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要打仗了,即便是再怎么覺得這兩三年的悠閑日子過的挺舒服,楚凌還是忍不住興奮起來了。前后兩世,她的日子過的都絕對算不上平凡,但是楚凌也不覺得糟糕。
寧靜閑適的日子是很舒服,但那在她的人生中只能算是疲憊的中暫時的休憩,至少在她還沒真正老了感到心累之前是這樣的。從本質上來講,狐貍窩的老大必然不會是一個甘于平淡的人。
“公主,咱們要做什么?”馮思北跟在楚凌身邊,眼睛也比平時要明亮得多。云翼,蕭艨等人都被楚凌派到了軍中,唯獨他被留了下來,馮思北有些失望的同時又隱隱有幾分期待。這幾年的相處已經足夠讓他認識到,神佑公主絕對不是一個別人在戰場上拼命她只是遠遠地看著的人。跟在公主身邊,說不定會更有意思。
云行月伸了個懶腰,伸手拍了拍馮思北的肩膀道:“小馮啊,你當然是留下來當護衛了。”
馮思北眨了眨眼睛,“護衛?誰?”公主可不需要他當什么護衛。
“我啊。”云行月指著自己理所當然地道。馮思北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云行月一番,方才問道:“云公子你做了什么事情要被公主打么?我可打不過公主,所以你還是找別人吧。”
云行月半晌無語,看向不遠處的楚凌表情痛心疾首:好端端的一個小伙子,看看被你糟蹋成什么樣了?
楚凌漫步走過來,沒好氣地掃了云行月一眼,對馮思北道:“去準備吧,我們今晚出發。”馮思北眼睛一亮,“公主不需要在軍中坐鎮?”楚凌笑道:“兵分幾路,信州有大哥在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什么事,我坐得哪門子的鎮?”云行月問道:“那我們做什么去?”楚凌上下打量了云行月一番,有些嫌棄地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們,是我和馮思北。你不行,別跟著了好好在信州待著吧。”
“…”云行月氣結,瞪著楚凌半晌說不出話來,等他回過神來楚凌早就帶著馮思北走遠了。
楚凌說只帶馮思北并不是開玩笑的,當天晚上就帶著馮思北離開了,不說云行月,就連鄭洛也不知道他們的行蹤。
潤州境內某處山林中,幽暗的夜色中兩個人步履輕盈的出現在林中。
馮思北跟在楚凌身邊,淡淡地月色穿過層層樹梢的縫隙灑落在林中,勉強能看清楚跟前人的臉。楚凌穿著一身黑衣,發絲也只是隨意豎起,腰間掛著那把名揚天下的流月刀。看上去不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啟公主,倒是更像以為英姿颯爽的江湖女俠。察覺到馮思北看向自己的目光,楚凌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思北,怎么了?”
馮思北連忙搖頭道:“沒有。只是…公主不擔心么?”他們離開信州已經整整三天了,期間一直在趕路只是偶爾收到一些各處傳來的消息。靖北軍剛要跟貊族人開戰,公主一點都不擔心么?
楚凌笑道:“我留下也幫不上什么忙。更何況剛開始…應該沒什么大問題,還不如讓他們自己練練手。我們先抽出時間來做一些能做的事情。”馮思北點了點頭,看了看前方停下了腳步道:“到了。”
聞言,楚凌也停下了腳步。
馮思北朝著夜色深處吹了幾聲短促的口哨,片刻后不遠處想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幾道黑影在夜色中晃動,朝著他們的方向奔了過來。馮思北站在楚凌身前,右手握在劍柄上看著由遠而近的人影。不過一會兒工夫,七八個黑衣人已經在跟前站定了,“見過公主。”幾人低聲道。
楚凌看了一眼他們微微點頭道:“免禮,各位辛苦了。”
為首的人抬頭笑道:“公主言重了,都是我等分內之事。”月色下,露出一張年輕含笑的面孔,正是趙季麟。趙季麟身邊的人卻不是一向跟他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黃靖軒,而是上官允儒。
楚凌看了看他們,微微挑眉道:“蕭艨怎么讓你們兩個來了?”
趙季麟倒也不跟她見外,笑道:“不然公主想要讓誰來?黃靖軒倒是想來,不過蕭將軍說要他留下有事情吩咐。”
楚凌想了想,雖然這幾年神佑軍中很有幾個實力不錯的年輕將領,不過總的來說更加出挑的也還是這幾個。點了點頭,楚凌問道:“來了多少人,我吩咐的事情辦得怎么樣?”
