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蒼江是天啟境內最大最長的一條江,幾乎橫貫了整個天啟從動到西將天啟分成了兩半。靈蒼江充足的水源也孕育了兩岸沿途的繁華城鎮以及讓百姓們豐衣足食。
但是自從十幾年前,以靈蒼江為界整個天啟被一分為二之后,靈蒼江南岸的百姓依然豐衣足食,甚至因為天啟打量的人才南遷而讓許多地方變得更加繁華。而北岸卻從此陷入了地獄。
天啟人口遠高于貊族人,貊族人入主中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殺。短短數月,北方的天啟遺民人口不足原本的一般。之后便是延續了十來年的高壓統治和剝削,更是讓許多地方殘垣斷壁渺無人煙。
潤州就是其中最明顯的代表。在天啟永嘉帝時代,潤州靠近靈蒼江江面最寬闊平穩的一段地方,因此這里交通發達,商業繁榮。因為從不缺水,靠近靈蒼江的地方也是北岸難得的土地肥沃的地方,百姓日子過的也不差。但是貊族人入關之后,這里進駐了大量的貊族兵馬和南軍。無論是貊族人還是南軍,對遺留下來地天啟百姓都沒有絲毫的憐憫。
潤州的人口不足全盛時期的三成。等到滄云城建立起來之后,潤州百姓更是想方設法的逃亡滄云城,于是潤州這地方就顯得更加地廣人稀了。
陸離靈蒼江邊不足二十里的地方是一座不算小的城池,名為臨江。臨江城是除了潤州府城之外最大的一座城池,曾經的人口甚至比府城還要多。
但是現在,臨江城幾乎已經成為了一座純粹駐軍的城池。城中住著的大都是為了駐扎在靈蒼江邊的兵馬服務的人或者貊族騎兵和南軍的家眷。但無論如何,這個曾經商業繁榮的城池如今看上去都十分的寥落孤寂。
此時楚凌等人正在臨江城外不遠處的一座山上。山坡的位置既可以俯攬整個臨江城側首又能看到不遠處的靈蒼江江面。著實是個視野不錯的好地方。楚凌靠在依靠樹下,懶洋洋地打量著不遠處的城池。
“公主。”馮思北提著見走過來,手里還拎著有些蔫噠噠的元吉。這幾天他們從泰和一路晝伏夜出的來到臨江城,元吉就被拎著走或者直接丟在馬背上走了一路,這會兒看起來去氣色著實有些糟糕。
楚凌對馮思北點點頭,示意他放下元吉。馮思北立刻嫌棄地將手中的人一丟,元吉被丟在地上撞得悶哼了一聲卻也不敢發作,苦著臉道:“公主殿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楚凌打量著他,認真地道:“我有些好奇,你到底是真是這樣的性格還是裝的啊。”
元吉有些無精打采地道:“我哪敢騙你啊。我就是…我就是想活命而已啊。你就不能看在我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地事情的份上,放過我嗎?”
“沒做過?”楚凌微微揚眉道。元吉縮了縮脖子道:“至少…跟成毅比起來我還算是個好人吧?”他就是稅收的多了一點,偶爾搶點東西,多納了幾房妾而已啊。跟成毅那種心情不好要殺人,心情好也要殺人的瘋子比起來,他真的是個好人啊。
楚凌不以為然,淡淡道:“行吧,好人。幫個忙唄。”
“您說,您說。”元吉道。楚凌指了指遠處的城池道:“那個地方…好像很難混進去的模樣。你是貊族人,幫個忙帶幾個人進去唄?”
“什么?!”元吉大驚失色,指著楚凌道:“你你你…你想…”楚凌笑道:“是啊,我想。你就說,幫不幫忙吧?”
元吉小心翼翼地道:“我如果不幫…”
楚凌對他莞爾一笑,“那我還留著你干什么?你是覺得我化尸粉不夠多,還是靈蒼江不夠深啊?”
