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個白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穿梭在上京的街道上,越過了一個個屋檐,穿過一道道院墻無聲地落在了一個看似不起眼的院子里。剛剛落地,亮著燈火的房間里就傳來了一個清朗的男聲,“國師深夜駕臨,不知所為何事?”同時,大門被推開明遙穿著一襲布衣站在門口含笑看著院子里的人。
南宮御月負手而立,對院子周圍虎視眈眈的黑衣侍衛視若無物,只是冷冷道:“明遙,出來。”明遙笑道:“夜深露重,國師有什么事情還是進來說罷?”說罷,便轉身走回了房間里。
若是往常有人敢在國師面前如此囂張,南宮御月早就一掌拍過去了。但是這次南宮御月卻是沉默了片刻,還是漫步走進了房間。明遙坐在書房里手里端著一杯已經半溫的茶,顯然是早就等著南宮御月了。明遙好奇地看著南宮御月道:“國師親自駕臨,不知所謂何事?”
南宮御月問道:“君無歡想要做什么?”
明遙沉默了一會兒,道:“城主要做的事情,國師不是一直都知道么?若非國師也想做,你我雙方為何會走到一起?國師現在問這個問題…難不成是打算反悔了?”南宮御月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本座若是想要反悔,會告訴你么?”
明遙淡然一笑,“也是,國師若是想要出爾反爾,這會兒明某只怕已經在北晉的天牢里了。那么,國師今日…是為了什么?”
南宮御月靠著椅背,瞇眼打量著明遙道:“謝廷澤死了。”
明遙端著茶杯的手一頓,神色也微微一變。良久方才輕嘆了口氣道:“我也剛剛才收到消息。”滄云城消息再靈通,畢竟山高路遠,等消息送到上京也變成舊聞了。
南宮御月挑眉問道:“君無歡事先想到過,謝廷澤會死么?”明遙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國師,城主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按理說…即便是百里輕鴻親自出手,謝老將軍也不會有事才對。”城主在謝廷澤身邊留下了足夠保護他的人,謝廷澤的是確實是出乎明遙的預料。
南宮御月撐著下巴,懶洋洋地道:“這么說,謝廷澤的死就只是對百里輕鴻有好處了。你確定,你們還控制得了百里輕鴻么?”
明遙微微蹙眉道:“我們沒有控制任何人,至于百里輕鴻…我們城主說了,非敵非友。”百里輕鴻又豈是能讓人隨意控制的人。
南宮御月笑道:“哦?那就更糟了。”
明遙皺眉看著南宮御月,正色道:“國師有話,不如直說。”
南宮御月倒是難得爽快,盯著明遙沉聲道:“百里輕鴻瘋了。”
“什么?”明遙一怔,有些不太確定南宮御月這話到底是單純的在罵百里輕鴻,還是意有所指。南宮御月看著他道:“你要是想不明白,就把這句話告訴君無歡他想必能明白。省得他整天背地里跟笙笙誹謗本座是瘋子,現在讓你們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瘋子。”
明遙眉頭深鎖,他依然不太理解南宮御月這話是什么意思。不過卻還是點頭道:“我明白了,會立刻派人傳信給城主的。”
南宮御月點點頭,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叫你的人躲著百里輕鴻一點,瘋子…殺人可是不認人的。另外,笙笙的身份大概瞞不住了,讓她自己小心點吧。這一次,拓跋梁大概真的要被氣吐血了。”搞了這么大的事情,可真的是瞞不住了。笙笙…真不愧是他的笙笙啊。
沒有理會被留下的明遙是什么表情,南宮御月自顧自的轉身走出了書房。站在屋檐下看了一眼天空,今晚無星無月,房檐望去天空仿佛一塊幽深的黑幕,望的久了讓人不由得感到心驚。南宮御月輕笑一聲,喃喃道:“百里輕鴻…君無歡、算了,反正倒霉的人也不會是本座。”
身形一閃,白影掠上了房頂片刻間消失在了夜色中。
滄云城 楚凌回到滄云城已經有四天了,這四天拓跋率兵進攻過滄云城兩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出動的兵馬多,顯然拓跋一邊等待援軍,一邊收攏被擊潰了的南軍,還在一邊準備圍困滄云城。
楚凌和蕭艨并肩站在城樓上,看到不遠處的北晉大軍微微皺眉,“聚集的兵馬越來越多了,拓跋從哪里來的這么多兵馬?”這附近的兵馬他們應該差不多都心里有數才是。
