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醒來的時候有點回不過神來,她記得昏過去之前似乎是在山腳下的一條小溪邊上。走到小溪邊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她就暈了過去,臨陷入昏迷前最后一個念頭是:至少…不會被野獸給吃掉吧?
看來她的運氣總算還是不錯的。
醒來的地方是一個有些昏暗簡陋的小屋,墻壁上狹小的窗戶能夠看到外面的天色和院子的模樣。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兩根板凳。身上蓋著的被子也很是輕薄陳舊,所幸如今已經是四月初,蓋著這樣的被子至少凍不著。
強撐著坐起身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立刻開始彰顯起自己的存在感。楚凌抽了口冷氣,四處張望了一番在不遠處的桌上看到了自己的流月刀不由暗暗松了口氣。流月刀若是被她給弄丟了還是挺麻煩的,畢竟想要找一把好兵器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這還是阿朵送給她地,楚凌并不想要弄丟了它。
“姑娘,你…你醒了?”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著樸素布衣的女子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看到坐在床上的楚凌臉上不由露出了歡喜地笑意。楚凌點了點頭,道:“是這位嫂子救了我?”這女子二十出頭的模樣,梳著一個婦人發髻,顯然是已經成婚了。
女子搖搖頭道:“是我們相公帶人進山打獵,正好在山口的水邊看到你。”
楚凌鄭重地道:“救命之恩,終身難忘。”不得不說,楚凌這么的運氣是極好的。這年頭,一個渾身染血傷痕累累還帶著刀的人暈倒在路邊,尋常人躲都來不及哪里敢救回家來?若是運氣再差一些,直接報官就更麻煩了。當然,這些天啟百姓,不到萬不得已,只怕也不敢跟貊族人接觸,即便是看到了膽子不大的尋常人大都也只會當成沒看見。
女子有些靦腆地搖了搖頭,將藥碗塞到楚凌手中道:“姑娘客氣了,快把藥喝了吧。”
“多謝。”楚凌結果藥碗聞了聞,大約能分辨出是些什么藥。也不管效果如何直接一口喝了。女子大約沒有見過喝藥喝得這么爽快的姑娘,忍不住愣了愣望著楚凌。楚凌含笑將藥碗還給她才問道:“嫂子,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子道:“我們這里是大云山下的一個村子,叫何家村。我們這村子里的人大都姓何。”楚凌微微蹙眉,思索了一會兒才問道:“這是在…梁州,下余縣附近么?”女子想了想,有些遲疑地道:“縣城…仿佛是叫這個名字,我沒有去過。”
楚凌點了點頭,這些天雖然被堅昆追的跟沒頭蒼蠅一樣到處跑,但是大概地方位她心里還是有數的。自然知道自己現在的位置不是在潤州就是在梁州。北方的地形和各地劃分她前兩年在上京就研究過,對女子說的大云山還有些印象。記得那是橫在梁州和潤州之間,有一小部分綿延到了信州境內地山脈。也就是說她現在還在大云山北面。
楚凌遲疑了一下,不過自己現在這情況,想什么都沒用還是盡快把傷養好才是。
一醒過來楚凌就第一時間檢查了自己的傷勢,身上七七八八的外傷不說,內傷就已經嚴重的讓她通用了。現在楚凌的武功不及平常的三成,之前與狼群廝殺的時候那種仿佛突然茅塞頓開的感覺蕩然無存。不過楚凌并不著急,很多時候最重要的其實就是一個感覺,她有預感只要她的傷好了,實力一定會比從前更上一個臺階的。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養傷,還有…得想辦法給信州和君無歡那里都送個信過去。
不過眼下楚凌卻并不著急,大云山腳下顯然是個非常偏僻的地方。救了自己的這家這位何嫂子甚至從來都沒有去過縣城,可見縣城到這何家村的距離著實不近。這何家村只怕也比她想象的更加偏僻。
救了楚凌的這家男人叫何遠,是何家村土生土長的獵戶。女子叫何嬰,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何家村十分閉塞,而且附近的幾個村子的人也大半姓何,并沒有同姓不婚的說法。夫妻倆上面沒有老人,又沒有孩子,日子雖然過得艱苦卻也還算太平。
