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并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周圍多出了許多人即便是在混戰中她也是能感覺到的。一刀將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黑衣人送上了黃泉,楚凌抬頭看了一眼上方房頂上的兩個人微微皺眉。看來衙門的衙役和禁軍都被人絆住了。否則按照這個距離,收到消息早就已經趕過來了。
不過…也無妨!
楚凌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正好需要人來立威。比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這些人正合適!
看著樓下街道上混戰中的女子,君無歡冷聲道:“南宮,若是阿凌出了什么事…”南宮御月輕蔑地笑道:“用不著的操心,你若是真的擔心笙笙不如現在自己認輸?只要你…照著這里給自己來一刀,我馬上讓人撤退。”南宮御月比了一下自己不久前被人刺了一刀的位置,臉上的笑容意味十分明顯。前些日子君無歡算計他的事情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畢竟健忘并不是南宮國師的特長。
君無歡用看傻子的表情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我傻么?”若是他真的對著自己捅一刀,南宮御月馬上就能撲上來再捅他幾刀。然后再肆意嘲笑他傻,活該被騙!
南宮御月冷笑道:“看來你對笙笙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啊,君無歡,憑什么這世上什么好東西都讓你給占了?”君無歡有些厭煩地掃了一眼南宮御月,對于南宮御月這些陳腔老調的抱怨,他早就已經不想再做任何回應了。每次都要叫囂一遍,他都要懷疑南宮御月是不是被七十高齡的老太太附身了。這種德性,明顯就是挨得打還不夠。當下也不再廢話,直接提劍朝著南宮御月刺了過去。
因為白塔中人的加入,楚凌的楚凌的處境也漸漸變得艱難了起來。雖然后來的這些人明顯并不想要楚凌的性命,但是卻并不介意傷到她。畢竟即便是南宮御月也明白,楚凌這樣的實力若是想要毫發無傷的拿下她,除非是她自己想要束手就擒。南宮御月對人的憐惜十分奇怪,他舍不得讓楚凌死,甚至覺得如果笙笙能放棄君無歡與他在一起,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他卻并不介意為了達到某些目的而讓楚凌受傷。
他會憐惜會心疼,卻并不會因此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雨勢漸漸小了,地上的鮮血卻越來越多。楚凌身上也漸漸出現了傷痕,原本正在與南宮御月纏斗已經漸漸占了上方的君無歡見狀,立刻想要過去支援楚凌。但是南宮御月又怎么肯讓他得逞?身形一閃便攔在了他前面,面上露出幾分略帶得意的笑容。
“讓開!”君無歡厲聲道。
南宮御月挑眉道:“不讓又如何?”君無歡一言不發,直接一劍劈了過去。南宮御月閃身讓過,笑道:“君無歡,你別費心思了。今天你跟笙笙是一定要留下一個的,不然本座的面子往哪兒擱?這一次,可是你先挑事兒的。”
君無歡道:“我倒是想知道,你有什么本事留下我和阿凌?”
“你看看就知道了。”南宮御月微微挑眉,微微抬手做了一個手勢。
君無歡直覺不好,只聽一聲利箭破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直射人群中混戰的楚凌而去。以楚凌的身手,想要避開并不是什么難事,前提是…她沒有被人圍困中。君無歡眼眸為沉,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一提氣越過了南宮御月撲向樓下的街道。
南宮御月冷笑一聲,也跟著追了上去。
“阿凌?!”
