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大皇子大婚之日,一大早君無歡就親自到府上接了楚凌一起前去大皇子府道賀。拓跋羅做人向來周到,既然請了楚凌自然不可能不請雅朵。不過雅朵并沒有跟著楚凌和君無歡一道,而是打算如往常一般先去店里看看,晚上再直接去參加大皇子府的慶典然后跟楚凌一起回家。
兩人到了大皇子府的時候,大門外早已經被各路前來道賀的賓客堵得水泄不通了。拓跋羅穿著一身簇新的喜慶袍子,站在大門外親自迎客。遠遠地便看到了楚凌和君無歡下車,便跟身邊的人說了一聲快步迎了上來。
“長離公子,曲姑娘。”拓跋羅滿臉帶笑,看向楚凌的目光也半點沒有不自在的感覺,“多謝兩位大駕光臨。”
君無歡淡淡笑道:“恭喜大皇子新婚。”
拓跋羅笑道:“承公子吉言。”
楚凌也拱手笑道:“大皇子,恭喜。祝兩位百年好合。”
“多謝,兩位里面請。”
拓跋羅親自將兩人迎到門口,才有管事上前來恭敬地請兩人入內。拓跋羅便又轉身繼續接待別的客人去了。
一走進大皇子府,就能感覺到今天這場婚禮的熱鬧氣氛。不過有些奇怪的是當人們看到他們兩人走過來的時候,許多人臉上的表情都是突然一頓,然后變得十分古怪起來。有的人一副想要打量他們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看只能偷偷打量的模樣,有的人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楚凌忍不住蹙眉,抬頭看君無歡,“我的穿著有什么問題?”
西秦人喜好中原文化,平素君無歡也都是一身中原人的衣著。因此楚凌今天也是做了天啟貴女的打扮。衣服雖然沒有之前君無歡拿出來的那件那么驚人,卻也是雅朵費了不少心思才做好的。
淺紫色的宮裝上繡著銀紋仙鶴祥云圖案,纖細的素腰被一條云紋絲帶系著,越發顯得窈窕纖麗。往日里跟總是編成小辮兒的秀發如今也挽成了一個簡單清爽的發髻。發間簪著精致的寶石發簪。兩顆淡紫色的珍珠綴在耳邊,隨著她的動作搖曳生姿。
“沒有,笙笙今天很好看。”君無歡輕聲道,“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笙笙正經的穿天啟女子的衣裳。”
楚凌扯了扯手臂上的披帛,誠實地道:“我確實是第一次穿這個…難怪天啟的貴女什么都做不了,這也太累贅了。”
君無歡有些失笑,“我看笙笙很想將那東西當武器用。”
楚凌有些嫌棄地道:“還是算了,不結實。而且…我連鞭子都還用不好,更何況這個。”別看前世那些武俠劇里女俠們揮舞著各色的白綾紅綾仙氣飄飄。現實是,想要揮動著軟趴趴的玩意兒御敵?先把三米長的長鞭耍順溜了再說了。如果連鞭子都用不順溜,這玩意兒纏你的可能性絕對比纏敵人要大得多。
“話說,他們到底在看什么?”一直被人盯著,楚凌還是有些煩躁了。她雖然不怕被人看,但是這些眼神實在是太過復雜了,還是讓她有些不自在了。
君無歡低笑一聲,道:“你忘了之前你做了什么事兒?”
楚凌眨了眨眼睛,這才恍然大悟,“谷陽公主?”