這一次丈夫從外面撿了一個姑娘回來,何嬰心中原本還是有幾分不悅的。但是也不能將一個昏迷不醒的姑娘扔著不管任由她死去。不過等她替楚凌洗了臉處理了傷口之后,她便不再擔心什么了。這樣好看的姑娘,即便不是有什么來歷的尋常人也不是他們這樣的地方能留得住的。更不會發生什么她擔心的事情。至于搭上一點藥草和糧食的事情,反倒是沒什么好計較的了,畢竟是一條人命。
等到楚凌醒來,何嬰倒是沒有心思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她總是覺得這姑娘跟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至于哪兒不一樣一時卻又說不上來。只是仿佛不由自主地就想要順從她的話,明明這姑娘又是傷又是病的,說話也溫和有禮,卻讓她覺得比里正大叔還要威嚴。
楚凌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將自己所處的地方了解的差不多了。
何家村十分偏僻,距離縣城據說要翻過幾座山,村里的男人們的腳程至少也要兩三天的時間。因此村子里人很少外出,去過縣城的人跟不多。若是要買什么,大多也是去鎮上。但即便如此,離這里最近的鎮子一來一回也要走一天多地路。不過也正因為太過偏僻,這個村子倒是沒有因為貊族入關受到太多的苦難。知道外頭亂,村子里的人輕易都不外出了。雖然每年的賦稅多了很多,也時不時有打著貊族人的名號來村子里白吃白拿,但是真正的貊族人何家村的人其實也沒見過。畢竟走上來回幾天的路,來搶一個附近幾個村子加起來也不滿一百戶的地方,對貊族人來說也實在不是一個有吸引力的事情。
楚凌在床上躺了一天就能夠起身走動了,她身上大多數的外傷都不嚴重,真正讓她暈過去的原因是疲憊過度的脫力。最嚴重的還是左臂上的傷,檢查了一下之后發現她的左臂暫時動不了了。短時間內只怕是恢復不了,如果楚凌自己是大夫看到這樣的傷只怕是要罵人。再來一次從此就真的可以當獨臂女俠了。
再來便是內傷,這些天下來楚凌幾次跟堅昆交手,她跟堅昆的實力實在是差的有些遠。楚凌的內傷也就越來越嚴重,段時間內只怕不能在隨便動用內力了。
除此之外,倒是一切都好。看得何嬰夫妻倆很是驚訝,楚凌剛被撿回來的時候可是渾身是血,他們還以為要救不活了。沒想到這姑娘才過了一天就能起來走動了。
“凌姑娘,你這是做什么?還不快歇著。”年輕的夫妻倆背著柴火何嬰來拎著一只有些瘦小的山雞走進籬笆圍成的小院,看到楚凌正坐在屋檐下拿著斧頭劈柴嚇了一跳連忙道。楚凌抬起頭來,隨手將斧頭放在一邊笑道:“沒什么,我做這個不費勁。兩位救了我還收留了我,隨手做點事情是應該地。”這倒不是楚凌逞強,雖然不能動用內力,但是單手用巧勁劈幾個柴火倒真不是什么大事。
“你還傷著呢。”何嬰不贊同地道。
楚凌順從地站起身來,看了看兩人卻見何遠眉頭微蹙一副心心事重重的模樣有些不解。事實上這村子里的人似乎都有什么事困擾著,孩子們還好,特別是一些老人和壯年,眉宇間總是免不了幾分憂愁。楚凌覺得這何家村雖然偏僻清貧,但比起外面那些被貊族人蹂躪的百姓卻勝在太平。只是她畢竟是個初來乍到的外人倒是不好貿然開口過問。
只是看何遠此時地模樣,卻不好當做不知道了。
“何大哥,我看你心事匆匆是有什么事嗎?”楚凌問道。
何遠搖了搖頭,楚凌遲疑道:“莫不是我在這里…給兩位添麻煩了?”
何嬰連忙搖頭道:“凌姑娘這是哪里話,不過就是多個人多雙筷子哪里就麻煩了。跟凌姑娘你沒有關系…是別的事兒,你千萬別多想,好好養傷才是正理。”何嬰這話卻是真心的,不說她本身對楚凌的感覺就很好。單說楚凌醒來之后就給了她兩顆銀珠作為食宿費,何嬰就絕不會覺得楚凌是什么麻煩。
“方便讓我知道么?”楚凌問道。
何嬰和何遠對視了一眼,半晌何嬰才道:“其實…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情。凌姑娘在村子里留上幾天,就算我們不說你也還是會知道的。兩個月前,大云山里不知怎么的多了一幫子人。說是什么…義軍,領頭的人說是叫什么威武將軍。說是要驅逐貊族人,匡扶朝廷…大概是這么說的吧。還派人來通知咱們,以后不能再交稅給貊族人,以后的稅都由他們來收了。只是如今還沒到夏收的時候,剛過完冬誰家也沒有多余的錢糧去交稅啊。那些人就說,要娶咱們村里的幾個姑娘做將軍夫人,那些該交的稅就當是聘禮了。莫說那些人來路不明,就算真的是什么好人,他們點的那幾個姑娘都已經定親了啊。有一個還是已經成婚了的,如何能嫁?”
楚凌皺眉,有些匪夷所思。
“還有這種事情?什么將軍會來這種地方?”
