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宴雖然賓客不多,但是場面著實熱鬧。萃月素玉兩位姑娘的技藝也著實不俗,無論是樂器歌聲還是舞蹈都有各自的過人之處。尋常頭牌名妓多數只是擅長其中之一,即便一些才女人設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其實也各有長短罷了。也就難怪了這兩位如今能紅極京城了。而且聽說這兩位不僅歌舞樂器擅長,萃月的畫,素玉的字也是千金難求的。
楚凌看得興致勃勃,甚至忍不住有些遺憾起來。這么兩個才貌俱佳的美人兒,怎么就淪落風塵了呢。
君無歡的心情不太好,握著酒杯并沒有怎么喝酒,即便是安信郡王跟他搭話也是淡淡的。安信郡王大約也知道自己剛才得罪了君無歡也不湊上去找不自在,全程的注意力都在拓跋身上。可惜拓跋也是個鋸嘴的葫蘆根本不想跟他說話,楚凌心中暗暗覺得安信郡王這個宴會參加完了估計回家會暗暗吐血。
“嘆什么氣?”君無歡低聲問道。楚凌雙眸明亮,有些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正在跳舞的素玉道:“難得一見的真才女啊,還長得這么好看。”
“…”長離公子半晌無語,好一會兒似乎終于緩過來了,道:“阿凌喜歡她們?”
“喜歡啊。”楚凌道,“這么漂亮的姑娘,誰會不喜歡?”
“…”我就不喜歡。長離公子心中暗道,口中卻道:“她們畢竟是風塵女子,就算阿凌再喜歡,也不能跟在阿凌身邊的。他們跟白鷺雪鳶他們不一樣。”白鷺雪鳶雖然在外人看來有些來歷不明,但她們是公主從北方帶回來的。肖嫣兒那樣的,就算將來有人知道了她的底細,影響也不大。最多就是說公主叫朋友的時候不太注意而已。但若是將兩個風塵女子留在身邊,那些老學究只怕真的會拿著白綾去公主府上吊。
楚凌嘆了口氣道:“這個我當然知道,更何況…這兩位可是萃玉軒的臺柱子,就算我想要人家也不會給我啊。”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她要是真把這兩個美人弄走了,那位眉娘還不恨死她?能在京城這樣的地方開一家這樣的青樓還沒人來搗亂的,楚凌可不覺得眉娘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君無歡看著楚凌差秀眉微蹙,很是心痛的模樣,不由含笑搖了搖頭。心中暗道,那也未必,不過…我不會告訴你的。
宴會一直開到了很晚,楚凌覺得有些好笑。陪客們興致勃勃,談笑風生,主要宴請的賓客冷眼旁觀漫不經心,兩個主人一個全程打醬油,一個全程尬聊。楚凌覺得安信郡王選擇宴請拓跋簡直自找罪受。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非要自找罪受。最后終于有些看不下去安信郡王的窘境了,楚凌起身表示自己要出去走走,拒絕了君無歡的陪伴先一步遛出了水榭。
萃玉軒被京城的文人雅士捧得高高的也并不是沒有道理,后院的景致當真是十分不錯,即便是夜里看來也不見得比公主府遜色幾分。楚凌離開了水榭,深吸了一口氣,便悠然地漫步在彌漫著淡淡馨香的花園里,一邊欣賞著平京的夜色。
最后楚凌干脆爬到了房頂上,居高臨下風景更美,微風拂面漸漸地帶走了白天地炎熱楚凌只覺得心曠神怡。
下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楚凌開始并沒有在意,只當是萃玉軒的人路過。不過很快就察覺到了不一樣,下面的人似乎有些慌亂,而且明顯的不認路。
楚凌坐起身來,好奇地向下望去。
之間下面有些昏暗的小島上三四個人影,其中一人有些驚慌地小聲道:“郡…小姐,咱們、咱們還是回去吧。”
另一個聲音有些不悅地道:“閉嘴,我們都進來了,現在回去豈不是白來一趟?”
