知道您還活著,并且兒孫繞膝,我很高興,想必我太爺爺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我昨晚也想了很久,要不要與您相認。
我原本是不敢現在與您相認,主要是目前我家現在表面風光,實則背后還隱藏著巨大的危險。
這份危險與我太爺爺曾經從他師父那里繼承到的一樣寶貝有關,那件寶貝已經遺失了。
我懷疑,當初您后娘與夫伯通奸,謀奪家財,將您賣掉,這一切的背后可能還有其他人參與,背后害人的那些人應該也是為了我太爺爺手里的寶貝。
我查到了一點線索,但線索還是太少,無法確定窺視我太爺爺寶貝的人是誰,他隱藏在暗處,他不出來,我也無從下手。
賣掉您的那個后娘,她也還活著,而且,她和她奸夫生了好幾個孩子,她已經是五代同堂,算是子孫興旺。
除了那女人生的孩子與我們是直系血緣,還有H南的樂家與我們這一支也是九代以內的直系同宗。
我聽邊源說您的家人也想幫您尋找親人,我是擔心哪天您的孩子們與您后娘那一支的人和H南樂姓家族的人驗血,發現有血緣關系,您的孩子會將那兩支人當親人,被人利用。
我最擔心的還是那女人,萬一她從您的一些情況推斷出您是她賣掉的那個孩子,會再次暗中對您和您的孩子們下手。
我不敢公開尋找您,也是擔心那女人和她的奸夫當年為了牽制我太爺爺,將您拿捏在手里,給您和您的孩子們洗腦,讓你們為她們家當牛馬。
如果那人知道了我在尋找您,會利用您和您的孩子,或者編造謊言騙您,讓您和您的孩子以為您的父親不要您,讓您們與我互相殘殺。
我思考了很久,才決定與您單獨攤開了說,您是當事人,也是受害人,您有權知道真相。
我也希望讓您知道您不是被丟棄的,您的母親為了生下您愿意豁出命,您的父親為找您幾經生死,他們很愛很愛您,您一直都是被疼愛的孩子。”
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如草原柔和的風回蕩在耳邊,寶音老太太看著她,再一次淚流不止。
父母愛兒女,則為計之深遠。
她相信小姑娘是她的至親親人,只有真正在意自己血脈親人的至親,才會從長遠考慮,才會因為失散親人的安危而顧慮重重。
從乍聽到有親人的消息已經足夠讓人驚喜,轉而知道親人就在眼前,寶音老太太心中的驚喜與乍見親人的激動,盡數凝成了眼淚。
她流著淚,顫著雙手,捧起了小姑娘的臉,用滿是老繭的手指輕輕摩娑著孩子的臉:“好孩子,你還記得姑奶奶,我很高興!我阿爹他很幸運,他有你這么善良又美麗的小孫孫。
谷</span以前看小源拍的照片,你短發的樣子與云朵小時候很像很像,小源還開玩笑的問云朵問我們家有沒丟過孩子,沒想到啊,你竟然是我阿爹的小孫孫,是云朵的妹妹。
有生之年,能聽到阿爹的消息,還能見到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知道阿爹有后,我再無遺憾…”
寶音老太太說著說著又哭起來。
“姑奶奶!”樂韻抱住大姑奶奶的脖子,心酸得眼淚也奪眶而出。
“哎!好孩子!”寶音老太太緊緊地抱住女孩兒:“神靈有靈,我終于見到了親人…”
她們彼此不知彼此,卻都在期待有一天能找到血脈親人,幸而蒼天待人不薄,隔著千山萬水,隔了輩份的親人,終于得以相見。
兩人抱頭痛哭。
親人相見,那些等待,那些年難以明說的思念,化做了眼淚。
此時的哭,卻是喜極而泣。
樂韻自控力強,又擔心姑奶奶情緒過大影響健康,很快便平靜下來,輕言細語地安撫姑奶奶。
經過一陣勸慰,寶音老太太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一只手仍緊緊地握著侄孫女的一只小手兒,說怎么也不舍得放開。
寶音老太太拉著侄孫女,絮絮叨叨的說她的經歷。
她忘記了被賣后發生的事,她是被丈夫的父親在現今首都、曾經滿清國都城外荒野路旁撿到的孩子,她的公公的大家庭以前比較富裕,人也比較靈活,他和人將毛皮從草原販賣到曾經的大都,再購一些茶葉、鹽巴、布等物回草原。
她的公公在一次販賣了毛皮的歸途中發現了她,見她倒在路邊餓得奄奄一息,給了她吃的,知道她孤苦佇仃,便將她帶回了家。
她的公公當時已經有五個兒子,第四個兒子剛病死不久,大兒子和三兒子也在生病,那時候醫療條件有限,當地會看病的人都搖頭,就連家人也以為兩孩子必死無疑。
她的公公當把她撿回去后,兩個被所有人以為救不活的孩子竟然慢慢好轉,一家人覺得她是福星,取名“寶音”,對她格外疼愛。
甚至,撿了她之后,她的婆婆又接連生了兩個兒子,由此,不僅是公公一家,就連公公的兄弟們與同族同宗、周邊的草原鄰居都覺得她是有福氣的,老少們都疼她。
她與樂家的第五子年齡相差不大,也玩得最好,感情最深,在兩個孩子都沒見的情況下,公公婆婆作主讓她做了他們家的五兒媳婦。
她的公公撿到她那天是七月的第二天,當時沒有新歷與舊歷之分,定了7月初二為她的生日。
也因她當時什么都不記得,不記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家里有誰,也不知道自己幾歲,她公公婆婆們依她的個頭推測大約是三四歲的樣子,以四歲為齡。
是以,她在樂家現今虛歲99,依蒙族族的風俗,家里前兩年還為她97歲的本命年舉行了盛大的慶壽活動。
她自己也有福氣,生了四子二女,兒女們也多子女,家族枝繁葉茂。
論起來,老太太除了幼年遭遇不幸,之后的人生中雖然有過些許困苦之時,總體上來說可謂是平安順遂。
寶音老太太拉著侄孫女的手,絮絮叨叨地說了了自己的大致經歷,又抹了抹眼角:“孩子,我明年清明想去我阿爹墳前上香,可以嗎?”
“當然可以,您愿意去上香,太爺爺若有靈,知道了一定很高興!”樂韻反握著大姑奶奶的手:“明年清明,我在首都等您。”
“好。”寶音老太太摸著侄孫女的手,眼中又涌出淚花。
大姑奶奶對親人無芥蒂,準備明年認親,樂韻也要為長輩一家安危著想,與大姑奶奶商量,對她家的孩子們也暫時保密部分真相,將她在宣家說的那份真相公布于眾。
想要瞞過別人,先要騙過自己人。
姑奶奶丈夫家樂氏人口眾多,同宗也多,一旦知道真相,萬一誰一時大意之下說漏了嘴,有可能引來麻煩。
奶奶家那邊若是知曉她愿意說的“真相”,就算消息流傳出去,或者等明年清明認親后,消息公布于眾,某些有心人可能會心有懷疑,至少不會立即動手。
若是他們去查,說不定她正好趁機順藤摸瓜將針對她家的人揪出來,若是沒人不查,說明可能是她猜測錯誤,姑奶奶當年被拐與太爺爺手中的傳承之寶無關。
大姑奶被賣若與傳承之物無關,僅只是家族內部的問題,也代表著大姑奶奶一家更安全。
至于說請人去草原護鏢的事,樂韻暫時沒說,等她確定了人選,擬定了安排計劃再說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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