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楚凌答應了,但是云煦卻并沒有急著提出自己的條件。反而從桌上拿過兩個杯子為兩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推過去。此時已經是深夜,桌上的茶自然也早就涼了,不過楚凌和君無歡誰也沒有介意。楚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有些苦澀,楚凌面不改色的咽了下去。比起茶水的味道,一路爬上山來口渴了才是最重要的。
云煦對兩人似乎十分放心,半點也沒有緊張戒備的模樣。笑看著兩人道:“說起來,在下還沒有恭喜公主和駙馬呢。”
楚凌眨了眨眼睛看向君無歡,她跟云煦不熟,還不知道這位到底是個什么路數。君無歡倒是不客氣,淡淡點頭道:“多謝,到時候請你去參加婚禮。”云煦挑眉道:“請我參加婚禮?你確定?”
君無歡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怎么?難道是,你有什么不能參加婚禮的原因么?”
云煦有些無奈地苦笑一聲,道:“長離公子智絕天下,難道還會猜不出來么?”君無歡淡定地道:“過獎,比不得云二公子。”楚凌左右看看,“兩位,你們打算一直坐在這里互吹到明天早上么?”
云煦有些歉意地對楚凌笑了笑道:“讓公主見笑了。”楚凌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兩人,“看來,你們果然很熟啊。”君無歡笑道:“也不算熟悉,不過是打過幾次交道罷了。比如,我就不知道云家二公子竟然會跟這些山賊有什么牽扯。”
云煦也不在意,“讓兩位見笑了。”
楚凌道:“云公子還沒說,你的條件呢。”
云煦抬起頭來看向楚凌,溫潤的眼眸中也多了幾分肅然。沉聲道:“我的條件很簡單,我要安信郡王的命!只要公主將安信郡王的命給我,一切都好說。”
楚凌和君無歡對視一眼,楚凌道:“云家滅門,跟安信郡王有關?”云煦笑容微苦,“雖然云家早就大不如前,但是畢竟也是傳承已久的世家,在天啟這地方,豈會那么容易被人滅門?”
楚凌了然,想要悄無聲息的滅了云家,需要的人力和實力都絕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而且,天啟大多數的世家都跟云家是世交,多多少少也沾親帶故一些,誰沒事兒會去做這種事情?若是在北晉,貊族人自然輕而易舉就能夠辦到。但是如今是在天啟,是百里家的地盤。貊族人在這塊地方想要滅了云家也只能借用別人的力量。而這個人,必然是實力雄厚身份不凡的人。尋常的權貴之家,只怕也沒有那個能耐和本事。
“安信郡王…竟然有這么大的膽子?”楚凌微微蹙眉道。
云煦冷笑道:“原本他自然沒有,但是如今身份不是要不同了么?自然有的是人愿意送上門當他手里的刀。更何況,如今云家在世人眼中也不過是看著礙眼的東西罷了,真滅了…也沒有幾個人會在意。說不定還在心中暗暗拍手稱好呢。”
楚凌不由看了一眼云煦,這個看似溫潤地年輕人在這一刻終于還是露出了真正的鋒芒。整個家族被滅,對這個年輕人來說自然不可能那么平靜的面對。楚凌若有所思地道:“所以,這寨子里劫的貨跟安信郡王府有關?”云煦含笑道:“公主怎么會這么認為?”
楚凌不答,只是定定地望著云煦。
云煦輕嘆了口氣道:“不錯,這寨子確實是劫了不少安信郡王府的貨。”
君無歡開口道:“不對,這寨子存在至少已經有三年了,你說你半年多以前才上山來的。”楚凌也看向云煦,一副等他解釋的模樣。云煦有些無奈,看著君無歡道:“這山寨的主人…原本跟云家有點關系。”
君無歡道:“這山寨背后本就是云家的人吧。”
云煦面不改色,笑道:“君兄說笑了,云家可是書香門第,怎么會做這種勾當?”
君無歡道:“云家人不會,不代表你云二公子不會。云家還有多少人在這里?”
“…”云煦沉默不語,楚凌道:“云公子既然選擇跟我們談條件,想必也是信得過我們的。”云煦摸了下鼻子,嘆了口氣道:“真的沒有什么人了,當時事情發生的太急,只救出來兩個孩子,其余人真的全部都…”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起來,房間里半晌都沒有人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楚凌的聲音響起,“云公子,我答應你的條件。”
云煦揚眉一笑,“公主爽快。”
楚凌扯了下唇角,道:“既然如此,你抓來的那位陸副將能否放了他?”