何嬰搖了搖頭一臉茫然,“那些人都叫那領頭的人將軍,一群大概有二三百號人,各個都拿著兵器。還說要征兵,附近幾個村子,倒是真有幾個年輕人被說動投了他們。咱們村里的年輕人被里正大叔硬按著才沒動。”等那些人要強娶他們村的姑娘了,那些年輕人自然也就不會再向著他們了。
楚凌問道,“那些人什么時候來娶?你們打算怎么辦?”
何遠道:“說了是三天后便來接人,我們…里正叔應當是有打算了吧。”
何遠還是有幾分警惕性的,雖然楚凌不像是壞人,但是多少防著一些總不是什么壞事。楚凌倒也理解,點點頭道:“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何大哥盡管開口,我多少還是能幫上一點忙的。”
何遠客氣地答應了下來。
何嬰擔心楚凌的傷,也不讓她做事。楚凌無聊便只得在村里走走,況且她心里也惦記著何嬰何遠說的事情,自然免不了留意幾分了。
何家村不大,二十多戶人家就住在山腳下離得也近。楚凌穿著何嬰的衣服,一路走過去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這些人好奇之余看著楚凌的目光也帶著幾分警惕和戒備。楚凌也不在意,與迎面相遇的人一一問好。
“嗚嗚…”
女子地哭泣聲從有些偏僻的路邊一個破敗簡陋的屋子里傳來,楚凌停下了腳步望了過去。隔著一扇門自然看不到什么,只聽聽到里面女子的哭泣聲和一個男子有些微弱的喘息聲。
“相公…嗚嗚…”
男子悶咳了幾聲,道:“娘子,我…都是我沒用,我對不住你…你別怕,我、我帶你離開這里。”女子的抽泣著道:“不行,你病得這么重。我們離開這里也走不遠,反倒是會連累相公你。我、我去就是了。里正答應了,只要我去,就會出錢給你治病…”
“不行!”男子聲音嘶啞急促,“我答應了要護著你的,絕不讓你被人欺負。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們今晚就走只要到了鎮上,就能找到牛車離開這里,他們找不到我們的。”
兩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外面便是有人路過也未必能聽清。只是這卻瞞不過楚凌的耳朵。她微微蹙眉,只聽聲音就知道這男子的身體非常不好,若是如何嬰所說地鎮上離這里來回要一天多的時間,這兩個人是絕對走不到的。更何況…外面的世界也未必就比這里更好。
女子似乎也知道丈夫的提議并不可行,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為什么…難道是我前世做了什么孽,這輩子才要受這樣的罪…”
“娘子…娘子!咳咳…”男子話還沒說完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屋子里傳來女子驚恐地身影,“相公!相公你怎么了?!我…我去求里正請大夫!”
“別…咳咳…”男子叫道。
楚凌心知不能再拖延,也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走了進去。里面的人嚇了一跳,女子猛然從床邊站起身來,道:“你是…”
她話還沒說完,楚凌已經到了床邊對著男子胸口地幾處穴道飛快地點了下去。片刻后一直猛烈咳嗽的臉已經變得通紅地男子徐徐吐出了一口氣,終于平靜了下來。楚凌因為牽動內力微微蹙了下眉頭,道:“你這病,再不吃藥就真的沒治了。”
“你…”女子震驚地看著楚凌,回過神來連忙撲倒男子跟前見他果然平靜下來了臉上不由露出歡喜的神色,“相公,你好了?這位…是何大哥昨天救回來的姑娘們?你可以…”楚凌搖搖頭道:“我不會治病,只是讓他暫時不咳嗽了。”
女子眼神一黯,男子終于喘勻了氣,方才對楚凌點點頭道:“多謝,多謝姑娘相助。”
楚凌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念過書?”
男子點了下頭,道:“幼時僥幸讀過幾天書。”
楚凌道:“你的病應該不難治,怎么拖到現在?”男子苦笑道:“是我無能,家中…”
楚凌頓時了然,這男子是讀書人,這女子看起來也頗為柔弱,只怕都不是擅長農事的人,更不用說學何遠上山打獵了。這樣的人家若是沒有家人幫扶自然是要困難一些的。這個時代,因為沒有錢買藥而病死的例子并不罕見。
楚凌蹙眉道:“抱歉,方才我在外面聽見兩位說…”
她話還沒說完,夫妻倆就雙雙變了臉色,楚凌見狀連忙安撫道:“兩位不用擔心,無論你們做什么決定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夫妻倆依然有些不信任地看著楚凌,楚凌和善地對兩人笑笑道:“兩位若是不介意的話,不妨跟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許我能幫一點小忙呢。”
男子蹙眉不語,顯然是還沒決定是否要信任楚凌。倒是那女子頗為果斷,“好,我告訴姑娘。”
“娘子…”
女子苦笑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怕什么呢?”她早就決定了,若是真的被迫再嫁,她嫁過去便自殺以保清白,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么可怕的?男子望著她半晌,輕輕嘆了口氣對她點了點頭。
------題外話------
你們等待的五環將在明天與阿凌相聚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