眼看羽箭就要射向楚凌,君無歡一劍揮出,凌厲的劍氣斬向凌空射來的羽箭。
楚凌雖然在混戰中卻也察覺到了背后的不對勁,但是她跟前的黑衣人太多,根本無法移動只能盡力避開要害,咬牙全力解決眼前的人。君無歡一劍斬落了射向自己的箭,楚凌也暗暗松了口氣,一刀揮開了跟前黑衣人飛快的轉身。
同時兩支箭再一次分別從兩個方向射向了楚凌。
君無歡再一次揮劍,一瞬間只覺得心脈附近一陣抽痛。君無歡手中的長劍只是停滯了一瞬間就再次毫無阻礙地斬了下去。南宮御月唇邊勾起一抹滿是惡意的冷笑,手中長劍刷刷地朝著君無歡就是連番的急攻。君無歡立刻無瑕再顧及楚凌,神色冰冷地揮劍掃向南宮御月。
因為有君無歡的幫助,楚凌抓住時機抽出空閑來,一把抓住另一支射向自己的羽箭反轉箭頭朝著羽箭射來的方向用力擲了回去。不遠處的房頂上一個黑影落了下來直接摔落在了街道上。楚凌凌空一躍而去,暫時擺脫了圍著自己的黑衣人如一朵紅云朝著另一邊的房頂飄了過去。很快,另一個弓箭手也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君無歡,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本座!”楚凌剛剛松了口氣,便聽到不遠處傳來南宮御月的笑聲。回頭一看,正好看到君無歡身形一晃,險些從房頂上跌落下來的身影。楚凌微微皺眉,看著君無歡平靜卻蒼白的容顏心中微沉,足下一點飛快地朝著那邊掠了過去。
君無歡方才為了強行將體內真氣調動到了極致,雖然替楚凌斬落了兩支羽箭卻也同樣牽動了他隱藏在體內多年的舊傷。南宮御月這樣級別的高手本就難以對付,更何況是君無歡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南宮御月顯然也知道君無歡這個弱點,故意設計牽動君無歡的傷勢。偏偏,即便是知道這是南宮御月的軌跡,君無歡也沒有別的選擇。讓他眼睜睜地看著阿凌在他面前重傷,還不如他自己傷了來的好受。
即便是渾身上下痛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君無歡臉上除了更加蒼白卻也看不出來什么變化。不僅沒有變化,他下手甚至越發的凌厲起來。片刻間就扭轉了方才一瞬間的劣勢,將南宮御月逼得節節后退。
南宮御月皺眉,“君無歡,你不要命了!”
君無歡笑道:“就算是,我也會先要了你的命!”
南宮御月想要看著君無歡重傷的慘狀,可沒有想要跟君無歡同歸于盡的打算。一看到君無歡這個架勢,南宮御月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撤退。飛身后撤了五六丈,南宮御月笑道:“君無歡,今天是本座贏了。本座懶得跟你計較,你要是能活下去,上次在畫舫上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君無歡單手提著劍,看著南宮御月冷聲道:“你這樣唯恐天下不亂,真遇到有事跑的比誰都快的性子,永遠也贏不了。”
南宮御月卻不在意他的嘲諷,笑道:“這些廢話,等你活過來再說吧!”
說吧,便飛身離去片刻間就消失在了重重房檐后面。
楚凌掠到君無歡身邊正好伸手扶住了有些站立不穩的君無歡,“你怎么樣?”君無歡靠著楚凌,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痛。”
楚凌咬牙,“自己什么情況不知道么?我就算挨了一箭也死不了!”
君無歡伸手抹去楚凌臉頰邊不知何時染上的血跡,輕聲道:“我怎么舍得?”
楚凌無言,說到底還是她太弱了!如果她有君無歡…不,哪怕是南宮御月那樣的實力,又哪里需要君無歡拼的舊傷復發救她?!
“我們先回去!”楚凌扶著君無歡下了房頂,目光冷然地掃了一眼周圍的黑衣人,手中流月刀寒光閃爍,“想死的盡管過來。”
這一天,躲在暗處的人們看到了令他們這一生也無法遺忘的一幕。依然還下著小雨的街道上滿是鮮血和尸體,身形纖細窈窕的紅衣少女一手扶住神色蒼白的青年,一手提著寒光熠熠的短刀一路往前走去。凡是想要上前阻攔他們的人無不死在了那看似精巧華麗的短刀之下。
鮮血幾乎染透了兩人的衣服,染上了白皙如玉的面容。
兩張同樣出色的面容在血色中竟然顯出一種異樣的融洽和美麗。
馮錚帶著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幕。有了禁軍的加入,黑衣人立刻四散而去,逃的逃死的死。
馮錚強壓下了心中的震驚,上前道:“末將護駕來遲,請公主降罪。”
楚凌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臉上甚至還有幾分笑意,“馮將軍,這天子腳下看來也不安生啊。禁軍…當真還是天啟的禁軍么?”