“可是…可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最先開口的聲音低聲道。
“別擔心,我打聽過了。”又一個聲音低低地響起,“他們在水榭里,我們只要找到這園子的湖在哪個方向就可以了。”
楚凌微微挑眉,這聲音很熟悉啊。
郡…純毓郡主還有楚蝶衣?這個時候她們來這里干什么?難道還是為了拓跋?
純毓郡主,你膽子這么大安信郡王知道么?
等到三人走出了陰影處,果然正是純毓郡主和楚蝶衣,還有一個應該是純毓郡主身邊的丫頭。只是此時三人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萃玉軒侍女的衣服,在幽暗的陰影下,倒是險些認不出來了。也不知道這三個姑娘家,到底是怎么大晚上混進萃玉軒來的。
楚凌撐著下巴眼珠子轉了轉,唇邊突然勾起了一抹戲謔的笑意。有趣,她倒是想知道,就憑這三個黃毛丫頭,有什么本事算計到拓跋?
水榭里眾人已經喝了不少酒了,不少人都有些醉眼朦朧起來,說笑間也更少了幾分顧忌。博寧郡王更是早就已經醉倒在一邊睡了過去,安信郡王有些微醺,往日總是十分得體的面容也染上了幾分紅霞。唯二還清醒自持的就只有拓跋和君無歡了。
君無歡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去,安信郡王連忙道:“長離公子,這是去哪兒?”
君無歡道:“小凌出去好些時候了,我去看看他。”
安信郡王一揮手笑道:“凌公子年紀小,又不太能喝酒,難免會覺得這種場合無聊的很。倒是這園子十分不錯,想必是在哪里玩的忘了時間,長離公子不用擔心。”君無歡淡淡笑道:“畢竟是我帶來的,還是去看看的好。萬一出了什么事,本公子不好像她的父親交代。”
安信郡王也不阻攔,君無歡走了更好,他還有些話要跟拓跋聊呢。
君無歡出了水榭,四下望了望劍眉微皺。這園子面積不小,又是晚上一時間要找到阿凌還真有些困難。
“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一個侍女上前來,恭敬地問道。
君無歡問道:“可有見到先前出來的那位小公子?”
那侍女想了想,指著右前方道:“那位小公子往那邊走了,前面拐過兩個彎便是荷香齋,想必那位小公子去那邊賞蓮去了。”
君無歡看了她一眼,“你們老板倒是好風雅。”青樓之中種蓮花確實少見。侍女不敢多說什么,只是恭敬地垂首佇立著目送君無歡離去。
君無歡一路漫步往荷香齋的方向走去,轉過了兩道彎和一排屋子,果然看到了一座建在水邊的小閣,上書荷香齋三個字,似乎還是平京某個著名的才子題的字。荷香齋前,靜謐的月色下水面上荷葉茂盛,朵朵白蓮在碧葉間綻放,在月光下更顯得遺世而獨立。君無歡嘖了一聲,為這萃玉軒老板的品味表示贊賞。
走進荷香齋,里面一片寧靜。房間中央地桌上擺著新鮮的水果高點,一邊的香爐里燃著淡淡的輕煙,帶著淡淡荷香。
君無歡四周看了看,并沒有看到楚凌。在往后面就是一座小山丘了,山丘上翠竹森森若是白日也是一片美景,但是君無歡并不認為楚凌會大半夜的往那種地方跑。微微皺了下眉,君無歡在桌邊坐了下來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知是不是今晚喝得酒有些多了,君無歡覺得額邊有些隱隱作痛。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輕盈的腳步聲在外面響起。
君無歡抬頭向外面望去,“阿凌?”