楚凌道:“你忘了,這些年北晉人四處修建路亭,若是緊急情況拓跋也能調動附近的路亭守軍,雖然人不多但是聚少成多也不會少。至于南軍…那就更容易了。”
蕭艨的眼力不熟,很快也看出來了,“那些南軍都是剛剛被征召的?”有一些甚至連衣服都還沒有換,穿著的就是尋常百姓的粗布麻衣。
楚凌道:“不如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百姓。”
“他想干什么!”蕭艨皺眉道。
楚凌道:“拓跋是聰明人,援軍趕不上他也清楚現在就算去了西秦邊境也來不及了。所以…”
“所以?”蕭艨望著楚凌,楚凌深吸了一口氣道:“他要攻下滄云城。不…他這個念頭不是剛剛才有的,應該是很早就有了。所以…北晉的兵馬說不定很快就會到了。”蕭艨皺眉道:“拓跋梁會容許拓跋立下如此大功?”楚凌冷笑一聲道:“你別忘了,拓跋原本的任務是支援西秦的兵馬,他失敗了。計算是攻下滄云城,他也最多只能算是將功贖過。若是再次失敗…”
如果平時,拓跋攻下滄云城自然是天大的功勞。但是這次,因為厭惡增援導致數萬貊族兵馬被迫成為棄子,哪怕攻下了滄云城拓跋也最多就只能得到一個功過相抵罷了。
蕭艨了然,他也是在朝堂上混跡過的人自然不會不懂這些,“若是再失敗,北晉沈王…只怕就要廢了。”
楚凌偏著頭思索著這個問題,“如果拓跋拿不下滄云城…那么,拓跋梁到底是希望他拿下滄云城,還是不希望呢?蕭艨,你怎么看?”
蕭艨猶豫了一下道:“拓跋梁畢竟是皇帝,應該還是會以大局為重吧。”
楚凌點頭道:“我也這么認為,所以…我們的麻煩大了。希望君無歡能比拓跋的援軍早一步到滄云城。”
拓跋能夠年紀輕輕就成為北晉名將并不是浪得虛名的。之前因為謝廷澤的阻攔,后又有楚凌添堵一時間稍微落了一點下方。但這是有很多外部的因素一起造成的,并非謝廷澤和楚凌調兵遣將有什么驚人之才,也非拓跋領兵不利之過。而一旦他放棄了一個本身就已經意義不大的目標而轉攻另一個的時候,著實是效率驚人。
很快滄云城便收到了一些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原本打算固守谷梁縣的塔克勤突然發瘋一般的率兵與神佑軍和靖北軍死磕。潤州境內所有的南軍也有志一同突然攻擊性大增。原本要返回滄云城的含天寧根本脫不開身。另一方面,北晉人毀掉了從西秦通往滄云城的畢竟之路。很有點我過不去你也別回來的意思。滄云城往西秦的路自然不止這一條,但是別的路要么是崎嶇小路,要么需要繞遠。
總之,即便是西秦戰事已畢,君無歡和滄云軍只怕也很難盡快回來了。
而與此同時,是將近七萬貊族兵馬與十多萬南軍圍住了滄云城。
這個數字,在這些年北晉圍剿滄云城中其實不算什么。但問題是滄云城里現在根本就沒有兵馬。
“這次…君無歡跟西秦的交易可是虧大了。”望著遠處的北晉大營,楚凌有些無奈地苦笑。幫了秦殊,最后卻把自己給賠進去了,怎么想都是不劃算的。拓跋這些年都頗為低調,如今一出手倒是真的有幾分雷厲風行之意。不愧是傳說貊族最能接替拓跋興業功績的名將。
云行月走上城樓就看到楚凌獨自一人坐在城墻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輕咳了一聲走了過去道:“怎么樣?是不是壓力很大啊。”
楚凌嘆了口氣道:“何止是壓力大啊,看到那些…我現在就煩的想要跳城樓。”
云行月道:“誰讓你非要招惹拓跋?說不定直接放他去西秦就沒事了。反正君無歡在那里,讓他去跟君無歡死磕不就完了?”
楚凌翻了個白眼道:“我后悔了成不成?”
云行月見她這表情不由笑了,搖頭道:“開玩笑罷了,我若是拓跋知道滄云城空著,我也不會去什么邊關的,直接攻打滄云城多好啊。再不濟打下來他也可以學君無歡自己霸占著滄云城自立為王啊,反正就算他去了也不一定救得回來那些北晉兵馬。”
楚凌道:“我倒不覺得拓跋有你想的這么多。”
云行月挑眉道:“看來你對拓跋的人品還挺看好的。”
楚凌淡然道:“他是貊族親王,但也是個將軍。若非明知道不能成,他不會放棄自己的族人和兵馬的。所以…這次我們更要小心,很難說他會不會拿我們撒氣和泄憤。”畢竟,如果不是他們攔著,拓跋早就到了邊關了。如今西秦境內那些貊族并am只怕是必死無疑,這個鍋肯定要她們來背的。
“有信心么?”云行月問道。
“沒有。”楚凌干脆利落地回道。
云行月瞪著她,“你剛才對那些將領不是這么說地。”方才某人面對滄云城的將領的時候,可是自信滿滿的模樣的。
楚凌沒好氣地道:“不然我能怎么說?說我們打不過拓跋,不如大家趕緊逃命吧?”