馮錚臉上難掩羞愧,即便是知道楚凌實在嘲諷自己卻也升不起絲毫的怒意和不滿。因為神佑公主說的是事實,在內城這樣的地方,堂堂公主和未來駙馬被人當街截殺如此之久,竟然沒有人趕來支援?哪怕是下著大雨路上行人稀少,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馮錚也不管地上滿地血污,一掀衣擺單膝跪地沉聲道:“此事屬下一定給公主一個交代,還請公主給屬下一點時間。”
“當然。”楚凌笑道:“此事馮將軍還是先稟告父皇吧,本宮還有事,就先回去了。”馮錚開了一眼雖然還站的筆直手里提著劍但是身形卻明顯有些僵硬,儼然依靠公主扶持著的君無歡,起身道:“是,公主。屬下先送公主和長離公子回府。”
楚凌也沒有拒絕,有南宮御月那樣的蛇精病在,什么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有馮錚在也要安全幾分。
一回到公主府,君無歡立刻就倒下了。楚凌本身其實并沒有真正見識過君無歡發病最厲害的時候的模樣,這一次卻是結結實實的見識到了。只是倒下的一瞬間,君無歡整個人都仿佛被汗水浸透了一般。俊美蒼白的容顏上,額邊青筋鼓動,手指毫不費力地在床頭的柜子上留下了一個五個深深的印記。君無歡的忍耐和克制力都不容置疑,然而即便是如此,此時躺在床上的男子看上去也與平時的長離公子判若兩人。
御醫想要替他把脈,卻驚恐的發現他根本把不到長離公子的脈搏。并不是沒有脈搏了,而是脈象太過凌亂強烈,若不是跟前實實在在的躺著一個人,御醫都要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再替人把脈了。
“公主…公主,這…”太醫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楚凌,面有難色。
這種時候,楚凌最不耐煩地就是這種吞吞吐吐的態度,沉聲道:“有話直說!”
太醫道:“長離公子這脈象根本摸不出來啊,老臣也不知道長離公子這是…”
楚凌上前,看到君無歡依然清醒地眼神,有些焦急地問道:“云行月開的藥呢?”
君無歡笑了笑,只是笑容太過僵硬只能隱約看到微微勾起地唇角。搖了搖頭道:”沒…沒用了。”
楚凌心中一驚,沉聲道,“怎么會這么快…有沒有辦法控制?我已經派人找嫣兒回來了!”
君無歡點了點頭,道:“沒、事,不用擔心…”咔嚓一聲輕響,站在一邊的太醫有些驚恐地看著君無歡原本垂在床邊的手硬生生在床邊的柜子上抓出了幾個窟窿。那雙原本修長白皙的手上,此時也是青筋畢露看上去格外可怖。太醫幾乎從床上的男子身上看不到幾分原本那個溫文矜貴的長離公子的模樣了。
“阿凌,別怕…我不會…”
楚凌咬牙,瞪著他道:“我怕什么?痛的又不是我!”卻沒有發現,自己強硬的聲音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幾分哭意。楚凌眼眶微紅,伸手握住君無歡的手腕道:“需要我幫你做什么嗎?”
君無歡閉了閉眼睛,道:“沒事,別怕。”
楚凌心中有些絕望,她知道她現在幫不上任何忙。在肖嫣兒回來之前,君無歡只能靠自己疏導體內紊亂的真氣。然而在這樣劇烈的發作之下,君無歡自己能夠控制的幾率幾近于無,即便是能夠控制,想要真正的恢復過來只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到的。而在這之前,君無歡就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這樣的痛處。
然而,即便是這樣君無歡依然還想要安慰她。
肖嫣兒幾乎是被馮錚帶著人拽回來的,等她看到床上的君無歡的模樣時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師…師兄?師兄這是怎么了?”肖嫣兒有些驚慌地道,在替君無歡把過脈之后,一張笑臉頓時變得慘白慘白的。臉上滿是驚恐和慌亂,原本明亮的大眼睛也忍不住冒出了水光,“師兄他…師父、不對…怎么會這么嚴重?!”
“嫣兒!”楚凌伸手扶住肖嫣兒肩膀,厲聲道:“冷靜!”