上官允儒道:“加上我們,一共兩百人。一共分成七隊,已經散入了潤州各地。”
楚凌道:“讓他們都小心一些。”
眾人齊聲應是。
半個時辰后,趙季麟帶著幾個人離開了,上官允儒則帶著兩個人留了下來。
一行五人出了山林便朝著不遠處的小城而去。這是潤州邊境距離信州西南不算遠的一座小城,并沒有貊族兵馬駐守,只是在城外駐扎著一支大約五六千人的南軍。他們進城的時候正好是第二天一早,城門開了的時候五個人跟著入城的隊伍一起走了進去。
潤州和信州雖然只是一線之隔,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特別是已經在信州住了好幾個月的馮思北的感覺更深刻一些。
信州看起來跟天啟并沒有太大的差別,因為前兩年信州附近的天啟百姓大量遷入,如今的信州甚至都算不上人口稀少。留在信州這幾個月,馮思北幾乎都要以為自己還是在天啟的土地上了。
但是一踏入潤州,感覺立刻就不一樣了。不說有時候即便是一整天都不一定能看到人煙,即便是這種不算太小的城池中,也顯得相當蕭條。街上來來往往的貊族人和天啟人混雜,甚至大多數天啟人的衣著也換成了貊族的模樣。在他們臉上,幾乎看不上什么希望和生氣,只有淡淡的麻木和謙卑。
這讓馮思北等人覺得十分的不習慣,當然上官允儒三人也沒有好大哪兒去,大家出身都不差,平京又是整個天下最繁華之地,哪里見過這樣的情形?
“公…公子。”上官允儒跟在楚凌身邊,看著不遠處幾個貊族人正從一個天啟人的攤子上搶奪西,完全沒有準備給錢的模樣。那攤主以及旁邊的人雖然心有不甘卻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楚凌淡淡道:“別管。”
上官允儒微微皺眉,文人的某種正義感讓他有些沉不住氣。楚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要么你能徹底解決這事兒,要么就別管。否則…你管得了一時能管得了一世么?”
“允儒,聽公子的。”馮思北低聲道,他之前一路跟著公主去上京又從上京回來,自然也見過不少這樣的事情,當然明白楚凌是什么意思。
上官允儒也不傻,只是到底心有不甘只得咬牙忍了。還回頭看了一眼旁邊兩個蠢蠢欲動地年輕人低聲道:“都別動!”
楚凌側首道:“我不是叫你們來行俠仗義的,記清楚你們要做什么。”
“是,公子。”三人低聲應道,扭過頭去不在看那街邊的情形。
一行五人進了城中一個不起眼的茶樓,被茶樓的伙計迎了上去樓進了最里間的一個廂房坐下。不一會兒,茶樓的伙計親自端著茶水進來,“屬下見過公主。”楚凌微微點頭,笑道:“掌柜不必客氣,坐下說話。”
掌柜又朝楚凌拱了拱手方才在下首做了下來。看著有些目瞪口呆的幾個年輕人,掌柜含笑道:“公主,這幾位…”
楚凌含笑指著幾人道:“這是殿前司都指揮使馮錚的公子,馮思北。這是…”
掌柜倒是擔心,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對幾人拱手道:“都是少年英才,久仰大名。”
楚凌對幾人笑道:“這位是凌霄商行北晉總管事秋先生。”
“凌霄商行北晉總管事?”馮思北和上官允儒都有些吃驚,倒不是吃驚這位秋先生的身份,而是他這樣的身份竟然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城里做客棧的掌柜。
只看他們方才進來的時候這位先生跟客人聊天的熟稔模樣就知道,肯定不是剛來的。以一己之力掌握著整個北晉境內凌霄商行生意的人,每天手底下可是無數的真金白銀流過啊。這樣的人,竟然會隱藏在這種地方么?
秋先生倒是淡定,拱手笑道:“都是為公主做事罷了,讓幾位見笑了。”
楚凌道:“別那么驚訝,秋先生是去年年底才到這里來的。既然想要打潤州,我們總不能什么都不準備吧?”
馮思北很是佩服,“公主,你這么早就知道我們要打潤州了?”
楚凌翻了個白眼,上官允儒反應快些,“是公主早就想要打潤州了吧?”所以才提前做準備,這次只是恰好遇上了好時機罷了。
楚凌笑而不答,反倒是看向秋先生問道:“邱先生,這邊的情況如何?”秋先生拱手道:“先前公主的推測不錯,這地方并非必爭之地,駐守的兵馬也不多而且都是南軍。自從貊族人進攻西秦的消息傳來,滄云城也開始有了不少動作。附近的精兵更是被抽調走了,想必是為了防備滄云城和靖北軍。所以…這附近目前,兵力空虛,公主若是想要拿下此地,問題應當不大。而且,即便是我們打下了這里,一時半刻潤州兵馬應該沒有功夫來反攻。”
因為這地方沒有太大的價值,若是別的地方拿不下來,這個地方就算他們占住了早晚也得自己退走。如果別的地方拿下來了,就算他們不打這個地方,這里的敵軍自己早晚也會撐不住。
馮思北微微蹙眉道:“若是如此,公主…我們為何要費心在這個地方?”既然毫無價值,公主為什么會早在一年前就在這個地方布局?馮思北不認為公主只是隨便安排的人手,肯定有什么他們沒有想到的重要意義。
楚凌含笑看向秋先生道:“去年秋先生也問過我這個問題,不知現在…秋先生可有答案了?”