君無歡點頭,“上京已經有幾年沒有這么熱鬧了。”畢竟怕死的人越來越多了,在關外的時候大約時不時就會聽說有人挑戰誰,但是入關之后大家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性命無比金貴,這種曾經在貴族中也十分流行的解決恩怨的方式幾乎已經淪為了完全平民的東西。平民的生死自然沒有多少人在意,而貴族仿佛沾染這種東西就是玷污了自己的高貴一般。其實,也不過是為自己的膽怯做掩飾罷了。
貊族人歧視天啟人和西秦人,其實什么人都是一樣的,在富貴鄉待得久了,難免就會英雄氣短。
楚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些人可真是閑得無聊。”
“確實無聊。”
拓跋羅的大婚北晉皇顯然十分重視,上京數得上的貴族能來的幾乎全都來了。還有塞外各部族,以及天啟西秦這樣或稱臣或還處在敵對中的國家都派人來了,原本還算寬敞的大皇子府竟然顯得有些擁擠起來了。
“君無歡,笙笙。”一個歡暢的聲音響起,桓毓公子正站在不遠處興致勃勃地朝他們招手。楚凌看著眼前金光閃閃的桓毓公子,忍不住眼皮子跳了跳。貊族也是個崇尚金色的民族,但是楚凌發誓即便是在貊族皇宮里,她也沒有見過如此能閃瞎人狗眼的打扮。
桓毓公子那一張俊俏的臉蛋幾乎都要被金光淹沒了。
君無歡伸手擋住了楚凌的雙眼,輕聲道:“別看。”
楚凌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為自己的眼睛感到擔憂,“你老實說,這其實才是他真正的品味吧?”能把如此惡俗的顏色穿的如此興高采烈,這必須是愛得深沉才能夠辦到的。
君無歡聞言若是有所思,“我倒是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
“你們倆干嘛呢?”桓毓見兩人遲遲不肯上前,有些不悅。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君無歡,你遮著笙笙的眼睛干嘛,難道是怕笙笙看到了風流倜儻的本公子,就看不上你了?”
君無歡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今天的打扮很有品味,是想要留下當個北晉駙馬么?以你的家世,倒也不是不可能。”
聞言,桓毓的笑臉頓時僵硬了。不,他對貊族公主一點興趣都沒有。
楚凌拉下了君無歡擋在自己跟前的手,看著眼前金光燦燦的桓毓公子還是忍不住瞇了下眼,“玉公子,你今天…”
“怎么樣?是不是玉樹臨風?”桓毓迫不及待地問道。
楚凌扯出一個有點艱難的笑意,點頭道:“非同凡響。”
桓毓怎么會看不出來她的勉強,恨鐵不成鋼地搖頭道:“沒想到你也是個庸俗的人。”
楚凌干笑,“這個大俗即大雅嘛,俗一點好,太過出類拔萃的東西,我這個平凡的人駕馭不了。”
君無歡懶得理會賣蠢的桓毓,拉著楚凌往里面走去。剛走了幾步桓毓又湊了上來,小聲道:“笙笙,你厲害啊。我剛來上京沒幾天你就搞出這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兒。怎么樣?需不需要我幫忙?”
楚凌搖搖頭,笑道:“謝謝你,需要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桓毓輕哼,“除了君無歡,你難道還有比本公子更厲害的朋友?你這兩年不是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么?”楚凌道:“這個,朋友我還是有一兩個的,而且,也不一定非要朋友。我跟玉公子畢竟是剛認識的,你又是南朝的人,找你幫忙的話我師父面子上不好看。”
“對哦。”桓毓挑眉道,“拓跋將軍麾下猛將如云,隨便挑兩個也能打得那什么公主哭兮兮吧?”
楚凌搖頭,“師父不會幫忙的。”
桓毓還想說什么,兩個人快步從對面走了過來,正是楚凌在大將軍府有過一面之緣的天啟襄國公和丞相上官成義。
“小六。”襄國公沉聲道。
桓毓看了看兩人,聳了聳肩站直了身體對兩人拱手道:“國公,上官大人。”
上官成義似乎頗為看不上桓毓,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襄國公倒是溫和一些,但話語里也帶著幾分長輩式的告誡,“咱們如今在北晉,莫要胡鬧。”
桓毓翻了個白眼,道:“表舅,我就是跟君無歡和笙笙說幾句話,哪里胡鬧了?”
