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公主回京的消息自然很快傳遍了整個京城,一時間京城的權貴們都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如今是什么形勢,如果說他們真的半點都不知道的話那是睜眼說瞎話。已經這么多天了他們若是還不知道南康郡王想要干什么,他們也沒有本事在天啟立足這么多年了。但是…知道歸知道,大多數人卻都選擇了無動于衷。至于還有一部分,那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十幾年前,攝政王楚烈威勢赫然,不僅僅是威壓皇帝就連各大世家也幾乎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那時候的朝堂幾乎就是楚烈的一言堂,他不僅僅不給皇帝發言的機會,也完全不聽從朝中大臣和世家的意見。楚烈手握兵權,各家家主們明面上不敢說什么,心中又怎么能不恨?天啟自立國起就對世家和讀書人十分厚待,楚烈那個時候分明就是想要集權,奪各方勢力之權利集于天子一生。哪怕楚烈當時還不是天子!
如此,各大世家如何能忍?哪怕他們平時為了各自地利益勾心斗角打得灰頭土臉,但一旦皇家將要威脅到他們的利益時他們就會立刻擰成一股繩,毫不猶豫地反擊回去。他們從來不想篡位,因為對他們來說誰當皇帝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無論誰當皇帝天下大部分權力還是掌握在他們手中的。即便是王朝也不會比他們的家族更加源遠流長。
當年貊族入侵,讓許多世家同樣損失慘重。因為發生的太快,他們給楚烈扯后腿捅刀子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天啟竟然會真的兵敗如山倒。之后永嘉帝直接遷都,這些年世家的力量其實已經遠比當年小得多了。但是這些人的韌性也確實驚人,十幾年過去依然在緩慢的恢復試圖重新控制朝堂。
當然,他們并不認為自己是在控制朝堂。他們認為自己是在為皇室和天下盡忠,皇帝若是昏庸無能他們有責任覲見匡扶,甚至是采用一些激烈的手段。至于皇帝到底是不是昏庸無能,當然是他們說了算了。
原本永嘉帝是一個令人還算滿意的皇帝,畢竟他沒什么雄心壯志也不愛多事。朝堂上的事情過得去就行了,大多數都放手給大臣處理。但是自從神佑公主回來之后,許多人都感覺到永嘉帝漸漸地變了。并不是說他突然變得強悍睿智了,而是他變成了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這世上疼愛女兒的父親很多,并沒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如果他只有這么一個女兒,而且他還是一個皇帝這個女兒又不夠安分的時候就讓人不那么舒服了。
神佑公主肆意妄為,最初所有人都覺得沒什么。畢竟神佑公主長于北晉不知禮儀,陛下寵著就寵著吧。但是如今,神佑公主竟然敢自己直接帶兵出征北晉甚至早年就在北晉組建了靖北軍,就不得不讓人懷疑她的用心了。甚至就連皇嗣的選擇,陛下都聽從神佑公主的建議。誰不知道如今陛下看中博寧王府的小王孫,但陛下是為什么看中這個孩子?還不是因為這孩子是養在神佑公主府的?
長此以往…將來天啟還不知道姓什么呢?
既然陛下屢勸不聽,那么就別怪他們袖手旁觀了。畢竟,他們也是為了天啟的皇室傳承。
但是現在,神佑公主突然回來了依然讓不少人心中不安。這位公主竟然就這么回來了,到底是莽撞還是手里已經有了底牌?說到底,如今的天啟世家并沒有他們自己以為的那么厲害,他們或許掌握著不少的力量,但更多的人其實只能追憶自己先輩的榮光。
當年的貊族南侵,毀掉了很多東西,也包括他們積累了無數代的家底和勢力。朝廷南遷之后,最初他們還要與南方本地的豪強爭奪利益,即便是十幾年后的如今比起當年也依然是元氣大傷的狀態。只是他們并不這么認為,許多人甚至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再一次品嘗手握權勢巔峰的滋味。
上官成義這種出身貧寒的人和姓朱的這種明明是靠著家族尚未卻不跟家族一條心的人…自然都是他們排斥的對象。
“各位,大家到底有什么打算了沒有?”寬敞的書房里,一個容貌清癯,白面微須的中年男子看著坐在下首的一眾人皺眉問道。
書房里坐著七八個年齡模樣各異的男子,聞言書房里有片刻的寂靜方才有人皺眉道:“陛下如今越發的昏聵了。上官成義也是擺明了站在神佑公主這邊。若一直這么下去,這朝堂上下哪里還有咱們說話的地方?”
