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軍中的帳篷里,現實愣了愣腦海中有片刻的茫然,然后便是無數的記憶涌了上來,楚凌猛然從床上坐起身來。云行月端著一碗藥從外面進來,看到坐在床上的人道:“你醒了?”
楚凌摸了一下額邊的汗珠,微微點頭道:“我睡了多久?”云行月輕哼了一聲道:“放心,不過幾個時辰,現在才傍晚。”
將手中的藥碗遞給楚凌,示意她趕緊喝了。云行月站在旁邊皺著眉頭道:“你受了內傷自己不知道么?之前在外面直接吐了口血,就暈過去了。”想起看到楚凌一口血吐出來直接倒下去的時候自己所受到的驚嚇,云行月就很想撲過去抓住眼前的女人使勁搖晃。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好不好?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君無歡還不捏死他啊。
楚凌一口將藥給喝了下去,豪爽的模樣倒是讓原本還滿心吐槽的云行月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了。真沒見過幾個喝藥這么豪爽的女人。
隨手將藥碗放到旁邊的柜子上,楚凌問道:“謝老將軍…”云行月道:“謝老將軍的事情我和蕭艨只跟劉副將講了,具體要怎么辦還要你來決定。”
楚凌抬眼看向云行月問道:“謝老將軍真的已經…”云行月苦笑一聲道:“你不會以為是謝老將軍和百里輕鴻演戲的吧?謝老將軍詐死?你覺得百里輕鴻有那么尊師重道么?為了老師連命都不要了?我當時就在場…親眼看到…”
說到這個,云行月也很無力。他就在場,但是卻無能為力。云行月當時甚至有些懊惱自己當年沒有跟肖嫣兒一樣專修毒術,雖然也未必能夠扭轉局勢卻總比當時那樣什么都做不了要好得多。
楚凌神色有些黯然,輕嘆了口氣道:“知道了,我去見他們。”
云行月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皺眉道:“你的內傷不算輕,還是要好好休養一下才行。”
楚凌無奈道:“現在哪來的時間休養?我們倒是不著急,但是拓跋也不著急么?”云行月無言以對,在楚凌昏睡的時候蕭艨和劉副將已經帶著人將拓跋的一輪進攻擋回去了,但是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滄云城附近兵馬嚴重不足,一旦北晉的援兵再來,他們只怕是就會撐不住了。
楚凌站起身來道:“謝老將軍說,他答應君無歡守住滄云城一個月,現在還差十天。這一天…我們無論如何也要提他守完啊。”說罷,楚凌漫步走了出去。
云行月跟在他身后,默默將君無歡罵了個狗血淋頭。
“公主。”另一邊的大帳里,蕭艨等人正坐在大帳中議事。看到楚凌和云行月一前一后進來連忙起身見禮。楚凌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走到一邊坐了下來問道:“劉副將,現在局勢怎么樣?”劉副將拱手道:“啟稟夫人,昨天一戰兩軍都傷亡不小,前線拓跋試探著進攻了一次被我們給擋了回去,這兩天拓跋應該不會在有什么動作了。”
楚凌點點頭,看向蕭艨,“百里輕鴻還在拓跋軍中么?”
蕭艨搖頭道:“百里輕鴻今晨天剛亮就已經起身離開往上京去了。”楚凌點點頭,沉吟了片刻方才沉聲道:“傳我的命令,就以神佑公主之名傳令懸賞天下,殺百里輕鴻則,賞黃金萬兩。”
聞言,眾人都是一怔,“公主?”
楚凌冷聲道:“眼下我們確實都抽不出空閑去找百里輕鴻的麻煩,但是他殺了謝老將軍的事情總不能就這么算了吧?”劉副將倒是精神一震,道:“夫人說的是!謝老將軍的死滄云城自然也不能就這么算了!”
雖然謝廷澤還不完全算是滄云城的人,但是畢竟在替滄云城鎮守一方好幾年也從未出過什么差錯。跟滄云城這些將領更是交情不錯,如今人在滄云城被殺了,若是每個表示他們滄云城的面子往哪兒擱?
蕭艨點頭應道:“是,公主。”
楚凌看了看三人思索,思索了一下道:“如今滄云城防御空虛,各處都要千萬小心。另外,我會傳信讓韓天寧盡快回來了的。”劉副將問道:“夫人,城主那里…”楚凌垂眸,思索著道:“也傳給信吧,不過應該也不用我們傳信,想必他也會很快收到消息的。”
“是,夫人。”
劉副將和蕭艨都起身出去辦事了,云行月方才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讓人懸賞天下,萬一真有人殺了百里輕鴻…”某種程度上說,百里輕鴻跟君無歡也是有合作的,如果百里輕鴻這個時候死了…
楚凌淡淡道:“死了就死了,他也不冤枉。如果沒死,他不就更容易得到拓跋梁的信任了么?”