秋先生含笑道:“確實是屬下目光短淺,比不得公主深謀遠慮。”
楚凌搖搖頭道:“秋先生言重了,我也不過是碰巧罷了。”
馮思北和上官允儒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么啞謎,有些著急想要知道卻又只能眼巴巴地望著兩人。看著他們這副模樣,秋先生不由失笑搖了搖頭道:“兩位公子有所不知,這泰和自古以來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土地貧瘠稀少,又遠離官道和潤州府城,著實是不起眼得很。但是…這泰和的地底下卻藏著不少好東西啊。”
“好東西?”馮思北和上官允儒對視了一眼,上官允儒有些遲疑地道:“難不成是金礦?”
若是金礦的話那倒確實是好東西,畢竟無論做什么都離不開錢的。但是那也應該不急于一時吧?秋先生含笑搖搖頭道:“自然不是,是石脂。”
石脂,即石油。
馮思北和上官允儒也都是有些見識的人,自然知道秋先生說的是什么。卻依然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上官允儒皺眉道:“那東西…不是用來生火照明的么?能有什么用處?而且聽說弄起來還挺麻煩,我們現在也不缺柴火啊。”
馮思北眼神微閃,看向楚凌。楚凌含笑看著他問道:“思北,你怎么想?”
馮思北思索了一下,低聲道:“公主…可是想用來,對付靈蒼江邊上的貊族人和水軍么?”想到此處,馮思北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公主想要…燒死那些人?
靈蒼江北岸幾乎全線被貊族人占領了,即便是滄云城和靖北軍也沒能占到什么便宜。因為兩軍都沒有足夠的兵力來守著,靈蒼江沿線很長,需要大量的兵馬駐守。雖然貊族本身沒有足夠的兵力,但是南軍有啊。所以靈蒼江沿岸駐守的有七成都是南軍。
北晉人在靈蒼江沿岸修建防御堡壘,每一個堡壘之間派重兵駐守,易守難攻。江面上還有一支南軍組成的水軍隨時沿江巡邏,那是原本天啟的水軍當初整個直接投了貊族人。如此,貊族人可以隨時過江達到天啟去,但是天啟想要過來卻是難上加難。
這些年,天啟人也學著貊族人在江邊修建防御堡壘。但是南岸的江岸都是一馬平川,需要駐守的地方太多,能鉆的空子也太多了。其實防御能力遠不如北晉這邊的強大。
而那支水軍,就駐扎在潤州境內!
楚凌含笑看了一眼馮思北,仿佛沒看見他蒼白的臉色,道:“不收拾了那些水軍,神佑軍怎么過江?”神佑軍可是兩三萬人不是兩三個?不先把江邊收拾干凈了,即便是有足夠的船只只怕還在江中心就要直接被人打沉下去了。馮思北道:“所以…公主要這些石脂…就是為了對付那些北晉水軍么?用…用燒的?”
楚凌問道:“用火和你用刀劍有什么區別?”
“…”馮思北沉默,好像是沒有什么區別,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那個情形他就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似乎比讓他親手拿著兵器去將人給砍了還要讓人心頭發涼。
秋先生笑瞇瞇地撫著胡須看著這一幕,也沒有多說什么。楚凌問道:“秋先生這一年,可有什么成果?”
秋先生道:“這些日子我等已經尋到了幾處可以采到石脂的地方,按照公主提供的法子提煉了一些效果十分不錯。只是…開采起來有些困難,頗為費時費力,因此并沒有多少。”
楚凌點點頭表示理解,全人工開采本來就不是個事兒,要不是她現在手里實在是沒什么兵馬,她也不會打這種主意取巧。雖然她并不是一個迷信的人,面對馮思北的時候也是云淡風輕的模樣。但是不得不說,這樣的法子她也不太想多用。用前世的話來說…有違人道主義精神和戰爭公約,用現在的話來說…有傷天和。不過現在,她也沒有別的辦法。死敵人總比死自己人好。
“現在有多少?”楚凌問道。
秋先生道:“大約積累了六七十桶,距離公主需要的數量還有些差距。另外,這東西運送起來也有些麻煩,泰和距離靈蒼江雖然不算遠卻也有一段距離,咱們的人手只怕是…”不太夠。
楚凌笑瞇瞇地道:“這城外不是有五六千人么?先把地盤拿下了,然后讓人趕一趕,我也不要多了,一百桶應該就差不多了。我又不是打算將整個靈蒼江都燒了,只要搞定潤州沿線的水軍就成了。”
地勢險要也有地勢險要的好處,如果是在南岸,就算她打下了潤州沿線的守軍和水軍,不到兩天立刻就能有別處的趕過來增援。但是北岸這邊,很多沿江的地方別說是駐軍就算是過人都不行,想要再派人增援,要么從江面上打過來,要么就從惠州或者肅州直接穿過整個潤州從后面圍堵上來。相信等她放上一把火之后,北晉剩下的那點水軍也未必敢輕易下水了。
秋先生想了想,道:“若是一切順利,應該沒什么問題。那么,公主是打算什么時候拿下泰和城?”
楚凌道:“越來越好,最好不要走漏風聲。雖然塔克勤現在未必有功夫管這邊,但是越少引起注意自然是越好了。”
秋先生點頭道:“屬下明白了,屬下立刻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