另一個中年男子恨恨地道:“上官成義這個老狐貍!明面上一副和神佑公主不冷不淡的模樣,竟然…”
另一個微胖的男子冷笑道:“上官成義的兒子都跟在神佑公主身邊幾年了,上官成義是什么立場各位還不知道么?我說過好幾次,各位總是不信!”當初上官允儒是被神佑公主抓走的沒錯,但上官成義堂堂丞相真想把兒子弄回來,能沒有一點辦法么?
一個須白花白的老者連連嘆氣道:“誰知道…上官成義那樣的人會真的臣服于一個女流之輩?”他們這些世家出身的高傲歸高傲,有時候也不是不懂迂回權衡之道。上官成義這種出身貧寒地反倒是將一些東西看的更重一些。不然那些認死理,死撐著一把骨頭寧死也要維持什么氣結的大都是一些窮酸書生呢?只是他們忘了,上官成義能爬到丞相這個位置上來,又怎么會真的是什么迂腐之輩?
主位上的男子看著他們爭吵起來,皺了皺眉頭道:“各位先別急著吵了,還是先說說眼下該怎么辦吧。這一次…到底是…”
眾人默然,他們自然明白中年男子什么意思。到底是站在南康郡王這邊還是站在永嘉帝這邊。他們目前只是袖手旁觀,無論選哪一邊都還來得及。
那微胖的中年男子神色有些陰沉,沉聲道:“各位,有一個消息不知道諸位聽說了沒有?”眾人側首看向中年男子,微胖男子沉聲道:“聽說,神佑公主那位駙馬根本就沒有死,他就是滄云城主晏鳳霄。”
眾人都是一愣,不由得皺眉道:“這消息是從何得來的?”
微胖男子揮手道:“如何得了的各位就不要管了,不過在下保證這消息千真萬確。神佑公主是什么脾氣,那晏鳳霄是什么人?這一次若是咱們幫了神佑公主…將來這天啟的江山真的還能姓楚么?那姓晏的化名君無歡行走天下招搖撞騙,甚至還娶了陛下唯一的血脈。說不是心懷叵測,誰信?”
“崔兄言之有理。”有人附和道,“可惜陛下聽不進我等諫言啊。這幾年陛下用人唯親,除了襄國公,馮錚,上官成義那幾個人還能聽得進誰的話?”
他們沒說的是,只怕當年他們對攝政王的那一手也把永嘉帝給嚇到了,這些年永嘉帝一直都在防著他們。如今朝堂之上,一品高官除了朱大人幾乎沒有他們這些老牌世家的人。而且朱家也算不得是什么頂級的世家。
“這么說…咱們,就這么定了?”另一個消瘦的男子問道。
主位上的男子搖頭道:“也不用這么著急,不過…在下覺得可以跟南康郡王談談了。諸位覺得如何?”
“嚴兄說得是。”眾人各自對視了幾眼,紛紛點頭應道。
一眾人議事完畢之后,紛紛起身告辭。
“去醉仙樓。”
那微胖男子出了門低頭就要轉進同在大門外的轎子,卻在入口處僵住了。
原本應當空蕩蕩的轎子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一個身形纖細窈窕的紅衣女子懶洋洋地坐在轎子里面,那張令整個平京的權貴都驚艷過的容顏此時正帶著淺淺地笑意,一雙明亮的眼眸澄澈若秋日碧波,蕩漾著淡淡地漣漪。只是,男子此時卻沒有心情欣賞這樣絕色的美人兒,甚至連動也不敢動一下。因為,一根明晃晃的長針就頂在他的心口。甚至刺穿了厚重的錦緞,讓他心口感覺到了一絲刺痛。
女子對他笑了笑,甚至好心情地揮了揮手。微胖男子面無表情,心卻不由得沉了下去。
“老爺?”跟隨在一邊的護衛有些不解地問道。
微胖男子輕咳了一聲道:“沒什么。”說罷,不動聲色地進了轎子。
轎子外的簾子被拉了下來,寬大的轎子中光線頓時變得陰暗起來。但他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那一雙明亮的眼眸,那雙眼睛明明帶著笑意卻讓他忍不住脊背生寒。
“神佑公主!”男子壓低了聲音道。
坐在她跟前的楚凌友好地對他笑了笑,抬手比了個噤聲地手勢,低聲道:“崔家主,醉仙樓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本宮請你去萃玉軒玩玩啊?”