“…”襄國公無語,他們才剛到上京幾天,這玉家小六就跟長離公子和曲姑娘這么熟了?還叫人家笙笙?這要是在天啟人家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更不用說方才看到君無歡和曲笙一對璧人并肩而立美如畫卷,身邊卻突然多了幾個金光閃閃奇形怪狀張牙舞爪的生物對自己以及對周圍人的眼睛造成的傷害了。
“長離公子,曲姑娘,小六愛胡鬧還望勿怪。”襄國公拱手道。
楚凌有些好奇,“襄國公跟玉公子原來是親戚呀。”
襄國公無奈地搖了搖頭,楚凌道:“國公不必在意,玉公子性格爽朗率真,跟長離公子很是投緣。”襄國公看了一眼君無歡,顯然是不太相信。傳聞長離公子雖然性格溫和但是待人卻疏離,又因為身體不好很少跟與生意無關的人接觸,哪里會跟玉小六這樣瘋瘋癲癲的人投緣。
君無歡自然不會拆楚凌的臺,含笑對襄國公點頭道:“難得看到玉公子這樣生氣十足的年輕人。”
“…”你是在把玉小六當猴戲看嗎?
君無歡看兩人都沒有要走的意思,微微皺了下眉道:“咱們不妨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
上官成義點頭笑道:“也好,老夫這一把老骨頭確實比不上年輕人了。”君無歡道:“上官大人千里迢迢的來上京,可見筋骨健壯不讓年輕人。倒是在下不濟,讓兩位見笑了。”
君無歡并沒有找什么隱秘安靜的地方,在大皇子這種地方原本也不指望談什么機密之事,更何況君無歡完全不想跟他們談什么機密的事情。于是一行人便在后院一處還空著的樹下石桌邊坐了下來。很快就有大皇子府的仆從送上了待客的酒水瓜果。
不遠處一座假山高處的涼亭里,四面微垂的竹簾遮住了涼亭里面的景致。
“四皇子,上官成義和襄國公去找君公子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拓跋坐在涼亭里漫不經心地喝著酒,仿佛外面的喧鬧和喜慶都跟他毫無關系一般。坐在他對面的男子看著不由皺眉,拓跋如今這個狀態著實不能算好,仿佛對什么都漠不關心一般。若不是他并沒有出過什么差錯,而且確實能力出眾,只怕陛下已經要厭棄這個兒子了。
拓跋淡淡地掃了一眼不遠處正在說話的幾個人,淡然道:“會什么?真要密謀什么事情,君無歡不會找個好地方,專門跑到大哥婚禮上來密謀?”
男子被他堵了一下,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皺眉道:“我倒是覺得,大將軍早年的顧慮沒有錯。這個君無歡…終歸還是太危險了,對咱們貊族來說。他之前能為了曲姑娘就斷了金禾家的貨源,以后難保不會為了別的事情跟整個貊族作對。”
拓跋抬眼,眼神淡漠地看著眼前的人。
男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道:“四皇子…怎么了?”
拓跋道:“看在大嫂的份上,把你收金禾皇妃的錢退回去。這件事我不告訴大哥。”男子聞言臉色頓時大變,連忙想要解釋,只是對上拓跋的眼睛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了。拓跋叫的大嫂自然不是今天剛新婚的賀蘭真,而是去年剛剛身故的拓跋羅的原配妻子。拓跋羅比拓跋大幾歲,他成婚的也早,拓跋的少年時期幾乎是大哥和大嫂照顧長大的。對這位已故地大嫂還是有幾分敬重的。
男子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明明已經入秋許久,額頭上卻不由自主地冒起了冷汗。戰戰兢兢地解釋道:“四皇子,我…我真的是為了大皇子好。我…”
拓跋道:“君無歡斷了跟金禾家的生意,轉而給了烏延部。你不用擔心,大哥雖然娶了大嫂,但是曄兒依然是大哥的嫡長子。至于君無歡…他最后是敵是友尚且難料,但是現在…誰也動不了他,更沒有必要動他,不要給大哥惹麻煩。”
“是,是。”男子忙亂的抹著額頭上的汗水,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早就被四皇子看透了,一時間羞愧難當。見拓跋真的沒有告發自己的意思,羞愧之余男子也忍不住想要勸一勸眼前的這位。
“四…四皇子。”
見拓跋看過來,他方才道:“中原人有一句話我覺得說的對,逝者已矣…那位公主已經過世三年了。您也該放下了,這兩年大皇子也很是辛苦,你這樣豈不是讓他擔心?”