“阿凌姐姐?”肖嫣兒這才看到一直站在旁邊的楚凌,“阿凌姐姐,怎么辦師兄他…”
楚凌沉聲道:“冷靜下來!現在師叔和云行月都不在,只有你能救君無歡的命,聽到了沒有!”肖嫣兒從未聽過楚凌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跟她說話,嚇得有些呆住了愣愣地點了點頭。楚凌道:“現在,冷靜下來就重新給他把脈。看看有什么辦法幫助他控制舊傷…太醫院的大夫都在這里,有什么需要他們幫忙的都可以說。明白了么?”
肖嫣兒點了點頭,雖然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卻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慌亂無措。轉身從新開始為君無歡把脈,盯著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君無歡看了一會兒,肖嫣兒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一邊的桌邊,刷刷刷地寫下了一連串的藥單。
旁邊的太醫原本對肖嫣兒這個小丫頭有些不以為然,但是他們都對長離公子的病情束手無策,自然也沒有權力阻止神佑公主再找別人了。此時看到肖嫣兒寫下的藥方,更是紛紛皺起了眉頭,這張藥方里竟然有一大半都是有毒的。這種藥方尋常人吃下去直接就沒命了,還救什么救?
一個太醫皺著眉提出了質疑,肖嫣兒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轉身一臉認真的對楚凌道:“阿凌姐姐,這些藥都要,一點都不能掃。”
楚凌看了一眼藥方,問道:“有把握嗎?”
肖嫣兒秀眉微皺道:“這不是治療師兄傷病的藥,這個藥用了之后能讓師兄的身體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平靜。可以拖延一段時間讓我師父和云師兄趕來。”
太醫皺眉道:“什么叫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平靜?”
肖嫣兒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道:“就是…假死。當然,師兄不會真的假死過去,人依然還會清醒,只是身體…不會在有任何感覺。”太醫道:“這不是麻沸散么?長離公子血脈詭異紊亂,就算止住了疼痛對他本身也沒有任何用處,更不可能令脈搏就此平靜下來。”
肖嫣兒道:“不是麻沸散,是我配置的假死藥。總之…現在只有這個能暫時讓師兄平靜下來,這次發病來勢洶洶,以師兄自己目前的情況根本不可能自己恢復。不過…如果十天之內不能解除藥效的話,師兄就算好了…以后也會四肢癱瘓的。這個藥…對身體影響還是很大的,我最多只能控制到十天。”雖然不是專精救人的,但是這些年肖嫣兒也沒有少為君無歡費心。不過她走的是偏門,云行月對她的方法一向是嗤之以鼻,倒是沒有什么機會真的用到君無歡身上。
其余太醫聞言都一臉不贊同地看著肖嫣兒,在他們看來肖嫣兒這份藥方的后果遠不止她所說的這些。更何況,就算真的只是這些…神佑公主未來的駙馬若是四肢癱瘓了,誰能承擔得起后果?
“公主,這太過危險了,還請三思啊。”
肖嫣兒跺腳道:“師兄的情況根本就拖延不得,他最多再撐兩個時辰,就會完全昏迷!到時候…他體內的內息會完全失控,到時候…”
楚凌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君無歡,因為陷入了半昏迷,君無歡臉上的神色反而更加真實。臉上滿是無法掩飾的痛苦,顯然即便是半昏迷中,痛感也依然并沒有降低分毫。
楚凌垂眸思索了片刻,方才睜開眼睛看向肖嫣兒沉聲道:“去配藥!”
“公主?!”眾太醫大驚。
肖嫣兒看了看楚凌有些冰冷的神色,小聲安慰道:“阿凌姐姐,如果…如果最后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我會按照師父的方法,至少…至少可以保住師兄的命。”
楚凌沒有說話,她當然知道肖嫣兒說的是什么辦法。在滄云城她也跟云師叔聊過,那最后的辦法確實可以保住君無歡的命,但是從此以后君無歡就會成為一個真正手無縛雞之力身體虛弱而且四肢經脈盡斷的人。而且是無法逆轉的那種,一旦選擇了那樣的路,君無歡這輩子就全毀了,這么多年受過的苦楚也全部都白費了。
楚凌可以不介意君無歡變成什么樣子,但是卻不忍心讓他那樣度過余生。不忍,也不能。
輕嘆了口氣,楚凌道:“去吧,云行月十天之內一定會趕到的。”
肖嫣兒看了看楚凌,沒忍心告訴她即便是云行月趕到了也未必就真的辦法。只得默默地看了一眼她和床上的君無歡,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