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御月此時的日子并不好過,畢竟他之前被肖嫣兒算計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之前強撐著跟拓跋興業打了一架更是受傷不輕,還要應付貊族人的追殺即便是有忠心跟隨地白塔護衛們相助也還是有些吃不消了。而更讓傅冷擔心的卻是南宮御月的心理狀況。自從離開北晉軍營與他們匯合之后南宮御月就變得格外沉默,長長一整天也不說一句話甚至連東西都不太吃。
傅冷自然知道焉陀邑死了的消息,而且據說還是他們公子親自殺的。傅冷也并沒有如君無歡等人一般懷疑焉陀邑的死,因為南宮御月的脾氣殺了焉陀邑確實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傅冷也不在乎南宮御月要不要殺焉陀邑,但是他顯然沒有想到焉陀邑的死竟然會對南宮御月造成這么大的影響。傅冷無計可施,想要將南宮御月帶回青州。只是一來他擔心神佑公主大約并不想要見到南宮御月,二來這次卻是南宮御月自己不肯回去。于是,傅冷一行人只好帶著南宮御月一邊躲避貊族人的追殺一邊尋找安全的地方落腳。
“公子,快走!”傾盆的雨幕中,傅冷轉身迎上了身后追上來的黑衣人,一邊回頭對南宮御月道。南宮御月站在大雨中,衣服頭發早已經被大雨淋得濕透了。唇色也不知道是氣血不足還是太冷了,泛著一層慘白,整個人看上去仿佛一抹游魂。他們身邊此時并沒有多少護衛,尋常人也擋不住那些身穿黑衣的追兵,傅冷不得不讓南宮御月先走自己留下斷后。
“你們是冥獄中人?百里輕鴻拍你們來的?!”傅冷沉聲道。領頭的人笑道:“傅統領既然知道,何不罷手。百里公子說了,只要傅公子愿意投效,冥獄的副統領之位由你來做。甚至…就算是整個冥獄交給你統領也無不可。”傅冷冷笑一聲道:“跟你們一樣,做三姓家奴么?”冥獄的人卻并沒有被激怒,他們這些年給拓跋梁當打手,又按照投靠百里輕鴻甚至于別的勢力也有過一些勾勾搭搭的牽扯,自然早就將什么名聲品行拋在了腦后。只是冷聲道:“總比傅統領明知道死路一條還要往上撞得好。白塔早就被南宮御月毀得七零八落了,跟著一個瘋子能有什么前途?南宮御月殺了自己的親哥哥,從今往后整個貊族再無他容身之地,就算你們想要寄人籬下,神佑公主也不會收留吧?”傅冷沉默不語,黑衣男子看了一眼還站在雨中并沒有離去的南宮御月,嗤笑道:“看來傅統領的一片忠心要被白白浪費了啊。”傅冷回頭看了一眼南宮御月,厲聲叫道:“公子,快走!”南宮御月冷冷地掃了一眼對面的黑衣男子,方才的話他自然也是停進去了的。他不僅沒有走,反而上前一步同時抽出了袖中的刀。見狀,那些黑衣人倒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兩步。畢竟南宮御月不僅是個瘋子還是個武功絕頂的瘋子。這樣的人就算知道他身受重傷也還是讓人忍不住戒備忌憚的。
南宮御月卻沒有跟他們閑聊的意思,冷哼一聲,“廢話太多。”眼前銀光掠起直接越過了傅冷朝著對面的黑衣人撲了過去。
片刻之后,南宮御月已經停了下來。低頭看著躺了一地的黑衣人和滿地的血水嗤笑了一聲。突然臉色微變,南宮御月一口血吐了出來。
“公子!”傅冷連忙上前扶住了南宮御月,“公子,我們快走。很快冥獄的人就會追上來了。”說起來他們是被貊族人追殺,但是真正追殺他們的主力卻是冥獄的人。傅冷漸漸也感覺到了幾分不對,百里輕鴻總不會是為了抓住公子去向拓跋羅請功才這么賣力的吧?