“…”這個…公主殿下好像真的生氣了。
“你這個時候讓韓天寧回來,潤州怎么辦?”云行月道。楚凌思索著道:“潤州那邊一時半刻出不了什么事兒。而且,臨江城那邊的兵馬應該也休整地差不多了。雖然戰力可能比不上朱雀營,但是應付一時半刻應當也不成問題。我倒是有些擔心…”
“擔心什么?”云行月問道,楚凌皺著眉搖了搖頭道:“罷了,有余泛舟和趙伯安在,一個潤州應當沒什么問題。”其實她也不見得就比余泛舟和趙伯安高明,只是突然離開了,難免有些不放心罷了。
君無歡收到百里輕鴻到了滄云城的消息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謝廷澤死了的時候了。邊關戰事并不輕松,大軍行蹤不定收到消息也比平常略慢了一些。不過就算不慢,他收到消息的時候也來不及了。畢竟隔著好幾百里路,君無歡也如今也沒有辦法輕易脫身。
秦殊看著君無歡劍眉微皺的模樣,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道:“晏城主,可是出了什么問題?”
君無歡抬眼,將信函遞給了秦殊道:“百里輕鴻到了滄云城附近。”
秦殊也有些驚訝,“百里輕鴻?拓跋梁讓他去做什么的?助拓跋一臂之力還是跟拓跋奪權?”如果是后者的話倒是還好,如果是前者…那滄云城的情況只怕就不太妙了。君無歡道:“不,拓跋梁不可能那么快信任百里輕鴻,特別是在剛發生西秦大皇子炸死的事情之后。所以,他是來殺謝廷澤的。”
秦殊微微瞇眼,”謝廷澤?是了…謝廷澤是百里輕鴻的老師,而且到滄云城殺謝廷澤也遠比到平京殺永嘉帝或者別的什么人要方便得多。拓跋梁還是打算用百里輕鴻了。”君無歡輕哼一聲道:“現在素和明光也在上京,而且拓跋梁想要用塞外的兵馬。手里卻沒有足以與素和明光抗衡的人,自然只能啟用百里輕鴻了。”
秦殊搖搖頭,“拓跋梁的敵人還真是有些…”南宮御月,拓跋,君無歡,無一不是一等一的絕頂高手。如今一個新的合作伙伴素和明光也是實力非凡,也就難怪拓跋梁如此有壓力甚至不惜啟用百里輕鴻了。秦殊問道:“謝老將軍那里,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君無歡道:“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我安排了人手保護謝老將軍。而且…阿凌在潤州,肯定比我們先得到消息。如果她得到消息也必會趕回滄云城相助,謝廷澤的安危應當沒有問題才是。不過…我們這里還是盡快速戰速決吧。”
秦殊點點頭,挑眉道:“拓跋這么著急就是為了想給被困在西秦的北晉兵馬解圍,如果讓他知道就是因為他們在滄云城逼得太急了才讓晏城主更急著對北晉兵馬下手…”
君無歡卻沒有理會他這些話,微皺的眉頭依然還沒有展開。盯著桌上的地圖沉聲道:“只要明日一戰一切順利,貴國境內就差不多算是太平了。西秦攝政王…莫要忘了信守承諾。”秦殊笑道:“這是自然,晏城主若是不相信我,又怎么會與我合作?”君無歡道:“我只知道人心多變。”
“晏城主是說百里輕鴻?”秦殊挑眉道。
君無歡不答,秦殊道:“其實百里輕鴻…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不過他現在這樣,晏城主還敢與他合作倒是讓人佩服。”君無歡看著他,淡淡道:“西秦攝政王是在說你自己么?你能從上京順利脫身,又是許給了百里輕鴻什么好處?”秦殊有些無奈地一笑,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君無歡道:“你若是覺得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百里輕鴻,不妨想想如果十年之后令弟還活著,會是什么樣子。”
秦殊臉色微變,一直到出門都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送走了秦殊,君無歡看著桌上的信函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
“來人!”片刻后一個灰衣男子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公子。”
君無歡冷聲道:“為什么百里輕鴻都已經到了滄云城,我才收到消息!讓人去問問明鏡,他在干什么?”
“是,公子。”灰衣男子拱手應是,又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君無歡皺著眉頭,一只手摩挲著腰間的玉佩一邊思索著什么,“阿凌…”
拓跋果然如楚凌等人預料的安靜了兩日,滄云軍也趁機休整了一番。只是上一次確實折損了不少兵馬,如今整個滄云軍中的兵馬也不過才兩萬出頭能隨時出戰的兵馬。剩下的一應傷員全部都被送回了后方幾十里外的滄云城。只是,拓跋顯然并不會給她們太多的時間,就連拓跋自己也沒有多少時間。兩天后,楚凌等人再次收到消息,有一路南軍正在朝著滄云城的方向而來。
經過了前兩天的大戰,滄云軍將士現在最討厭的大概就是南軍了。用云行月的話來說,死了一撥又來一撥,就像是怎么死也死不完一般。這對于滄云軍來說是個讓人煩躁的壞消息,但是對于那些南軍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就像是取之不竭的消耗品,毫不珍惜,無論死了多少很快又會有人補上,直到某一天他們再也找不到能夠充當南軍的天啟人為止。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劉副將方才問道:“夫人,這咱們要怎么辦?這些南軍…就算耗也能將咱們給耗死啊。”滄云軍就算是在英勇善戰,這樣總是源源不絕的涌上來的南軍他們也同樣吃不消啊。
楚凌坐在椅子里,同樣也在低頭思索著這個問題。抬頭看到劉副將擔心的神色,方才安撫道:“不用擔心,韓天寧接到消息立刻就會往回趕,晏翎那里應該也是一樣的。不過…邊關距離滄云城略遠一些,只怕要慢一點。咱們只要能守住幾天,等到韓天寧帶兵回來應該也就差不多了。
劉副將點點頭,看到楚凌鎮定從容過的模樣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至于南軍那里,或許可以想想辦法。”楚凌把玩著手中的流月刀一邊道。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楚凌,楚凌抬頭含笑看向他們道:“十萬南軍,一戰擊潰,你說那些再被派來滄云城的南軍怕不怕?”