聽到化尸粉三個字,元吉頓時臉色大變,指著楚凌的手指頭都在顫抖一副要吐不吐的模樣。哪天這個神佑公主走了沒看到,他被留下來可是親眼看到云行月是怎么處置成毅的。從此以后,元吉最害怕的人不是能隨意決定他性命的神佑公主,而是總是笑嘻嘻一襲白衣風度翩翩的云公子了。
“去不去?”楚凌輕聲問道。
“去!”元吉立刻堅定地道。楚凌微微挑眉,這個元吉總是給她一種極其特別的違和感。大概是因為她真的沒見過幾個這么慫的貊族人。這貨據說還是將門之后?塔克勤再怎么樣也算是一員猛將,這個…
元吉也看明白了楚凌懷疑的神色,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公主,我雖然算是貊族人,但是我…我阿娘就是個從西域被賣到中原的奴隸。所以我也有一半西域血統,而且還比較…明顯,所以…”
楚凌點點頭,這個倒是能看得出來。元吉的發色和容貌都與貊族人略有些詫異。想想南宮御月當初的遭遇,元吉雖然不至于如此,但是如今貊族對血統的要求確實到了有些吹毛求疵的地步了。
除了皇帝因為和親聯姻之類的原因會迎娶外族女子,這幾年連貴族都極少再迎娶外族女子為妻了。可以想象,如今還好,一旦有朝一日貊族一統天下,素和金蓮在宮中的地位也必定會一落千丈。
楚凌思索了一會兒,抬頭對馮思北道:“思北,你和允儒帶著他去。如果他敢打什么歪主意,立刻殺了,不用猶豫。”馮思北看了一眼元吉,拱手道:“是,公主。”楚凌點點頭道:“去吧,小心一些。”
馮思北拱手告退,一把抓過元吉的衣領就拖著他離開了。
“我不太明白,你讓他們去臨江城做什么?”云行月從后面走過來,皺眉問道,“城中兵馬數量領兵的人我們都打探清楚,讓他們去城里…你是想要攻城還是想要直接在城里解決那些人?”
楚凌問道:“云公子能辦到呢?”
云行月搖頭,“辦不到。鎮守靈蒼江的兵馬和潤州駐軍不是同一個主帥,他們不歸塔克勤管。臨江城駐守了將近一萬貊族兵馬,還有三萬多的南軍。以及駐扎在江邊的水軍也有六千人,加起來一共…將近五萬人。這還只是能上戰場的兵馬,不算那些運輸輜重的民夫。你想讓我一口氣毒死幾萬人?”
要是能做到,哪里還需要打仗啊?天啟只需要找幾個精通毒術的人潛入貊族大軍中不就完了?
楚凌道:“所以啊,你這不是廢話么?”
云行月皺眉道:“所以我才問你,派他們去干嗎?要是出了事,你怎么跟老馮和上官家那老頭交代?”
楚凌不以為然,“小孩子長大了就該多練練,現在都不行以后真上了戰場難道我還要跟在后面保護他們?”
云行月指著她道:“所以…你只是為了鍛煉他們?”楚凌笑道:“自然不是,城里的大概情形我們雖然清楚,而且也確實不需要攻打臨江城,但是實現踩踩點總歸沒有什么壞處不是?一旦靈蒼江上出了什么事,臨江城的兵馬必然會傾巢而出。到時候…”云行月看著她,“你是想…”
楚凌笑道:“到時候,不就正是占領臨江城的好時機么?”
云行月翻了個白眼道:“我的公主殿下,咱們現實一點成不成?我們哪來的兵馬?就現在手里這五六千兵馬,還是泰和那種鬼地方出來的南軍。恕我直言,這些人上戰場…到底是幫你忙還是給你拖后腿,都還不好說。還有…你會打水戰嗎?反正我不會。一旦我們弄不死那些水軍,對岸的神佑軍就過不來,到時候潤州的援軍到了,我們就死定了。不…我覺得其實根本不需要等到潤州的援軍來,就臨江城這幾萬人,我們都搞不定吧。”
楚凌有些驚詫地打量著他,“云公子有這么多意見怎么不早說?我們都到這里了你才說不覺得晚”
云行月磨牙,“我不是以為你還有什么后招么!”誰知道你真的打算帶著這幾千烏合之眾跟人家幾萬人打啊?南軍確實是遠近聞名的爛,但是再爛能駐守在靈蒼江邊的也有三分戰力啊。況且,你自己帶著的還是比他們更爛的兵馬。
楚凌看著云行月難得暴跳如雷的模樣,不由失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別擔心,我們不會打水戰,但是有人會啊。”
“誰?”云行月問道。
楚凌指了指靈蒼江的方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也有水軍的。戰船又不是畫舫擺著好看的。”
“你不是說先不動天啟兵馬么?”云行月道。
楚凌眨了眨眼睛道:“我騙狄鈞的啊,免得他沒有壓力飄了嘛。更何況,只要把臨江城的兵馬都滅了,誰知道是不是天啟出兵了呢。你不會真的以為我能憑一己之力滅了北晉水軍吧?原來在云公子眼中本公主這么厲害?”