南宮御月傷得確實很重,被傅冷撫著一路前行速度也賤賤的慢了下來。不過兩刻鐘的功夫,又一路人馬追了上來依然是冥獄中人。傅冷看著對面比方才還多了數倍的人馬,臉色有些陰沉卻還是堅定地擋在了南宮御月面前。南宮御月卻突然伸手將他推開,“你走吧。”
傅冷一愣,“公子。”南宮御月神色冷漠,漫不經心地看著他道:“本座不需要你了。”傅冷早就習慣了南宮御月這樣變幻莫測的脾氣,若是平常他大概真的會消失一段時間,等到公子心情好了再回來就是。但是此時傅冷卻沒有動,依然堅定地擋在了南宮御月面前。南宮御月微微瞇眼,看著他的眼神里卻沒有半點動容之意。
“國師好厲害啊,殺了我們這么多人還能逃到這里來。”領頭的黑衣人道,“不過,如今這天下雖大,國師又能往哪里逃呢?還不如束手就擒,讓我們帶回去復命。”南宮御月微微挑眉,“帶回去?百里輕鴻讓你們將本座活著帶回去?”那黑衣人發出一聲詭異地笑聲道:“當然不是,公子的意思是帶著國師的…尸體回去。”
南宮御月把玩著手中的刀,在雨水的沖刷下方才染了無數鮮血的刀身依然明亮干凈,寒光熠熠。
“就憑你們?”南宮御月輕蔑地道。黑衣人笑道:“國師不必隱瞞,國師已經受了重傷吧?你還能堅持多久?還能站得穩么?”南宮御月冷聲道:“試試看就知道了。”話音未落,南宮御月再一次提刀殺向了人群。傅冷望著在黑衣人中間穿梭的南宮御月,不知怎么的心中有幾分不太好的感覺。平時公子也很暴躁而且戾氣深重,但是像現在這樣明明已經身受重傷卻還要不管不顧的與人廝殺的時候卻并不多。現在這樣子…倒像是真的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了一般。顧不得多想,傅冷連忙提劍沖了上去,與南宮御月一起跟那些黑衣人纏斗起來。
南宮御月畢竟是身受重傷,那些冥獄中人也不是庸才。兩人終于還是漸漸露出了頹勢,一個黑衣人一刀砍在了南宮御月的背后,“公子?!”傅冷驚呼,躲避不及身側一劍刺過來在傅冷胸口留下了一道傷痕。
其他人見狀,立刻抓住了機會對著兩人又是一陣猛攻。南宮御月被人一掌拍飛了出去,落在了不遠處的泥水之中頓時變得狼狽不堪。
“公子!”傅冷連忙想要奔過去,卻被人攔住了去路。倒是另一邊兩個黑衣人提著兵器朝著南宮御月走了過去,顯然是不打算再留下活口想要先了結了南宮御月的性命。
“公子!快走!”
南宮御月掙扎著起身,單膝跪倒在泥水之中不停地咳嗽著。鮮血源源不斷地從他唇邊溢出,滴落到跟前的地面上。
周到南宮御月跟前的黑衣人謹慎地打量了他幾眼,確定了南宮御月確實是沒有了反抗之力。唇邊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獰笑,伸手舉起了手中的刀。天下有數的絕頂高手,曾經的北晉國師就要死在他的手里了。這種激動的感覺讓他心跳飛快,就連手都忍不住有些顫抖起來。
這種抹殺掉一個絕頂強者的感覺,著實不是什么人都有機會體驗的。
刀被舉到空中,隨著男人猙獰快意地笑容一起麾下。
“公子?!”傅冷絕望地叫道,奮力逼開身邊的人想要撲過去救人卻已經來不及了。
“嗖!”
雨幕中傳來一聲輕響,打斗中的人們幾乎沒有聽到這聲音。但是那舉起的刀卻遲遲沒有落下。那人睜大了眼睛,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恐懼。刀從他手中慢慢滑落,砸落在了地上濺起一片水花。旁邊的黑衣人這才看到那人地心口不知何時多了一支暗器。只是那暗器體積很小,他們又穿著一身黑衣,不仔細看幾乎就忽略過去了。
那人沉重地倒在了地上,依然圓瞪的眼睛與南宮御月對視著。南宮御月慢慢抬起頭來,其他人也紛紛看向了道路的盡頭。
路的盡頭走來了兩個人,一個妙齡女子和一個老者。
那女子穿著一襲紅衣,勝利撐著一把油紙傘。容貌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麗,在這樣一個大雨傾盆地天氣出現在這種地方,跟讓人覺得仿佛是山林中突然出現的精怪。雨水浸濕了她的裙擺,但是她卻依然漫步走在大雨中悠然地仿佛在花園中散布一般。
那老頭子穿著一身尋常布衣,看著仿佛不甚起眼。但是在場的人卻都發現了,他沒有撐傘,跟在那女子身邊頭發和衣服完全沒有如他們這般濕透了的感覺。周身上下凝結著一層淡淡的霧氣,那些雨水仿佛根本沾不上他的身一般。
絕頂高手!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陣,這絕對是一個比南宮御月這些人更加厲害的絕頂高手!
有人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有人忍不住暗暗后退了兩步。但是卻誰也沒有功夫再去關注傅冷和南宮御月了。
“神佑公主?”領頭的黑衣人的目光落在撐傘的女子身上,沉聲道。青州附近能出現在這里的女子,容貌絕美,身著紅衣,除了神佑公主還能有誰?
楚凌一手舉著傘,淡淡道:“冥獄?我們又見面了,幸會。”
黑衣人警惕地盯著楚凌,“神佑公主這是要保南宮御月?”
楚凌看了一眼地上的南宮御月,輕嘆了口氣道:“顯而易見,不然…我來這里做什么?”