拓跋垂眸,道:“我心里有數,不必擔心。”
男子還想要說什么,拓跋已經一個眼刀過來讓他只能默默地閉上了嘴。連大皇子都勸不了,又何況是他呢?其實所有人都覺得很奇怪,當初那位公主活著的時候,也沒見四皇子對她有多癡迷。北晉貴族中不是沒有沉迷聲色,癡迷天啟女子的人。就是那種險些將原配氣死甚至拔刀要殺了原配的都是有的。畢竟貊族女子入關之前大都不怎么細致,年紀稍微大一些就顯得蒼老了。身為男人誰不喜歡身嬌體軟,白皙美貌的女子?
但是這其中卻并不包括四皇子,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兒。所以在那位公主活著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人注意她,只覺得就是有一個尋常的侍妾而已。唯一特殊一點的也就是她曾經身為天啟公主的身份了。
誰知道四王妃發的什么瘋竟然趁著四皇子不在將人丟回了浣衣苑,最后讓那公主凄凄慘慘的死在了浣衣苑里。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等到四皇子回來發現公主死了竟然真的瘋了。當初大皇子可是拼著自己挨了一刀才救下了四王妃的命,不然如今不僅大皇子妃是新的,四皇子的王妃只怕也是新的了。
“聽說天啟襄國公和上官成義是想來跟陛下求和的,四皇子要是真的放不下,不如讓天啟再送幾個跟那位長得像的姑娘過來?”男子還是忍不住小聲道。
雖然聽說天啟皇帝沒有親生女兒了,但是天啟王室總還是有一些的。跟那位公主有血親關系總能挑到幾個長得像的。
咔嚓一聲輕響,拓跋手中的酒杯被捏成了碎片,酒水順著他的手流了下來滴落在地上打濕了一片。
拓跋扭頭看向外面,大樹下的石桌邊,淺紫色衣衫的少女和四個男子坐在一起半點也沒有他見過的天啟女子那種拘束羞澀的模樣。落落大方神采飛揚的就像是本該如此。
拓跋微微蹙眉,眼神有些恍惚。他曾經…也見過一個如此神采飛揚的少女。只是后來…就再也沒有了。
拓跋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眼看過去的時候眼神就變得鋒利而清醒。
前天切磋的時候,他竟然覺得曲笙那一瞬間一往無前的模樣與她有幾分相似。明明,一點兒也不像。她是為了拼命,為了求死,是絕望中的一往無前。而曲笙卻是為了勝利,為了殺敵,即便是拼命也是帶著濃郁的生機的。
其實仔細看來,曲笙的輪廓跟她有兩三分的相似。不過比起曲笙來,她要更加柔美婉約一些,不是貊族人慣于欣賞的大氣明艷,而是典型的天啟貴女的優雅婉約。曲笙那樣的姑娘,才是他們貊族人喜歡的,美麗,大氣,堅毅,生氣勃勃,但是…這樣明明更加耀眼的美人在眼前,拓跋更多的卻只是欣賞而沒有占有的欲望。
坐在旁邊的男子看他盯著楚凌發呆不由有些擔心起來。難不成四皇子又看中了曲姑娘?誠然曲姑娘也是個美麗的天啟女子,但是跟那位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啊。最麻煩的是,曲姑娘是拓跋將軍的親傳弟子,拓跋將軍已經擺明了不愿意讓弟子卷入北晉權貴之間的是非中。而且,四皇子已經娶了正妃,拓跋將軍絕不會讓弟子給人做側妃而北晉的四皇子也絕不能娶一個天啟女子做正妃啊。
要不要勸四皇子懸崖勒馬?
仿佛察覺到了對方的思緒,拓跋扭頭冷冷掃了他一眼道:“少想一些沒用的東西。”
“是、是!”要不他還是去向大皇子坦白請罪吧?這位實在是太難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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