云行月瞪了楚凌半晌,最后也只能頹然地嘆了口氣道:“怎么會弄成這樣呢?之前明明還好好地啊。”之前他們明明跟拓跋旗鼓相當,怎么轉眼間就變成這樣了呢?
楚凌淡淡道:“家里沒人看著,什么時候能好好地?從一開始君無歡就是在玩火,滄云城號稱用兵二十多萬,卻始終只有謝廷澤帶著那點兵馬迎敵,你當拓跋傻么?一開始沒動作,只怕是懷疑我們故意示弱想要引他們入套。”云行月道:“所以,他現在發現這不是個套,而是真的很虛了?”
楚凌聳聳肩,表示他說的沒錯。
“咱們怎么辦?”云行月問道。
楚凌最后看了一眼遠處,轉身往城樓下走去,“守著唄,守到守不住為止。”
云行月道:“我不信你會什么都不做。”
楚凌嘆了口氣道:“云公子,有句話叫人力終有窮?現在就是了。”這世上真的沒有無所不能的人,楚凌當然也不是。只是…如果滄云城真的從她手里丟掉了,那可真是…讓人不爽啊。
云行月看著她下去,聳了聳肩摸著下巴思索著,“公主殿下好像在生氣啊,總覺得這次要是沒事的話,君無歡回來會很慘。”只要一想到君無歡會很慘這個事實,云行月突然就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立刻將那些煩心的事情拋到了腦后,神清氣爽地往城樓下走去。
“阿凌姐姐。”剛走下城樓,就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喚道。楚凌腳步一頓,循著聲音望去才看到不遠處的街角上站著一個孩子正怯生生地望著自己。楚凌愣了愣,連忙快步走過去,“盼兒,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盼兒被送回滄云城之后百年一直養在城主府里。城主府上下也沒有個孩子,盼兒又是夫人讓人送回來了,城主府上下自然對她很是不錯。不過這小姑娘經歷過的事情太過可怕,管事說平時很是沉默寡言。因為城主府時常沒有女主人也沒有玩伴,管事更擔心盼兒變的更加內向,便籌劃著等過段時間將他送到城中的蒙學去讀書。對此,楚凌也很是贊同,小孩子自然還是要多跟小孩子交流才行。
“阿凌姐姐。”盼兒望著楚凌,輕緩喚道。
楚凌伸手牽著她的小手,輕聲道:“盼兒,你一個人出來的么?你還小,不可以到處亂跑哦。”
盼兒搖搖頭道:“是云、云先生帶我出來的,讓我等他。”指了指楚凌身后的城樓,楚凌頓時無語,云行月將一個六歲的孩子隨便扔在大街上,這心也是夠大的。
“以后別跟云行月一起玩兒了。”楚凌叮囑道,讓云行月帶孩子,十個孩子都不夠他丟地。
“公主殿下,你這話就過分了啊。你整天忙著還不都是本公子陪著小姑娘玩兒?”云行月從城樓下下來,慢悠悠的道。
“…”你難道不是因為無聊才找小姑娘玩兒的么?不過自從回到滄云城,楚凌確實是挺忙的,這幾天也只有剛回來第二天見了盼兒一面說了兩句話。牽著盼兒的手一邊往城主府走去,盼兒看了看楚凌小聲問道:“阿凌姐姐,那些壞人…又要來了嗎?”
楚凌一怔,低頭看著跟前的小姑娘。從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楚凌蹲下來,輕輕將她摟進懷中。
“別怕,他們進不來的。”楚凌輕聲道。
盼兒看了看楚凌,還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道:“嗯,我不怕。”
楚凌輕笑一聲,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卻在心中輕嘆了口氣。
抬眼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這兩天街上的人明顯已經比先前要少一些了。雖然不至于慌亂,但是人們的臉上也不可避免的多了幾分擔憂和驚慌之色。
就算是為了這些百姓,也一定得守住才行啊。楚凌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旁邊,云行月問道:“公主殿下想什么呢?”
楚凌道:“想該怎么辦啊。總不能等君無歡回來發現,他連老窩都被咱們給丟了吧。”
云行月笑道:“公主英明,君無歡娶了你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多謝夸獎,但是不必。留著戰場上殺敵吧。”
“…”我就是個大夫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