片刻后,轎子里傳出男子的聲音,“改道,去萃玉軒。”
轎子外的人愣了愣,顯然是不太明白自家老爺為什么要去那種地方。不過很快還是應了,轎子調轉了方向朝著萃玉軒的方向而去。
轎子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暮色微沉了,萃玉軒外那條街也已經漸漸有些熱鬧起來了。轎子在萃玉軒后門停了下來,很快就有人打開了門兩個容貌出眾的女子迎了上來,“是崔家主么?妾萃月,素玉特來恭迎。”崔家主從轎子里走了出來,神色有些僵硬。看著眼前兩個笑意盈盈的女子片刻方才點頭道:“有勞兩位姑娘。”
素玉掩唇笑道:“崔家主是貴人,妾身不敢。里面請。”
崔家主并沒有見過萃月和素玉,但是卻聽說過這兩個名字,萃月雙姝名動京城,不過據說她們已經有很久不接客了。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是神佑公主的人。萃月雙姝成名時間遠在神佑公主回京之前,那么這兩個人…
崔家主被兩人迎進了后門,身邊的兩個侍衛也連忙跟上。萃月和素玉笑盈盈地看了他們一眼,卻并沒有阻止。后院的大門剛剛關上,之間方才還巧笑倩兮地兩個美麗女子身形一閃已經到了那兩個護衛跟前,下一刻兩個護衛便雙雙到底。
崔家主神色有些復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略帶嘲諷地道:“在下既然進來了,自然不會再不識時務的反抗,公主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對崔家主這樣的人,再怎么小心謹慎都是有必要的。”一個含笑的女聲傳來,崔家主眼睛不由得一縮,飛快的掃向聲音來處。之前明明還坐在自己轎子里的人,這會兒竟然出現在了他身后。依然是一系紅衣,長發披肩。萃月軒的后院已經點燃了燈籠,淡淡地火光映襯得她容顏越發嬌艷動人。
“神佑公主挾持在下來此,不知所為何事?”崔家主定了定神,沉聲問道。
楚凌對他笑了笑,轉身朝著不遠處地涼亭走去。
萃月含笑道:“崔家主,請吧。”
崔家主看了一眼自己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兩名護衛,轉身跟了上去。
涼亭里,楚凌慢條斯理地倒了一杯茶,看著走進來的崔家主笑道:“請崔家主來此倒也沒什么大事,本宮就是想要問問…貊族人到底給了你什么樣的好處,才讓崔家主不惜挑動世家與皇室自相殘殺的?”崔家主臉色微變,沉聲道:“在下不明白,公主這話是什么意思?”
楚凌輕聲笑道:“不是貊族人?難不成是南康郡王?不對啊,我瞧著南康郡王不像是有這個本事的樣子。對了,本宮記得,南康郡王世子妃好像是姓崔的。世子妃好像是沒有太子妃好聽啊。”
“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崔家主厲聲道。
楚凌撐著下巴笑道:“本宮有點好奇…到底是你們這些世家之間的連接利益硬,還是本宮的流月刀更鋒利。”
崔家主并不畏懼她的威脅,冷笑道:“公主是想要殺人么?你有本事殺了我,有本事殺了所有的世家么?就算是…公主以為十年二十年以后,就不會有新的勢力取而代之么?”
楚凌笑道:“崔家主不用跟本宮說這么多,本宮有本事殺了你,自然也又本事殺了所有想殺的人。至于十年二十年之后如何,關我什么事?”
“你!”崔家主氣紅了臉,顯然沒想到楚凌竟然會是這樣不管不顧地性子。好一會兒,方才指著楚凌道:“難怪有人說,公主不像是陛下,倒像是楚烈。果真都是虎狼之心,嗜殺成性!”
楚凌輕笑一聲,道:“雖然我是父皇的女兒,卻也不得不說句公道話。當年,要不是你們在楚烈背后捅刀子,天啟還不至于毀得這么快吧?崔家主,你們對北地的百姓可有過絲毫的愧疚?啊,不對。當年的事情應該不管你的事兒。本宮覺得,你們只怕也沒有父輩的勇氣。若是攝政王在世,崔家主這一次只怕只敢舔跪臣服了吧?畢竟…當年還會背后暗算,如今卻只敢當個墻頭草了。呃,不對,這中間不包括崔家主,你…是叛國賊!”
“你!”
楚凌笑吟吟地道:“本宮真是替你們這些人覺得可憐,經過了楚烈的事情你們以為天氣皇室的忘性會那么大?還會允許你們再爬起來?我父皇算是手軟的了,南康郡王若真的上位,你以為你們能有好下場?”
聞言,崔家主突然一笑,“原來公主是來做說客的?”
楚凌搖搖頭,道:“錯,本宮是來告訴崔家主一句話的。”
“什么?”崔家主一怔。
楚凌看著他,莞爾一笑,“逆我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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