站在門口的卻并不是楚凌,而是一個穿著淺紫色衣衫的美麗女子。那女子穿著一件淺紫色的輕薄紗衣,恰到好處地露出了優美地鎖骨,纖細的腰被腰帶束起,更顯得窈窕婀娜。她頭發松松的挽了一個寶華髻,綴著珍珠流蘇釵在耳邊輕輕搖曳著。有些暗淡地燈火下,她煙波盈盈,輕輕描繪的妝容竟然與楚凌有幾分相似。
君無歡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長離公子。”女子輕聲喚道,聲音纏綿悱惻令人一聽就覺得渾身酥麻。
君無歡微微瞇眼看著她,好一會兒方才慢慢道:“楚蝶衣。”
女子緩步走了進來,在君無歡跟前三步遠停了下來,仔細打量著君無歡有些蒼白的神色,笑道:“長離公子好眼力,我還以為…我扮得跟神佑公主有幾分相似呢。”確實有幾分相似,畢竟她很像楚拂衣,而楚拂衣和楚卿衣也畢竟是同一個父親所生,甚至母親都是親姐妹。平時看著不像,若有擅長易容的人稍微修飾一下還是能看出幾分楚凌的模樣的。
君無歡道:“這么晚了,蝶衣姑娘在這里做什么?”
楚蝶衣嬌聲笑道:“妾傾慕長離公子已久,還望公子垂憐。”
君無歡盯著她的臉打量了好一會兒,方才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過來。”
楚蝶衣笑道:“我不敢,我怎么知道…我若是過去了長離公子不會一把捏死我呢。”君無歡淡淡道:“蝶衣姑娘既然敢來,不就是篤定了我捏不死你么?”楚蝶衣慢慢往前靠近了一步,見君無歡依然一動不動,終于放聲笑了起來,“面對長離公子這樣的人,自然還是小心為上。不過…為了今晚妾也著實廢了不少力氣呢。”
君無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垂在桌邊的手指,道:“你放了什么東西?”
楚蝶衣道:“這可是我專門為長離公子準備的東西,如何?這荷香好聞么?為了弄到這點東西,我花費了不少功夫呢。公子可不要辜負了妾的一番心意啊。”君無歡垂眸,淡淡道:“這樣厲害的藥,這世上能配置出來的人確實不多。你從誰手里拿到的?”
楚蝶衣嬌笑道:“怎么?難道長離公子還想要殺人滅口么?他可是我和公子的大恩人呢,我可舍不得讓您殺了他。”
君無歡道:“我若是你,現在就應該直接動手。”
“動手?”楚蝶衣眨了眨眼睛,“我可舍不得。長離公子這般的男子,哪個女人舍得傷害你?公子,你不如考慮一下如何?那楚卿衣驕縱兇殘,哪里有半分女子的溫柔。將來你縱是跟她在一起了,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呢。若是我做了公主,將來一定會對公子千依百順的。可好?”
君無歡輕笑一聲,“拓跋梁養的狗,本公子嫌臟。”
楚蝶衣的臉色瞬間有些扭曲,但是很快又平和了下來,呵呵笑道:“公子何必如此倔強?就算你不愿意又如何?等你我…以那神佑公主的脾氣,她還肯要你么?到時候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君無歡微微挑眉,道:“難不成,你打算在這里…”
楚蝶衣臉上不見半點羞澀,嬌笑道:“有何不可?”說著便伸手朝著君無歡的衣領探去。
一只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慘叫聲瞬間在荷香齋里響起。
“啊?!你!”楚蝶衣繃著自己被折斷的右手,臉色慘白滿臉驚愕地望著坐在跟前的清瘦男子,“這不可能?你不可能…怎么會?!”她的藥怎么會沒有用?!君無歡一直走進荷香齋又在里面待了這么久,根本不可能避開藥效!