黑衣男子冷笑道:“公主可真是寬宏大量,聽說長離公子前段時間身體不適,其中就有南宮御月的功勞。沒想到,公主竟然還能日夜兼程地趕到此處來救他。”楚凌垂眸,輕聲道:“見笑了,不過這個人…我今天一定要帶走。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恐怕不太方便。”黑衣男子冷聲道。
楚凌微微勾唇,“那就不客氣了,云老先生?”
云老頭看了看南宮御月見他還沒有倒下去暗暗松了口氣,口中卻不滿地道,“老夫一把年紀了,還要來替你們這些年輕人收拾爛攤子,當真是師門不幸,師門不幸啊。”楚凌和南宮御月顯然都有對他的抱怨不感興趣,又云老頭和傅冷攔著那些黑衣人楚凌也不用急著上前摻和而是撐著傘走到了南宮御月跟前。
南宮御月望著眼前的楚凌,楚凌也在打量著南宮御月。
好一會兒,南宮御月方才冷聲道:“你不是討厭我么?何必多此一舉?”
楚凌淡淡道:“焉陀邑的死,總不能讓人栽到天啟身上。”
南宮御月沒問外傳是他殺了焉陀邑又跟天啟有什么關系,他現在什么都不想問,就連眼中都滿是厭倦和茫然。楚凌確信,如果剛剛沒有人出手,南宮御月可能真的不會反抗就這么讓人殺了自己。
“不想活了么?”楚凌俯身,打量著南宮御月淡然道。
南宮御月掙扎著站起身來,轉身往樹林里走去。
楚凌并沒有跟上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抬手一掌拍了過去。南宮御月再一次飛了出去跌落在了積滿了雨水的地上,這一次他再也沒有爬起來了。知道自己掙扎無用,南宮御月也懶得再白費力氣。就這么趴在地上,只是側過頭看著漫步走過來的楚凌。楚凌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再多說什么,扭頭去看不遠處大雨中的混戰去了。
有云老頭這樣的絕頂高手那些黑衣人自然不是對手,但是很快又有人出現了。袖手旁觀的楚凌挑眉望著不遠處同樣撐著傘漫步而來的百里輕鴻挑眉道:“今天這地方,可真熱鬧啊。”百里輕鴻微微蹙眉,看著楚凌道:“神佑公主,你這是什么意思?”
楚凌不解,“不知道駙馬說的是什么?”
百里輕鴻冷哼一聲道:“你要救南宮御月?我可不知道神佑公主是這樣心慈手軟地活菩薩。”
聽出他話語里的嘲諷之意,楚凌無奈地道:“不是我要救南宮御月,而是…百里駙馬難道不知道,這世上誰拳頭硬就是誰說了算。很顯然,南宮御月的靠山很硬,我也不得不來一趟啊。”百里輕鴻的目光落到了云老頭身上,“是么?”
“是呀。”楚凌答得十分坦然,半點也沒有心虛的意思。
百里輕鴻道:“就算是有這位先生,南宮御月今天也一定要留下。”
楚凌笑道:“駙馬不如先試試,還是說你將我師父也請來了?你就不怕…南宮御月在我師父面前說出真相么?”百里輕鴻神色淡漠,仿佛并不感興趣,“不知道公主說得真相是什么?”
楚凌笑道:“駙馬何必跟本宮裝蒜?南宮御月沒有殺焉陀邑,還有誰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悄無聲息地殺了焉陀邑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公主是說在下?”
“難道不是?”楚凌笑問。
百里輕鴻微微搖頭并不解釋,而是直接繞過了纏斗中地眾人朝著楚凌和南宮御月走了過來。楚凌側身一步擋在了南宮御月身后,“駙馬這是還想再打一次么?”百里輕鴻冷冷地看著楚凌道:“公主這樣,會讓人懷疑你之前所說的合作的誠意。”
楚凌道:“一碼歸一碼,百里公子若要懷疑我也沒有法子。只是不知道,師父是先找你麻煩還是先找我麻煩?”
百里輕鴻眼神微冷,定定地望著楚凌。楚凌也不多說什么,含笑回望了過去。
百里輕鴻輕哼一聲,反手抽出腰間的劍就朝著楚凌身后刺了過去。楚凌輕笑,流月刀也握在了手中,刀身向上一挑攔住了百里輕鴻刺向南宮御月的劍,“在我面前殺人,駙馬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百里輕鴻冷聲道:“既然如此,就只能先解決掉公主再說了。”
“解決?本宮不喜這個詞。”楚凌道,手中的傘往上一拋,另一只手流月刀已經飛快的搶出了幾刀直撲百里輕鴻的面門而去。百里輕鴻足下一點,飛快地向后退去。楚凌伸手接住了落下了的雨傘,沒讓自己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濕。、
幽暗的樹林中,另一邊還在混戰中。這一邊的兩個人卻是各自撐著一把傘相對而立。耳邊只有雨水嘩嘩,雨水如珠簾一般順著雨傘的邊緣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