“…”心累,不想說話。好一會兒,云行月方才抬起頭來無精打采地道:“最后一個問題,你…憑什么調動天啟水軍?”
楚凌從袖袋中摸出一塊令牌朝他晃了晃。
樞密院調兵的虎符!
深夜,靈蒼江邊依然一如往常地靜謐,江邊的一處水塢之中,停泊著許多巨大的戰船。月光照在江面上,倒影在水中的月影隨著水波晃動著。一艘艘戰船,映襯的這樣靜謐的月色也帶了幾分肅殺之意。
最靠近江邊的一艘大船上此時卻是燈火通明,琵琶聲聲,歌聲曼妙,歡聲笑語遠遠地都能聽見。若不是看到戰場四周駐守的士兵手中的兵器寒光熠熠,幾乎要以為這不是北晉的水軍戰船,而是哪個河上的花船畫舫了。
此時船上樓上的大廳里,正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模樣。一個四十出頭模樣的中年男子做懶洋洋地靠在主位上看著大廳中的舞姬翩翩起舞,他懷中還坐著一個柔弱美麗的少女,即便是被他捏的生疼卻也不敢隨意出聲。美麗的小臉上只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男子看在眼里卻半點也不以為,此時他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他下首不遠處正抱著琵琶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膚色白皙,輪廓也比尋常天啟女子深邃。一眼就能看出并不是個純粹的天啟血統的女子,一頭微卷的褐色長發隨意的披散著,美麗的容顏上雖然沒有什么表情,卻輕而易舉地將一屋子地歌姬舞姬比了下去。這種異域風情絕不是尋常天啟女子能夠企及的,而她淡漠的態度更是容易勾起男人某種征服的野心。
只是,中年男子卻并不能像對待懷中的女子一樣隨意的對待她。即便是目光露骨言語上卻沒有絲毫怠慢。
“早就聽說晚風姑娘的琵琶一曲傾城,今日得聞當真是汪某的福分啊。”一曲終了,舞姬們緩緩退下,中年男子揚聲大笑道。
那女子隨手將琵琶遞給了身后的侍女,眉目淡然道:“汪將軍想要聽琵琶,我也彈了。現在能不能來談談正事?當然了,將軍若是不想談的話,晚風這便告辭。”
中年男子連忙笑道:“晚風姑娘誤會了,正事自然是要談的。只是在下仰慕姑娘久矣,好不容易姑娘親自駕臨,在下…才一時有些失禮,還請姑娘見諒。今日天色已晚,姑娘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在船上暫住一晚,生意上的事情,我們明天再彈?”
晚風輕笑一聲,站起身來道:“汪將軍,我手里的貨不是只有你北晉水軍才肯要?你若是不感興趣,我去問問臨江城的兩位將軍,想必他們會比汪將軍爽快地多?”
聞言,中年男子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想要發怒,但是看著眼前的女子毫不畏懼地淡漠神色卻又認了下來。這個晚風是靈蒼江上最有勢力的水賊頭子水龍王的寵妾,自從幾年前出現在之后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就成為了水龍王最得力的心腹,如今掌管著水龍王水上大部分生意。雖然他也未必就怕什么水龍王,但是這種江湖中人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的好。
想到此處,中年男子臉色一變笑道:“晚風姑娘誤會了,在下自然是誠心誠意想要和水龍王做生意的。只是今晚在下多飲了幾杯,有些頭疼。況且即便是談成了,這也做不了什么不是?還請晚風姑娘賞臉暫留一晚,明日汪某親自設宴向姑娘賠罪?姑娘若是不放心的話…江邊也有營帳,姑娘可到那邊去落腳,你看如何?”
晚風看了他一眼,方才微微點頭道:“那就打擾汪將軍了。”
“哪里。”中年男子笑道:“我讓人送姑娘下船休息。”
晚風淡淡道:“也好,希望明天將軍清醒一些了。”
中年男子臉帶笑容目送她走出船艙,臉色方才漸漸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