云煦笑道:“這是自然。”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亮山林的時候,陸鼎被外面的腳步聲驚醒。立刻睜開了眼睛警惕地看向緊閉的房門,外面有好幾個腳步聲,并不整齊但是不乏卻都輕盈又沉穩,顯然都是習武之人。已經被抓來兩天了,陸鼎有些絕望起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狀況是絕對無法逃脫的。如此一來…
想起來之前對神佑公主信誓旦旦的模樣,陸鼎只恨不能倒回去重新來過。
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陸鼎微瞇著眼睛看向門口卻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楚凌含笑站在門口,對他揮了揮手笑道:“陸副將,怎么樣沒受傷吧?”
陸鼎眼神和心情一樣的復雜,看著眼前笑吟吟的紅衣少女,陸鼎只覺得羞愧難當。清了清有些干澀的嗓子,陸鼎還是了一聲,“公主。”兩個人走進來,將陸鼎從地上扶了起來,推著他往外走去。楚凌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便轉身往外走去了。陸鼎猶豫了一下,也只得跟了上去。不管是什么情況,總比繼續呆在那里面要強得多吧?
小屋外面,迎著陽光的方向不遠處站著幾個人。陸鼎一眼望過去最先看到的便是并肩而立的楚凌和君無歡,以及站在他們對面一身青衫的云煦。看到云煦,陸鼎的眼睛不由得縮了一下,兩天前,就是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男子帶著人俘虜了他的。
君無歡側首看了一眼陸鼎,笑道:“看來確實沒有受什么傷。”
云煦笑道:“既然想要跟公主談條件,在下怎么敢真的傷了公主的人?”楚凌笑道:“那還要多謝云公子手下留情了。”
陸鼎有些懵,一時間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情形。
“公主,長離公子。”
君無歡點點頭沒有說話,楚凌道:“先下山吧,人都在山下等著。再不下去他們說不定以為有出什么事了。”陸鼎拱手道:“公主,那這里…”楚凌微笑,“陸副將覺得這次的任務你完成的怎么樣?”
陸鼎沉默了片刻,突然身體一矮單膝跪了下去,“屬下無能,請公主責罰。”
楚凌倒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跪的如此干脆,楞了一下方才道:“起來,這次也算是本宮沒有調查清楚。有這位在,別說你只帶了五百人,就算再加五百人只怕也得栽。”云煦微笑,拱手道:“公主謬贊了,陸將軍,云某失禮了還望見諒。”
陸鼎看了看云煦,敗在了人家手里雖然是技不如人,但是到底心里有些不自在陸鼎沒有說話。楚凌道:“行了,你先下山去吧。這里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們就下來。”
“是,公主。”陸鼎沒有再多說什么,拱手轉身便往山下走去。
楚凌和君無歡并沒有急著下山,而是在山上又留了一天才告別了云煦下山去了。陸鼎帶著人等著山腳下早就等的有些著急了,只是沒有楚凌的吩咐又有些忌憚山上地云煦,才美感輕舉妄動。見到兩人從山上下來,不由得松了口氣。
“公主,長離公子。”
楚凌點點頭,掃了一眼跟在陸鼎身邊的幾個將領,道:“這次的事情,各位有何高見?”
眾人一陣沉默,面色都有些難堪。
還是陸鼎上前一步,道:“末將無能,未能完成公主的任務。皆是末將一人之過,請公主責罰。”聞言,其他人倒是有些激動起來,“公主,末將也有錯!”
“公主,是末將無能,求公主不要怪罪陸將軍!”眾人紛紛替陸鼎求情,顯然陸鼎在神佑軍中的人緣不錯。這倒也不難理解,畢竟整個神佑軍中除了空降而來的蕭艨就屬陸鼎的品級最高。而且陸鼎跟蕭艨不同,他跟這些將領本身就是同袍,交情自然非同一般。若不是蕭艨原本是御前司都副指揮使,而且本身手段能力皆過硬,只怕在神佑軍中也未必壓得住陸鼎。
楚凌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道:“本宮說了要責罰誰么?你們就急著領罰?”