君無歡依然沒有動,神色淡然地坐在桌邊居高臨下看著跌坐在地上的楚蝶衣,輕笑一聲道:“他給你的藥你也敢用。”
“你…”楚蝶衣驚愕地望著君無歡,“你怎么知道…不、不對,你不可能知道!你到底為什么…”
君無歡淡淡道:“南宮御月是吧,你膽子倒是不小。他的藥,我七八年前就見識過了,華而不實,他若肯將調配香味的功夫花一半在藥效上,說不定還能有點用處。”
楚蝶衣微微顫抖這唇角,臉色分外的難看。
好一會兒,仿佛才終于從放在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長離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傾慕公子的。”楚蝶衣可憐楚楚地道,眼角溢出了一滴淚水,看上去分外的惹人憐愛。君無歡偏著頭打量了一會兒,道:“演得不錯,不過比起玉嬌容來,應該也算不了什么。”
“…”君無歡竟然將她與青樓女子相提并論!
楚蝶衣終于有些忍不住,咬牙道:“神佑公主到底有什么好!”
君無歡漫不經心地道:“因為她是公主吧。”
楚蝶衣一怔,“所以你看上的是她的身份?”楚蝶衣眼睛一亮,心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快意。你看?就算你楚卿衣再怎么得意,這個男人看上的也不過是你的身份而已。
君無歡看了她一眼道:“我是說,只憑她是公主這一點,你就怎么都比不上她。至于別的…需要比么?”用阿凌的話來說,這叫拼爹。
“為什么不能比!”楚蝶衣滿臉怨恨地道,“除了她是公主,我還有什么比不上她的!”
君無歡詫異,“我拿這個跟你比,是因為出身卑微怪不得你。跟阿凌比其他的,你是更喜歡自取其辱么?”出身誰都左右不了,但是能力性格品行可就是自己的事了,非要跟一個比自己優秀無數倍的人比這些,是眼瞎呢還是喜歡自取其辱呢。
一抹血跡從楚蝶衣的唇邊溢出,君無歡微微挑眉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楚蝶衣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地笑容,道:“既然那藥對長離公子無效,你為什么還不走呢?”
君無歡眼眸淡淡地看著她,道:“等人。”
“哈哈。”楚蝶衣仿佛忘記了自己手上的疼痛,放聲笑了起來。得意地望著君無歡道:“等人?等人來看長離公子與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么?到時候就算你說什么都沒有發生,會有人相信么?聽說那位神佑公主醋勁大的很呢。”
君無歡道:“知道阿凌醋勁大,蝶衣姑娘還如此膽大妄為。可見確實膽量非凡。”
楚蝶衣有恃無恐,“她能將我怎么樣?她敢殺我么?她若是殺了我,外人只會以為她做賊心虛,殺害真正的公主滅口。”
君無歡輕嘆了口氣,楚蝶衣越發高興起來了,有些蹣跚的站起身來繞到了君無歡背后再一次想要靠近她。
“我一定要讓楚卿衣看看,他的男人到底還是…”
“阿凌,你看夠了么?”君無歡的聲音截斷了楚蝶衣得意的笑聲。楚蝶衣一怔,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發現四周一片寧靜方才松了口氣,冷笑道:“長離公子還想玩拖延時間這一套?楚卿衣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
“蝶衣姑娘都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楚蝶衣話音未落,一個帶笑的聲音響起。
楚蝶衣循著聲音地方向望去,不遠處的荷葉從中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白衣少年。月光下白衣少年眉目清麗,神色淡然。淡淡的銀輝灑在她的臉上,身邊不遠處一朵白色的荷花靜靜的綻放著,宛若一副靜謐而幽美的畫卷,讓楚蝶衣也一時間看得怔住了。
“你…”
“阿凌,你就看著別人占我便宜么?”君無歡含笑看著外面的楚凌,有些幽怨地道。
楚凌挑眉一笑道:“明知道有問題還跑過來自投羅網,我以為長離公子樂在其中呢。”
“我以為是阿凌要跟我玩游戲呢。”
“…”我有病啊,在青樓里跟你玩游戲!
“你是楚卿衣?!”楚蝶衣的聲音尖銳的刺破了靜謐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