云行月眼睛一轉,道:“你想要阻止他們來滄云城?只怕不太容易吧。在北晉延誤軍令的懲罰很可怕的。沒有那個將領或者是士兵敢冒這個風險。”楚凌道:“如果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么可怕的?在北晉,逃兵的懲罰也很可怕,但是你說哪天潰逃的南軍貊族人能全部找回來么?他們會乖乖的自己回去么?”
當然不會,戰敗,同樣也是死!
蕭艨望著楚凌問道:“公主想要怎么做?”
楚凌思索了片刻道:“我想去會會那個南軍首領,至于這邊,就有勞蕭將軍和劉將軍了。”
云行月立刻垮下了臉來,“又是我跟你一起去?”
楚凌笑瞇瞇地看著他道:“云公子不想去的話也可以留下幫劉將軍他們的忙啊。”
云行月無語,“我去!”
既然決定了的事情那就事不宜遲,更何況如今的情形也不允許他們慢慢來了。前來支援的南軍是從西北方向的邊城調來的,數量并不算多不過也有將近五萬人。楚凌算了算,如今滄云城附近至少三四百里內的南軍差不多都被拓跋搬空了。
若是再想要調動兵馬就只能從更遠的地方調或者調動不屬于拓跋麾下的各地鎮守兵馬了。這些兵馬一來距離也不近,二來沒有拓跋梁的允許,拓跋也未必能夠調得動。所以,仔細算來的話,拓跋目前的處境其實不太妙。
雖然眼下看來仿佛拓跋的兵力還略占優勢,但這是因為滄云城本身沒有兵馬留守。一旦出去的兵馬回來了,拓跋別說是馳援西秦的兵馬了,自己想要脫身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其實,拓跋梁就是想要坑死拓跋吧?
駐扎在西北邊陲一代的這一支南軍的統領名喚馬鴻,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不過他并不是武將出身,原本只是西北一代的一個馬匪頭子而已,十幾年前投靠了貊族人因為熟悉西北的地形水土,倒是混得十分不錯。原本西北氣候雖然惡劣,但在這個世道他帶著自己手下的兵馬在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也算是自在快活。誰知道突然就收到沈王的傳令,要求他帶著手下兵馬前往滄云城增援?
平心而論,馬鴻并不想要去。滄云城是什么地方,馬鴻自然知道。他們與滄云城勉強也算是隔著幾百里的近鄰了。但是馬鴻卻一直都很識趣,從來不去招惹這個鄰居。但是現在他卻不敢不去,因為違抗軍令的代價不是他能夠承受得起的。他甚至都不敢慢慢磨蹭著去,因為沈王的傳信的內容寫得清清楚楚,限他三日內必須帶著大軍趕到。
于是一接到命令馬鴻就只能點齊了兵馬一路不敢停歇地朝著滄云城的方向趕去。他們可不是騎兵,除了少數地將領以外,都只能靠著兩條腿跑著去,三天時間可實在是不算寬裕。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扎營休息,馬鴻獨自坐在帳篷里忍不住低聲罵娘。
“什么沈王?什么貊族名將,連謝廷澤那個老頭子都打不贏!損兵折將了還要拿老子當炮灰!去她的娘地!”
話音剛落,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馬鴻只覺得背后一涼,猛然轉身就到了身后的大帳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一個身著黑衣,身形纖細窈窕,容貌也是前所未見的絕色美人兒。
只聽那美人兒嫣然一笑道:“沒想到,馬將軍竟然對北晉沈王殿下有如此多的怨言么?”
馬鴻一驚,也顧不得欣賞美色了。警惕地盯著楚凌道:“你…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楚凌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男子,笑道:“若是不知道,我就不來了。那馬將軍你可知道我是誰?”
馬鴻也不傻,微微瞇眼道:“你是滄云城的人?你想要做什么?”
楚凌點頭道:“我的確算是滄云城的人,我來…是想要找馬將軍談一筆生意。”
馬鴻道:“你若是想要我倒戈,就別想了。”
楚凌有些詫異,“沒想到馬將軍竟然還是如此忠心耿耿之人啊?就是不知道,比起馬將軍的命,這忠心又到底值多少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