眾人齊刷刷地望著楚凌,楚凌揚眉道:“之前說好了的,你們輸了以后聽我的。”
“…”誰跟你說好了?
見眾人不語,楚凌微微瞇眼道:“怎么?有意見?”
“沒有!”眾人連忙道:“末將恭聽公主吩咐!”畢竟都是要臉的人,原本他們信誓旦旦覺得這次的事情很簡單,最后卻弄得公主親自來救人。再硬著脖子非要強撐著就沒什么意思了。
楚凌冷笑一聲道:“我沒有吩咐,回去之后嚴格按照之前我給出的訓練要求訓練。下一次若是還弄成這個樣子,可別怪本宮不給你們面子了!”
“是,公主!”眾人起身稱是。
“公主!長離公子!”楚凌看著一群蔫頭耷腦的將領正滿心愉悅,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馬上的騎士還沒有到跟前就一躍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幾個起落便到了跟前,“公主!”是襄國公身邊的人,楚凌自然是認識的。
楚凌微微蹙眉,問道:“何事?”
來人道:“啟稟公主,昨天早朝中眾臣齊齊上書請求陛下令公主和親北晉,襄國公請公主即刻回京!”楚凌和君無歡神色皆是一變,楚凌問道:“上官成義在做什么?”上官成義雖然為人有讓楚凌詬病的地方,但是正事上應該還是靠譜的才對。那人道:“上官大人前天不小心傷了腿,昨天根本沒有去成。下了朝之后,國公就去找上官大人了,眼下如何屬下卻不得而知。”
“陛下是什么態度?”君無歡淡淡問道。
來人道:“陛下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這次朝中眾臣來勢洶洶,以朱大人為首朝中有大半的官員都贊成此事,陛下只怕是…國公怕陛下頂不住,請公主盡快回京去。”楚凌沉聲道:“本宮知道了。”
讓那人先下去休息,楚凌和君無歡對視了一眼,君無歡握著楚凌的手輕聲笑道:“阿凌,不用擔心,沒事。”
楚凌微微勾唇,唇邊卻盡是冷意,“我當然不擔心,該擔心的是他們!”她當然知道有人想要答應與北晉結盟的事情,但是這么多人同時要求她和親北晉,就顯然不只是政見問題了。
皇宮中議政的大殿中,永嘉帝臉色鐵青的看著底下的臣子們。底下的官員們的臉色也不太好,今天大概是這么多年來最漫長的一個早朝了。因為…現在已經是下午了。事實上,這兩天整個平京權貴間的氣氛都異常的詭異。兩天前的早朝上,眾臣齊齊向陛下請求同意與北晉結盟以及請公主和親北晉,陛下當場大怒拂袖而去。這兩天來陛下的脾氣變得格外暴躁,早朝上發落的大臣一批一批的。
但是上書的人們顯然也不愿意因此而妥協,無論陛下再怎么發作,這些人依然堅持如故。畢竟在他們大多數人看來,這確實是一個很合算的交易。只需要一個公主,就可以換取北方的大片土地,這哪里是各得其利?這分明就是北晉自己送利給他們。
至于那位神佑公主,再厲害也只是個女子而已,又不能繼承大統。雖然不知道貊族人花費這么大的代價非要迎娶這位公主回去做什么,但是這些官員們是很愿意歡送公主離開平京的。這位公主實在是太不像一個天啟的公主了。
今天早上,安信郡王和朱大人再次提起此事,永嘉帝當場就將折子砸在了安信郡王的臉上,此時安信郡王臉上還有一大片紅印子呢。但是眼看著北晉人給出的時間已經快到了,以朱大人為首的一干人等自然不肯退步,于是就一直僵持到現在。有心堅持的人自然不覺得時間流逝心智依然堅若磐石,但對于那些事不關己袖手旁觀的官員來說,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啊。
“陛下,臣等明白陛下疼愛公主,但陛下是一國之君,還請陛下以大局為重啊。”朱大人高聲道。
永嘉帝瞪著眼前的朱大人恨聲道:“大局!什么是大局?讓朕的女兒去貊族受辱就是你們的大局?你們怎么不直接將朕趕下這皇位算了!”
“臣等不敢!”眾人連忙跪倒請罪,齊聲道不敢。雖然他們經常跟永嘉帝吵架,甚至許多事情根本不在乎永嘉帝的態度和想法,但是謀逆這種事情卻是真的從未想過。至少…朱大人是真的沒有想過。事實上,大多數大臣都是很滿意永嘉帝這個皇帝的。畢竟皇帝安安分分不搞事,對于臣子來說就是最理想的狀態了。
朱大人著實有些不明白永嘉帝在想些什么。原本也不是多有情有義的人,不過是個剛認回來沒多久的公主,能夠換回的利益卻是天啟可能犧牲無數的將士也未必能得到的。怎么就舍不得成這樣了?難不成真的因為是唯一的血脈,就看得格外金貴了?
永嘉帝站起身來,撐著跟前的御案冷笑道:“不敢?你們還有什么不敢的?朕說過了,公主絕不能和親!”
“陛下。”安信郡王開口道:“陛下,朱大人也是為了…”
“住口!”不等他說完,永嘉帝就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冷聲道:“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現在這天啟還是朕說了算的。朕座下的這把椅子,也是朕說了給誰才給誰的!”安信郡王微微瞇眼,眼底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卻被他垂下的眼眸完美的遮蓋了過去。他拱手,恭敬地道:“陛下誤會微臣了啊,帝位歸屬自然是陛下乾綱獨斷,臣如何敢多說什么。只是朱大人和列為官員都是一心為了陛下和天啟著想。陛下單單只是為了公主如此這般,豈不是讓人覺得心寒?”
“你!”
“安信郡王…”
“安信郡王!”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自然是襄國公另一個卻是坐在一邊的上官成義。上官成義兩天前的晚上不知怎么的傷了腿,到現在依然沒有好。永嘉帝素來體恤老臣,自然也不能讓他站完整個早朝,便賜了坐讓他能夠坐著旁聽。
襄國公和上官成義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任何的情緒。
襄國公微微點頭,示意請上官成義先說。
上官成義也不謙讓,道:“王爺此言差矣。”
安信郡王不驚不怒,揚眉道:“哦?不會到上官大人有何高見?”安信郡王有些不悅地看著上官成義,這上官成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好幾次被神佑公主弄得下不來臺,最近卻好幾次都站在神佑公主那邊。對于安信郡王府的拉攏卻絲毫不為所動。
上官成義道:“高見不敢當,只是安信郡王和朱大人說讓公主和親北晉是為了天啟和陛下好,這話恕老夫無法茍同。”朱大人倒是并不因此生氣,他跟上官成義有幾十年的交情了,經常意見不合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只是道:“上官大人怎么說?”
上官成義看了他一眼道:“朱兄,貊族人多年來欺辱踐踏我天啟尊嚴,如今你還要將陛下唯一的血脈送過去給他們羞恥。朱兄可想過這事若是傳揚出去,天下人會如何看我等?又會如何看待陛下?他們只怕是無法領會朱兄的深謀遠慮。”世人多短視,什么深謀遠慮長久之計大多數人根本想不到。在他們眼中,這就是天啟有一次對貊族人委曲求全罷了。
朱大人皺眉,張嘴想說什么卻被上官成義打斷道:“貊族野心勃勃,朱大人覺得他們當真會這么好心的讓出這么多的利益給我們么?”
朱大人啞然,看著上官成義微微皺眉。不怪他如此,實在是貊族人給出的誘餌太過誘人,讓人即便是懷疑可能有詐,也還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咬上一口。就算是假的,付出的代價也只是一個女子而已。
“上官大人的意思,是就這么拒絕貊族人?”安信郡王冷冷道:“我們現在有資本和貊族撕破臉么?”
上官成義皺眉道:“誰說拒絕了貊族人就一定要撕破臉?”
安信郡王道:“貊族人說了,只有公主和親才能談其他的。還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想必公主深明大義也會同意此事的。”
“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眾人齊聲道。
永嘉帝臉色漆黑,“放肆!你們…你們想逼宮不成?!”
“陛下言重了,臣等不敢。”安信郡王道:“臣等一心為了天啟江山,公主素來聰慧明理,想必也能體諒臣等的苦心,愿意為天啟的江山盡一份綿力。”
“哦?本宮若是不能體諒呢?”一個冷冷地聲音突然在外面響起,大殿的門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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